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子基本上处于失眠状态,说是睡觉其实她一直反复在城墙上巡视。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她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加之幕府等方一直没有新的消息,这令她感到更加的恐惧和不安。
这时,辉子突然一脚踩空,下面竟然是一个无底深渊!辉子伸出双手,拼命叫喊:
“救命!救命啊!”
没有人回应她。失重感充斥着辉子脆弱的心脏,她隐约感到胸口的金疮即将迸裂。辉子大着胆子往下望去,只见这哪里是万丈深渊,分明是火山口!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啊!”
辉子徒劳地喊叫着,眼睁睁望着自己的身体坠入这能轻易融化铁水的熔岩中……
“啊——!”
辉子大叫一声,蓦地惊醒,发现自己原来还站在城墙上。肯定是刚才巡视时候不知不觉睡着了,辉子心想。
银发少女咂巴了一下嘴,感觉喉咙里有点堵。她清了清嗓子,将喉咙里的痰吐了出来。借着若隐若现的月光,她发现吐出的痰竟然是血。
辉子大惊,立刻下意识摸了下胸口。还好伤口没有迸裂,辉子稍微松了口气。
她又打开怀表,上面显示现在是凌晨三点半。
现在正是大军熟睡之时,外面如死一般沉寂、压抑。如果说还能有一件东西证明时间没有停止的话,只有间或而来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以及清风吹拂着她银色的长发。
望着天上的上弦月,银发少女提起她的小龙景光,快步走下台阶和三层垛墙,来到城门口前。
城门没有关紧。辉子望了望熟睡的两名守门旗本,显然是他们失职了。
辉子摇了摇头,用力将城门推开一条小缝,向外望去。
接下来,她看到了早在预料之中却又难以置信的景象。
——大批军队早已在城外排好队形,随时准备进攻。军队的旗帜是笹。
辉子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将小缝合上——
“既然看到了,就不必鬼鬼祟祟。把门打开吧?”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辉子一阵战栗,但很快就恢复了应有的威严:
“客官可是山名之人?”
“正是。”
至此,辉子的担忧终于得到了最后的证实:他们中了山名家的埋伏。虽然这个埋伏比较拙劣,但对于没上过几次战场的绚璃辉子来说,能猜到这些已属不易。
辉子苦笑着掏出她的螺号。
★
嘟——
嘟嘟——
嘟嘟——嘟嘟——
★
包括小平太、莉莉丝和新兵卫在内的绚璃军被急促的螺号声吵醒,他们立刻意识到出了紧急军情,因此迅速集结到一之丸,准备听取辉子的命令。
“山名军已包围本城,”辉子的脸色十分惨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准备战斗吧。”
全军哗然,所有人都知道被围困在城堡内是个什么结局。历史上,面对数倍于己的围攻军能突破并能全身而退的例子可谓凤毛麟角——不如说是根本没有。一般情况下,被围攻方会在惨绝人寰的围困过后选择投降。
然而,他们是官军,他们是打着幕府大纛的官军!官军投降,势必引起天下震动,进而引发一系列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所以,这一战,所有人都必须赢。
“战斗?我觉得不必吧。”
刺耳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辉子扭头望去,正是那个新投降的足轻。他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
“那你说,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我想是你绚璃辉子最清楚吧。”足轻轻蔑地说道。
辉子这时才恍然大悟:“你、你果然是内鬼!”所有人的刀锋都立刻对准了这几十名原山名士兵。
“内鬼这个词不恰当,应该说是卧底,”足轻道,“在下,山名部将海老名出羽守丰信,表字祖庚,见过辉夜姬大人。”
“很好,海老名丰信,”辉子笑道,“听你这姓氏,养虾户?”(“海老”是虾的意思)
“那听辉夜姬大人的姓氏,祖上是像武田家一样的女大名咯?这可真算得上半斤八两呢。”(“绚璃”同时也是一个女名)
“大胆!”
小平太立刻叫起来,被辉子挥了挥手阻止了。
“大人说我们是养虾的也好、捕鱼的也罢,总之,”海老名丰信道,“这外面可是两万大军,大人的兵力仅有五千,我想您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我当然知道。”
银发少女狞笑着,仿佛设下如此奇计的是她而不是山名康丰一般。这是她的几个独门技能之一——臭不要脸。由臭不要脸衍生而来的,还有危急时刻出人的镇定与冷静,所谓“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也。
“那就是你马上就要死了!”
辉子对莉莉丝打了个手势,后者几乎是瞬闪到了海老名丰信身边,并用短刀抵着他的脖颈。虽然她和莉莉丝的默契度不高,但这点机敏莉莉丝还是有的。
“竟然不是‘你死了’,看来你们还是想从我口中得到点东西的嘛,”海老名丰信冷笑道,“说吧,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全部计划!”辉子说道。
“我只能告诉你,外面是山名家的两万大军,你的家臣们现在估计正被主公的大军牵制得不能动弹,所以不要妄想得到救兵。”海老名丰信道。
“别忘了,山阴路可是直通京都的。”辉子深吸一口气。
“那我也可以告诉你,”海老名丰信冷笑着道,“你的后路此时也已经有两千山名军切断着呢。”
辉子沉默不语。许久,她说道:
“我还有塘报。我可以管将军要救兵。”
“别傻了!现在你们的将军正在为你的‘胜利’沾沾自喜呢。”
辉子再次沉默。她拼命思考现在的情况,希望能够找到哪怕是一个小缝一般的突破口。
“所以,你只能放了我。在这里杀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至少可以让城外的那些叛军知道,”辉子道,“我们不会跟你们谈条件,断了你们的念想。”
“那就杀了我吧,”丰信闭上眼睛,“反正我们与你们的兵力对比是四比一,我是不信你们能够打败我们的两万大军的。”
辉子再次沉默不语。良久,她对莉莉丝挥了挥手:
“放开他。”
“这……”莉莉丝有些犹豫。
“放他和他那些内鬼手下回他们的本阵,”辉子说着拔出了自己的太刀,“各单位准备!”
“是!”
莉莉丝将短刀放下,同时狠狠踹了海老名丰信一下:“还不快滚?”
“在下这就滚。哈哈哈哈哈哈哈……”
海老名丰信仰天大笑,带着他那几十个内鬼出了城门。众将颇为不解。
“辉子,为啥把他们放了?”新兵卫首先问道。
“留着没有什么用,杀了又伤刀刃,当然是放回去了。”
辉子的语气是如此平常,就像是聊家长里短一样。这让新兵卫心里也没了底。
于是,辉子将城门完全打开。对面的山名军已经穿戴整齐,为首的武将戴着山名家的抚子头盔,长得人高马大,背上插着笹龙胆旗,煞是威风。
“来者可是西国招讨使绚璃辉子大人?”
那武将声音浑厚浓重,富有磁性。
“正是。阁下尊姓大名?”
“吉冈小太郎祥胜,在此等候多时了。”
“吉冈大人,很好,”辉子道,“可否问一下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吗?”
“在下率军一万,另一万正从大山方向赶到,估计明日你就能见到他们了。”吉冈祥胜道。
“哦,也就是说,两万只来了一万,是吗?”
“不能这样说,”吉冈祥胜摇了摇手指,“应该说是,两万人有一万的预备队尚未投入使用。”
“嘛,所以你们不还是有一万嘛,”辉子面露不屑,“当年我打伊达盛宗可是七千对八万,不是照样稳赢?”
“看来丰信是白讲了,辉夜姬大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现在……”
“得得得,”辉子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我当然知道,我们现在是孤军,要被你们包饺子的。”
“知道就好。”
这时,辉子对莉莉丝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去命令旗本们做了些什么。
“所以说,准备好了吗?”
“我该如何准备?是你们进城来打,”辉子道,“还是我们出去?”
“怎么打都一样,”吉冈道,“那就我们进去吧。失礼了!”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骑兵队就风驰电掣般向城门冲过来。辉子也不前进,仿佛没事人一般静静等待他们。
就在骑兵队即将攻入城门的一刹那,辉子大喊道:
“关门——!”
几十名旗本以最快的速度将城门关上——与此同时,骑兵们一个没刹住车就一头怼在门上,局势顿时一片混乱。
“出枪——!”
新兵卫接着喊道。城门被打开,扛着长枪的旗本们立刻举枪便插,当场戳穿好几名骑兵。
“怎么样?”
辉子得意洋洋地说道。拜将军亲兵所赐,这种严密的战法才能够收放自如。
岂料吉冈显得不是很惊讶:“挺好。不过我想,你们应该注意一下后门。”
“后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在城的某处传来一声巨响。有一拨军队冲进城里了!
“不好!他们从后门攻进来了!”一名旗本报告道。辉子顿时傻了眼,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鸟取城竟然有后门。
“怎么样?”
这次是吉冈学着辉子的口气问道。辉子好不生气,她一咬牙往嘴里倒进十几粒丹药,抄起采配大喊:
“冲出去解决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