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宴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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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九月十五日。
这段时间我们可是一刻也没闲着，除了给各处派发请柬外，还买了许多食材和装饰品，为的就是把我的二十五岁生日宴布置得气派起来。结果忙着忙着，就到日子了。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布置，其实这也有公方大人的原因。
要是公方大人来吃如此寒酸的席，我还能有好果子吃？
而且公方大人也要借着这个生日宴来进行一些人事任免，因此生日宴可不能怠慢。
就是——
“喂！爹，不要在这里叠纸鹤！”
“好好好，我取走还不行？——怎么见纸鹤跟见贼一般……”
爹一边抱怨，一边把挂在窗户上的纸鹤取走。这也不能怨我，毕竟最近一段时间管领大人经常开什么折纸学习班，然后就一天一天也见不到人影。
我一度打算禁止奈姐他们学折纸，但有爹的强力支持我也没法插嘴，只好任由这些人不务正业。
话说，这就是公方大人所说的“武士娘炮化”？折纸可是标准的公家礼法呢。今天学折纸，明天就会学花道，后天弄不好就女装……咳咳咳，原来如此。
不愧是公方大人！
看来回石见后我一定要把首届武士运动会保质保量地办好，让大家脱离公家的腐化生活，这才是为幕府分忧啊！
我这么想着，浑身立刻充满了干劲。
把屋子细细打扫一遍后，我回到我的房间，换上了十二单礼服。
前几次在重要场合穿着花魁游女的服饰，实属不像话，因此我特意从京都的服装店订购了一套礼服。由于礼服要裁缝亲手做，这套衣服我直接等了一个月。
我照了照镜子，不错！
镜中明眸皓齿的美少女也冲我笑了笑。及身的银发如斗篷一般披在我的身后，清澈如蓝宝石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既可爱又美丽。
我从梳妆台处拿起我的头饰，将它们细细插在我的头发上——我不太懂怎么梳妆打扮，反正看着还行就行，因此我也没有梳公家女性梳的那种发髻。小雪现在正替我招待各色各目的客人，一会儿我就该出场讲几句话了。
我又掸了一下香水。话说最近奈姐等一干家臣也流行起掸香水了。掸香水算不算“武士娘炮化”？
我闻了闻，好香！正是那种桃花般淡淡的香气，特别符合我这清纯美少女的气质。
虽然胸口处的那道金疮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武士的身份。
最后，我检查了一下我的手。
话说我一直都没注意到，我的手真的好漂亮。这双手洁白细腻，摸起来的手感就像河滩上的鹅卵石那般。指甲修长，没有经过任何的修饰和美甲，显出一种自然之美，就像古书上说的“手如柔荑”那般美丽。
原来我都是一直用这双漂亮的手握紧刀剑的吗？
好了，去见宾客吧，绚璃辉子。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矜持，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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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好久不见我的权老妹！”
“好久不见？权老妹？”
我登时满脸问号。金太郎你怎么叫上我小名了？而且我们可是天天见嗷？
“总是叫你辉子，人家小雪肯定不乐意，所以就叫你小名。”
金太郎边说边用眼睛往我的全身上下都扫了一遍，仿佛检查儿媳妇外貌的岳父——从他这身华丽的洛丽塔服装来说，应该是岳母更贴切一些。
“不错不错，啧啧啧，有我品味的一半了，”金太郎用他那只肥手摸了几下我的袖子，“你这是大礼袍？”
“当然，”我转了下身子，“你看怎么样？”
“好看是好看，就是——”金太郎皱了皱眉头，“你又不结婚不拜受正一位，吃个生日宴就穿大礼袍？不怕饭菜蹭脏袖子？”
“我也不懂，我当时就跟裁缝说订做典礼的礼服，他们就给我做了这个。再者说，”我反唇相讥，“你金太郎不穿武士装束却整什么小裙子丝袜是几个意思？”
“我这叫艺——艺术，懂？”
“可得了吧你这艺术，”我拼命忍着笑，“你知不知道你在京都有多么火？一提到小裙子女装变态，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上杉金太郎利基。”
“什么上杉金太郎？我有表字！”
“彪子？你这样儿倒是挺彪的。”
用越前等地的方言来说，“彪”就是傻乎乎的意思。
“不是彪，是表——表字！在下表字文恪，今后你见了我要叫我文恪。”
“是，金太郎。”
“文恪！”
“是，金太郎！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还附庸风雅取字号。我都怀疑他能不能看完全卷《太平记》，这是一个武士的基本素养。
话说，我当年也给自己取字号来着。当年我表字叫“仁顺”，号“道衍”，这个字号是最开始传授给我炼丹之术的一个大明道士给我起的。因为我们都是大老粗，平常都是直呼其名，因此也不用什么字号，所以我只会在盖章时用字号，比如“绚璃氏仁顺公印”、“道衍之印”等。
我走到正堂的另一侧，结果看到了令我震惊的景象。
怎么这么多人！
十之七八我都不认识！
哪里来的？！
但我很快就找到了我最认识的一位——
公方大人……
我敢打赌，这么多无关人士一定是公方大人带来的。
于是我快步上前：
“臣绚璃辉子参见公方大人！”
“哟，今天很不错呢，不愧是传说中的辉夜姬殿下。”
“臣不敢当，不敢当，哈哈哈哈。”
眼前的公方大人竟然罕见地穿着一套束带——这不是只有在大型任免场合才穿的大礼服吗？怎么出席一个小小的生日宴竟然要如此大的排场？
“给列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的辉夜姬绚璃辉子，相信大家应该听说过她的大名了。”
公方大人用笏板指着我，向那些我都不认识的人介绍道。
“久闻绚璃大人之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啊。”
“我志阳有如此才貌双全之姬武士，真乃志阳之幸、大南之幸也。”
几个公家打扮的人纷纷恭维道，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久闻美貌、才貌双全的姬武士……全都是宣传出来的啊！就在七月份，我还是不务正业的死鱼眼瘦猴武士绚璃氏辉啊！
而且初阵差点挂掉、仅斩获一颗首级外加一根手臂的姬武士，这种战绩根本不是什么才貌双全啊！
“那个，过奖、过奖。我先去给列位上菜，先失礼了。”
我脸色羞红，只想逃离这可怖的人群。然而越想逃反而越能遇见我不想遇到的人，比如——
“辉子小姐！”
人群当中钻出来一个光头！
不仅仅是光头，还有个大头！
“明、明智大人？还有，这位大人是？”
我指着明智光敬身边托着大礼盒、一脸便秘相、头大身子小的大头武士问道。
“叫他豆豆就行。辉子小姐，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礼物——”
“我叫竹中一兵卫重良！表字嘉华，号深水庵，哪里是什么豆豆——哎呦！你再打？”
“那个辉子小姐，”明智光敬一边尴尬地回答一边拼命把这个豆豆往身后拽，“别听他胡言乱语，他就叫豆豆，您看这头大身子小的模样，像不像黄豆芽？”
“都说了我叫竹中一兵卫重良！——哎呦你再打？”
“我就打你！”
啪！
明智光敬狠狠给了那豆豆的大脑袋一下。后者将礼盒放到地上，跳起来迅速还击。
“我打！——对了辉子小姐，那礼物是我准备的，记住是我竹中一兵卫重良准备的！我打打打打打……”
“要不是我想到送礼，你能准备礼物？看我不打死你！——我打打打打……”
这里有两个武士公然打架斗殴啊！
“那个，谁劝劝他们？”
“我来！”
是直孝和源介！
——片刻后，这两个像斗鸡一般的武士就被直孝和源介一人一个给架了出去。
好 劝。
我弯下腰去捡他们留下来的礼盒——怎么这么重？算了回去再看，当堂打开礼盒是失礼的行为。
于是我把礼盒抱走，几位小姓立刻过来清理明智和竹中二位大人厮打的现场——因为这俩人揍出鼻血了。
我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快到点了，于是我去寻找小雪，打算主持一下。
可是小雪没找到，先找到——
“嗯？小辉？”
早百合了。
“早百合？你也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眼前的早百合依旧穿着普通的衣服，蓝色的礼服和盘着的发髻。但是那比头还大的胸口依旧呼之欲出，令我血脉喷张。
“当然能来，哈哈哈哈，”我陪着笑，“今天我生日，本来没必要大张旗鼓，也不知怎么回事多出这么多人。”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
早百合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我心里顿时一紧。
“你的生日宴会可不仅仅是吃顿饭这么简单。知道为什么多出你不认识的人吗？”
“为什么？”
“公方大人都来了，你还没品出个中道理？”
个中道理？以公方大人之尊真的没必要来参加我一个小小守护的宴会，难道……
“他来一是为了处理伊达战役的善后事宜，二就是检地。”
“检地？！”
我的心猛地一收。怎么又是检地？
“听说公方大人将巨势国封给你作为赏赐？”
“是啊，巨势国五郡三十一万石，怎么了？”
“那我就直说了。”
早百合一字一顿地说道，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腹部深吐而出。
“那原本是我山名家的采邑，并且巨势国一共是十个郡，但公方大人却并没有对我们发布改封敕令。”
“没有发布？！这不可能啊！公方大人作为天下之主，这么低级的错误怎么可能会犯？”
“所以今天我来正是为了此事。”早百合咽了口唾沫，“拜托你去管公方大人要来一个明确的敕令，就是巨势国到底哪五个郡归你，是封给你五个郡还是全部的巨势国。马上就要到收获季了，要是收错了税，被参到公方大人那里，你知道我们会遭到什么惩罚。”
“我知道。”
我点点头。在千早义教大人——也就是“恶御所”的时代，加贺的富樫氏因为越过领地去收了越前京极氏的税，结果被京极氏一纸诉状告到将军那里，千早义教公下令没收了富樫氏的所有领地、贬为平民，理由是“造成骚动”。顺便富樫氏在十几年前因为讨灭武田信全有功而被封到了河内国，采邑五万五千石。
连个生日宴都要添堵，真不愧是千早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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