七月二十八日上午十点十二分。
我看了看我的“圣徒927”怀表。这怀表虽然要过几天就得上一次发条，但是走时非常准，靠着怀表我可以准确掐好进军时间，这么多兵士才如此井然有序。
我们现在到达了美浓土歧氏的主城稻叶山城，今天是土歧家交接军队的日子。
顾名思义，稻叶山城建在稻叶山上，以易守难攻而著称。
城下的大门处，土歧家的军队已经排列整齐，他们竖着土歧家的桔梗旗帜，等待我们检阅。
“参见招讨副使大人！”
见我们的大军缓缓开过，土歧军在领头的大名带领下齐齐单膝跪地迎接。
这一次由于是讨贼军，我们可以打将军家的六字真言旗，所以见此旗的人无不下跪。
“免礼。”我挥挥手，“是美浓守护、评定众土歧赖久大人吗？”
“回招讨副使大人，卑职为土歧大人的代表明智三河守光敬。”
听到“三河守”三个字时，我注意到新兵卫明显皱了一下眉头。大概因为他是三河人吧。
“明智大人，”不等我开口，金太郎利基抢先说道，“你家主公为何不亲自来迎接官军？”
“回上差，”戴着桔梗状头盔的明智光敬——我注意到他似乎是秃头——回答道，“本家主公近日身体有恙，无法出城迎接，故命在下作为代表将应付兵力交付给大人们。”
“旨意可不是这么说的。”
金太郎的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这种不怒自威的气质一般人还真学不来。
“在、在下知道，”明智大人脸上似乎渗出了汗珠，“旨意是说本家主公应该亲自交接，但这一万七千兵马在下已经点好，准确无误。若有半点差误，在下愿、愿意承担弥天重罪。”
“明智大人言重了，”金太郎浅浅一笑，“以土歧家的一片忠心，断不会做出欺瞒之事，本人也只是关心关心你们主公而已。你家主公得的是什么病啊？我们这位招讨副使大人可是绚璃丹的发明者，她包治百病。”
喂！我什么时候成神医了？我可不是包治百病，贻误病人还差不多。
“回上差，”明智光敬道，“我家主公只是偶感风寒发热，但恰巧这几天发热得厉害，因此特地请了瑞穗的神医过来看病。”
“风寒发热……了解了，”金太郎道，“副使大人正好有奇丹，可包治百病，现在赐给你们。”
说着捅了捅我：“赶紧把你的那个快乐丹给他们。”
我：“嗯？”
金太郎：“问那么多干嘛！给他们就是，回去再炼丹不就行了？”
“行行行。”
我含糊了一句，然后从怀里摸出丹药。
“这是万灵丹，”我口胡着，“在东国饱受好评，希望土歧大人服用后病情能好转。”
“谢副招讨使大人。”
明智光敬恭敬地从我的手中取下丹药，然后顺手放进了荷包里。我打赌，回去后他一定会扔掉这些丹药的。
“军情紧急，”我看了看表，“请明智大人这就率军，代替土歧大人和我们一起出发。”
“在下明白。”
于是，我们这支大军就变成了三万七千人。美浓土歧氏的石高特别多，有六十多万石，一万七千人的军队已经是动员的极限。
当然明智光敬的一万七千人不可能叫他一个人来指挥。根据旨意中“便宜行事”的部分，我可以将这批土歧兵分成几部分交给前兵卫和三郎长将指挥，而明智大人则指挥一部分旗本。具体布置到时候再弄也来得及。
三万七千人的大军行走在东山道上，无论从什么意义上来说都已经是这几十年来最大的新闻了。许多行人和商队躲在路边，观看这一庞大队伍的缓慢进军。
最前面是打着三角旗和六字真言马印的旗本，由我总指挥，新兵卫为监军，金太郎为副总指挥，奈姐和北畠澄显各指挥一队。中间是织田来保带领的五千斯波军，打“宣德通宝”旗，直孝带着他的一百青备队作为监军。再往后是抽调队伍组成的辎重队，由万里小路成都率领。最后面的一万七千打桔梗旗的土歧军，由后藤前兵卫和名和长将带领，我们整个的指挥态势大致如此。
虽然我对明智大人及他带的家臣团很不放心，但是为了能够指挥这么多人，我思前想后还是让他们回归本阵，与前兵卫他们形成合作关系。
我这么想着，大军不知不觉就走出了稻叶山，接下来两天后差不多能够进入岩松国境内。当看到岩松山下流淌的信浓川时，我们就离目标不远了。
我突然想起约定到达白河关的时间是八月六日。今天是七月二十八日，十天时间走那么长的距离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
除非总经理根本没指望我们能够十天到达。
我背后突然一阵发凉。
也就是说，我们这么大的一路部队，其实根本不是为了讨伐伊达盛宗而来的？
那我们要做什么？
我的脑袋里都是未知数，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机械地遵循命令。
但是现在这慢吞吞的速度是不行的。
“加快速度！今晚务必到达远山城进行休整。”
我下达了命令。远山城位在美浓国最东端，再往东就是岩松的木曾谷，接下来沿着信浓川一路走到吞武里就行——甚至可以部分利用信浓川的水路运输。然后翻过岩松山脉，后面就是下野及关东平原，顺山脉余麓一路摸到白河关——不能不说强度实在是太大了。
顶不住啊……
顶不住也得顶！
一个声音在我心中响起。
若是因为顶不住贻误战机，你就没脑袋了！
我这么告诫自己，双手握紧了缰绳。
★
哎呦！
急行军中的我突然听到后面传来几声闷哼。
“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到叫声后立刻勒马，“大家都停一下！”
“没发生什么！”后面的明智光敬骑马前来，“就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直接横穿道路，害得好几个弟兄被撞到了。”
“没有人受伤吧？”
“暂无，”明智光敬道，“等我把那几个家伙处理了，咱们再继续赶路。”
“哦。——处理？”
处理什么？处理横穿道路的人？怎么处理？
于是我多问了一句：“怎么处理啊？”
“还能怎么处理？”
明智光敬说着拔出了太刀。那刀寒气逼人，一看就是一把好刀。
“砍了呗。冲撞官军，留着这帮贱民过年呢？”
砍……砍了？
我脑海里迅速回荡出上个月我们被国人众拦路的一幕。要不是爹大发慈悲，那伙国人众的命运大概也是被砍了。
也许是变成美少女使得我心软了好多，抑或是我本来就这样，我竟然说道：
“明智大人，饶了他们吧。”
“……我没听错吧？”
明智光敬扭过头来，他后面是跪倒在地连头不敢磕的几名少年。我观察着他们的衣着，看上去像是附近讨饭的小乞丐，因为他们只有破包裹和乞讨用的碗。
“没听错。”
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翻身下马，走到正拿刀对着少年的明智光敬面前。
“几个小孩子而已，犯不上跟他们过不去。行军要紧，咱们快点走吧。”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贯钱正要给那几个小孩，突然被明智光敬拦住了。
“我说副使大人，您早不假慈悲、晚不假慈悲，偏偏对着这几个贱人假慈悲？”
“假慈悲？”
“没错！”明智光敬加重了语气，“您到战场上装个假慈悲饶了伊达那伙逆贼然后把他们流放到高野山赐死也不迟，怎么您的戏现在就开始演上了？”
“演戏？您说卑职演戏？”
“正是！”明智光敬斜眼盯着我的脸，“瞅您这辉夜姬般的美貌，没想到心肠也跟个娘们儿一般。老话说石见多出伪娘，看来此言不虚呐。”
“？你什么意思？！”
我们七个——我和五伪娘齐声说道。他们一听到“石见多出伪娘”这种话，齐齐下马走到明智光敬面前。虽然我们一般开玩笑叫什么“绚璃五伪娘”，但是如果真有人骂他们是娘炮，他们会玩命的。
“我是纯娘们，明智大人，”我心头只觉得无名之火往上窜，“纯娘们有娘们心肠，有问题？”
虽然我不是纯娘们。但要是让明智光敬知道我是吃丹性转换这种——那我就没脸见人了。
但没想到这个明智光敬还针锋相对起来：
“呦呵，石见那边都兴女人当大名的？”
“敢侮辱主公？”睡神三郎突然睁大他的异色瞳——左眼蓝色右眼红色的那种，“先问过三郎的一之太刀！”
说着拔刀就要砍，所幸奈姐他们把他给拦住了。
我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不行？女人就不能当？”
“我说不能，你奈我何？还能砍了我？”明智光敬说着直接把太刀扔给我，“来，您要来假慈悲，就先砍了在下的脑袋；不敢，您就把太刀扔给我，我来结果他们，怎么样？”
“你！”
握着手中的太刀，我听到地上几个小孩拼命忍住然而却没有忍住的哭声。
“姐姐……我们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饶了我们吧……公主大人……呜呜呜……”
“杀了我们公主大人也不会开心的……呜呜呜就放过我们吧……哪怕将我们卖为奴隶也行……”
“……呜呜呜……只要不杀我们，我们做牛做马都行……”
我抬起头来，望着愤怒的五伪娘，只见他们一个个摩拳擦掌。我敢说只要我稍微一下命令，他们定会直接把这个明智光敬撕碎。
说不定……还会哗变。
哗变！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我又望了望站在我后面的监军新兵卫和金太郎。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们记录下来然后回报将军。
不行。
不行。
我不能这么做。
【戒急用忍】
爹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要是因为这点小事而耽误了军国重务，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人类是软弱自私的，到头来还得护着自己。
绚璃辉子真是软弱无能、自私自利呢。
……
当啷！
我狠狠将太刀掷回明智光敬的脚下，同时扔下了一贯钱。
“哼，果然，”明智光敬冷笑着，“还是个软蛋。谢大人赏钱。”
说着捡起了那一贯钱，揣到自己的怀里。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他。
“奈姐、直孝、成都、前兵卫、三郎还有北畠，”良久，我突然转身，“上马，继续行军。”
“是！”
我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身后传来刀砍声和少年少女的惨叫声。
什么锄奸扶弱，终究只是戏文里的唱词而已。
★
“果然是个软蛋。相信她一定喜欢这样的小礼包的。”
几只长着翅膀的小妖精将事务汇报给今川义东后，后者如此评论道。
“辛苦你们了，蕾娜、卡莲、瑟莉丝还有佐伊。每人赏三根香蕉。”
“为什么莉莉娅你每次都是给我们香蕉吃……”长得较大——也就是五岁小孩体型大小但整体外貌是十六岁金发少女样子——的蕾娜吐槽道。
“因为本家特产就是远江大香蕉呐，嘿嘿嘿。远江香蕉相当于三十万石的石高，你有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浅绿色短发的卡莲回答道，“我只听说三河的烧饼好吃。”
“天天就想吃三河烧饼！”今川义东——现在应该叫莉莉娅——面露愠色，“想吃，过两天去樱尾城吃去。真不知道你这么小不点的样子都是怎么消化食物的。”
莉莉娅说着打开了桌前印有今川家赤鸟（又称印）家纹的账目簿。她要开始计算今川家的收支情况。
“我们自然妖精理论上以天地给养为食，”还是卡莲说道，“吃点三河烧饼不算什么，我要愿意——吃一头大象都不成问题。”
“大象肉不好吃，”莉莉娅在账目簿上不停地计算、签字，“前年杀了一头大象分给家臣吃，那肉简直柴得要死。瑟莉丝，调甲斐分郡图，最近我要重新分配领地。”
“又要分给武田家的人？”蓝发的小妖精瑟莉丝道，“再这么分封下去，甲斐国可整个儿都姓武田了。”
“你懂什么，”莉莉娅没搭理她，“快去做。”
“是是是……”
瑟莉丝极不情愿地飞到书架上，取下名为《今川分国目录》的地图册。
“佐伊。”
“到。”
黑发黑瞳萝莉状的小妖精佐伊是四个妖精中最小的一个。她等待着莉莉娅的命令。
莉莉娅下了最后一个命令。
“水！”
“我就知道……”
佐伊无奈地飞出屋子，片刻后她端了一大碗水进来。
对于今川家来说，今天又是无事的一天。家督窝在御馆办公，连评定也不开，家臣们只能斗鸡遛鸟搞娱乐活动。
这么重大的谋反事件，作为东海第一大大名的今川家却没有半点反应，属实不应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