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璃家自六代绚璃义庆反抗幕府失败身亡后,又过了大约九年左右——也就是本故事发生的时代之前七十年,一个叫岛根新四郎彩义的中年人跟随幕府军,成功讨伐了关东上杉禅秀的叛乱。在这次作战中,岛根彩义十分勇猛,甚至当场斩下了上杉禅秀的首级,使关东重归幕府治下。凭借这颗首级,他获得了石见山吹三十一万石的领地,成为第八任石见守护。
当时的将军千早义融才十五岁,大小政务全被他的哥哥、也就是上代幕府将军千早义胜控制。千早义胜当然知道这个岛根彩义是谁。他是绚璃氏四代绚璃范义的末子,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很早就姓了岛根——这是绚璃系的分家姓氏。嘉定之乱时,岛根彩义正在瑞穗港,因此躲过一劫,但也丧失了自己的全部领地,在京都流浪。为了表示与恶御所千早义教势不两立,他将姓名由岛根教隆改为岛根彩义。因为“绚璃”二字是禁忌词汇,所以之后的绚璃氏,以岛根氏的名义存在。
虽然才不到二十年,但是原来绚璃氏的家臣团早已经作鸟兽散,要想收回家臣团谈何容易。于是岛根彩义采取了一种最笨的方法——按照二十年前的名单一个个找人。岛根彩义将这种活动称为“复合”。
复合是艰难的。岛根彩义不止一次被当作疯子轰了出去,好容易找到的那些家臣大多数却不愿意回到岛根家奉公,以各种借口搪塞。无奈之下的彩义只得自己招募新的家臣团,就这么惨淡经营下去。复合持续了十五年。
岛根彩义很快就去世了,他的衣钵被他的儿子岛根义廉继承。岛根义廉由于领受了管领斯波义廉的偏讳,因此岛根和斯波两家格外亲密。但是,斯波和细川两个管领家族众所周知不对付,因此他必然要得罪细川家的盟友大内家。果然,大内家家督大内义云明确通知岛根义廉,要求他解除与斯波的结盟,否则就以重兵讨之。遭到拒绝后,大内义云纠结旁边的大友氏融、少贰胜尚等一干筑紫系大名,向石见发动进攻。岛根义廉也不是吃素的,他也请得了将军的敕令,与大内军强制无条件和平。绚璃家与大内、大友几十年的纠葛自此开始。
为应对大内和大友方面的压力,岛根义廉开始拼命交好幕府,包括每年都给幕府提供大量钱财、帮助幕府讨伐已经愈演愈烈的土一揆等,因此幕府越来越信任他。这令大内义云感受到了危机,因此他趁着一次宴会的时机,派人给岛根义廉下毒,用一种慢性毒药将他毒杀,时为玛丽莲历第八百七十五年。
岛根义廉没有儿子,因此各家大名都虎视眈眈,就等着家族内乱。所幸在首席家老水无月廉孝的提议下,大家拥立绚璃义庆的第六子岛根氏亲继位,岛根彩义的一脉从此淡出了绚璃的家谱。
岛根氏亲生得长大方正,高大魁梧的样子丝毫不像一个南方人,倒像是北地的蛮族。他继位时才十七岁,但这丝毫不妨碍他处理领内复杂的政务和外交事务。“复合”在他这一代圆满完成,共有七十五位旧谱代家臣回归。
由于岛根氏特殊的背景,所以在那个守护与守护代尖锐对立、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的时代,石见国仍旧保持了应有的安定与祥和。岛根氏亲最著名的事迹就是主持建立了樱野盐场,将长期以来是一片盐碱地的樱野滩改造为全国最大的盐场之一。“食盐外交”成为岛根家的立身之本。
玛丽莲历第九世纪末的志阳人口迅速膨胀,对食盐的需求也到达了一个新的阶段。长期以来,各势力都是靠进口盐铁来维持所需,自家生产的食盐也是现买现销,还尚未有人意识到盐铁专营的重要性。岛根氏亲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人。他将樱野滩的产盐分为“自需”和“外输”两部分,自需的盐由他统一以规定的价格出售给家臣和平民,外输的盐则以盐引为凭据售卖到别的大名乃至幕府处。用这种方法,岛根家仅仅靠一石见之地迅速成长为巨富。
岛根氏亲是著名的工作狂,以不近女色闻名于世。在位期间,除政治需要娶了斯波家的小姐之外,再无任何妾室。他的工作就是处理政事,别无其它。
也许是绚璃义庆的诅咒,岛根氏亲也在三十岁的时候因为登山坠崖而去世了,同样没有留下任何子嗣。大内氏又虎视眈眈起来——确切来说,幕府往下所有的势力都紧紧盯着石见这块大肥肉。岛根家督连续两代未有男性后代,使得继承顺位只得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后延,直到正在大友家作养子的绚璃义庆幼子大友义宝。因为按照谱系,顶数大友义宝血缘最近,所以大友氏强力介入,将大友义宝扶持为石见守护,岛根家也就此变成了大友家的附庸。
大友义宝后来改名为岛根义仲,因此成为了岛根氏的第十代家督。本来当时大友氏的当主大友能俊准备自己担任石见守护,然后将岛根义仲变为他手下的城主,但是这激起了大内氏、山名氏、赤松氏等多家守护大名的反对,他们为此甚至直接告到京都请求将军仲裁。大御所千早义胜裁定岛根氏为独立领主,将岛根义仲封为独立的石见守护,并以幕府的名义保证岛根氏的独立性——岛根氏这才苟活下来。
此时的岛根义仲也年仅二十三岁,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没有人会指望这个武士能够做出多大的功勋,能够保住这一亩三分地对他来说已经是足够大的功勋了。但岛根氏——应该说是绚璃氏的转折点——就从他开始。
万福玛丽莲降生后八百九十五年的元夕日比往年要稍冷一些,但是在这南土之地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身着戎装的岛根义仲站在刚刚修建好的山吹城天守阁上,向他的家臣公布了决议:将他的姓氏由岛根改为绚璃,并当堂宣读了天皇的诏书——花五十贯钱从天皇手里买的。义仲恢复了绚璃家的一切卤簿依仗,宣告那个在南北朝时代叱咤风云的石见绚璃氏,再次向幕府的栋梁前进。
大内氏的大内义澄当然不会容忍这一切,他再次纠结重兵向山吹发动进攻,试图荡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绚璃义仲。然而所有人都低估了绚璃义仲出色的军事能力。他早就在石见国遍布关卡和埋伏,大内军一进入境内就遭到各种骚扰和陷阱,根本无法组织像样的战斗,好容易够到山吹城却被绚璃义仲打了个以逸待劳,一万五千大军最后竟然只有四千人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不可思议的胜利令诸大名大为震动,原来不服绚璃家统治的老石见土著和国人众也奇迹般地安分下来。
此时的将军已经是千早义澄了。他像前几代将军一样授予绚璃义仲守护大名的资格,但区区一国守护已经无法满足义仲的野心了。他继续进攻,将领土从石见国扩大到伯后和出云的边界,总领地超过四十万石。
然而绚璃义仲似乎也继承了前几代绚璃当主短命的基因,四十岁便因酗酒过度而不幸逝世,他年仅十八岁的儿子绚璃义就继承了他的位置。
在绚璃义就的年代,大南之土的统治者也在悄悄变化。将军的权力愈加没落,相反管领以及他们手下的管领代、家臣开始强势崛起。这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武田信全。原名武田忠姬——这是因为武田家第二代家督是名为武田信姬的女子——的信全仅仅是管领细川澄元手下的一名代官,却利用各种阴谋诡计不断蚕食属于细川氏的九国领地,最后更直接架空管领代三好氏、管领细川氏、将军千早氏以及天皇,以区区侍所所司之身统治天下。在武田信全的时代,武士们的领土第一次被任意予夺,有不服者格杀,甚至不惜抄斩满门,恐怖的气氛丝毫不亚于当年的“恶御所”。
所有的人都在小心翼翼地侍奉武田信全,生怕自己小命不保。哪怕是天高皇帝远的绚璃义就也不例外。
但是,绚璃义就学会了更高端的技巧——利用。武田信全虽然可怕,但也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利刃,用来切割领土。
比如,向武田信全进谗言,诬告大内等大名有谋反嫌疑。
事实证明,对于大多数的诬告陷害,武田信全照单全收。非但照单全收,他还鼓励告密。本来用于体察民情的“目安箱”制度在他这里,就是告密分子的狂欢。不知有多少人,因为一封目安箱的告密信而被武田信全迫害到家破人亡。甚至——
将军和天皇在武田信全的眼中,不过木偶泥菩萨耳。
绚璃义就正是利用了武田信全“天生的告密者”这一心理,从大内、大友、山名等有力大名处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数国封地,奠定了辉子七十万大藩的基础。
但是,绚璃义就从来都不是武田信全的亲信和支持者,更不是武田信全所能依靠的人物。“武田四贼” 鸟羽尊治、三好康忠、文屋义长、远藤峰,都是前细川系的家臣,武田信全的班底也都集中于近畿,他从不信赖远国的大名。毕竟,一个能亲自提刀斩杀主君(名义上)、还孤注一掷向明朝和赞德王朝同时开战——即第一次樱海战争——的人,从来都不是软柿子。
纵然有无数人恨不得将武田信全食肉寝皮,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战功赫赫。仅凭一次樱海战争就收复了沦陷于外族之手数百年的北方领土、将北地边界线一口气推到久保田,武田信全都绝对有资格封神,也配得上为他专门修建一座神社、四时享祭。
于是,那个一直在隐居、出家、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清楚的将军之子,通过一次成功的宫廷政变,将武田信全杀死。武田的时代结束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将由这位千早义久将军亲手创造。
鲜为人知的是,那场令后世津津乐道的宫廷政变,绚璃义就也有份。正是他亲自将武田信全引入后堂,千早义久才能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埋伏数百刀斧手”——杀死武田信全。
没有人关心武田信全的战功,他们只记得武田信全曾经夺了自己的土地、杀死了自己的亲属。因此武田信全的尸体放在三条河原一天后,就连渣都不剩了。京都的市民们都在拿武田信全的肉来做菜。
这一天是玛丽莲历九百二十八年二月八日,即后光明天皇至治五年正月初七。一月后,朝廷下诏改元,是为永享元年。绚璃辉子——此时应称为绚璃氏辉——十六岁,他从朝廷的邸报和市井传闻中知道了如此惊变。两个月后,他第一次接触到了来自大明帝国的商队。
再往后的事情,就是绚璃辉子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