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osde 3

作者:上善君 更新时间:2012/10/28 17:40:19 字数:0

就是这样的,两把真剑向着各自的敌人身上砍去。

二尺长刃划破虚空而来,片雾玲奈稍稍一个侧步,避开了锋芒,以手中打刀的「物打」相抵,就这样,神乐坂的刀刃就这样硬生生与其磕在了一起,发出金属碰撞时特有的清脆声响。

刀锋与刀锋之间的交战,错开绚烂的火花。

面对再度袭来、以袈裟斩为先锋的兄长,片雾玲奈则是继续回避,顺势收拢,将刀刃置于腹侧一旁。

此时,来自神乐坂的上段劈斩已经落下。

以身形而言,片雾玲奈自知身高不及兄长,但这平时仅作为消遣的话题,此时却成了片雾玲奈最大的弱点。

面对身材高大的神乐坂,若他以上段劈斩进攻的话,身材矮小的自己就被迫举刀来抵挡这击斩击——以攻击作为目标的、由上而下的力度与以防守为目标的、由下而上的力度,再加上男女气力上的差距,孰优孰料,几乎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结果,片雾玲奈也被迫将自己的刀刃举过头顶,以平行之势与兄长的长刃相互交错在一起,其吃力程度,可是不一般。

如果是普通女孩子的话,手中的真剑,恐怕早已被神乐坂一打落在地了。但即便是遇到这样的恶劣形式,片雾玲奈依旧死死地咬紧牙关,保持着挺拔的姿态,以不屈的气势迎战。

没错,示现流剑术,除了全身之力以外,最强调的,便是「气势」。

若无气势,再高超的剑术、武艺也不过尔尔。

在战斗未开始之前能以「气势」震慑敌人,绝不是凡夫俗子所能成就之事。

片雾玲奈在习得示现流剑术之前,早已听闻过三国志中有关蜀国猛将燕人张飞喝断长板桥之事——虽说作为演义小说,不免有杜撰的嫌疑,但能在历史上留下如此威名的人,他的气势想必一定是「非同小可」吧。

所以说,时刻保持着勇猛无畏、一往无前的气势,乃示现流一派立为「幕末钢刀」之本。

自然,纵然是作为女孩子的片雾玲奈,在如此战况之下,也决不会退后半步。

但气势上的「毫不退让」,却没有为她带来任何转机。

身高,依然是最大的死穴。

片雾玲奈单是以极上段姿态举刀防守,已经拼尽全力,但对于身材较为高大的兄长神乐坂一而言,这样的举刀高度,不过是普通的中段进攻姿态而已,力量方面,本来就占有一定优势的他,利用身高差,更是轻松地就将这「一定」的优势变为「压倒性」。

不断地从上方、左侧、右侧向片雾玲奈挥剑,使得她根本无暇反击,并借着这连续、强力的攻击来消耗她的体力。这样的战术,可谓是高明了吧。

然而,这样的策略,片雾玲奈也是说完全没有察觉到。

实际上,在真实的战斗之中,双方往往是可以在五刀之内定出胜负。

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这其中的道理却十分简单。

总归是人类的反应能力,虽说经过专业的指导训练以后,会有所提升,但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这「五刀」界限之外。

实战中,日本刀挥剑、劈砍、突刺的速度,远比电影中形容要快上许多。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那便是录像带「正常播放」与「慢动作播放」的区别了吧。

这两盘「录像带」,前后却又有很大的不同。

前者,是为了杀人而杀人,理所当然,运剑拔刀要越快越好,能快到连对手还没反应过来就将其斩于刀下,这自然是最好不过。而后者,则是为了娱乐而杀人,若是动作过于迅速的话,且不说观众,恐怕摄像机本身也会吃不消吧。

所以说,武士之间的对决,往往就是电光火石之间、抑或说外行民众尚未看清的一瞬,就决出了胜负。

五刀。

仅此五刀。

人的反应能力与运动神经能跟得上的,只有这五刀而已。

若是在此之外仍想要继续纠缠的话,越是挥剑,破绽便会越多。身体跟不上挥剑战斗速度的情况,对于武家来说,可是大忌中的大忌。

当然,这不是唯一的路,但剩下另外一条的路——单纯以力量为基础的「硬拼」……实在是过于凶险,想必如果不是完全没有得选择的话,谁也不会这么干吧。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用说在力量、体格上处于完全劣势的片雾玲奈了。

但能想到这里的,却不止她一个人而已。

此时此刻的敌人、作为片雾玲奈的哥哥、代师傅的神乐坂一,也十分清楚自己的妹妹到底在惧怕、提防着什么——不外乎是怕陷入男女短兵相见时所带来的、力量上的巨大落差而已。

而片雾玲奈所畏惧的东西,却是自己最有优势的方面。至此,以全身之力相威胁的一番穷追猛打,恐怕已经是无可避免了吧。

紧接着,神乐坂一便以迅猛的步法再度靠近,在片雾玲奈反应过来的一瞬,她发现自己正如之前那样失去了攻击的距离……神乐坂并不在自己打刀的「物打」之内,即便是下手劈砍,也绝不可能造成什么很致命的伤害。

但,就是这样理性的想法,被深藏于片雾玲奈身体里的、比起所谓「潜意识」更为深层的东西所打破。

本能。

如果说「剑技」与「力量」是身为兄长的神乐坂一的最大优势的话,那么,身为妹妹的片雾玲奈则是可以将「本能」和「脚力」发挥到极致的人。

在一切战术无法满足及需求的时候,依据这只存在于须臾间隙而又瞬息万变的情况,身体比起大脑更快地做出反应,这便是所谓的「本能」。

而片雾玲奈基于「本能」的剑技,着实让神乐坂一好好地吃惊了一番。

看上去像是慌慌张张地举剑相抵以求平安,但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片雾玲奈无论是姿势还是气势,都依旧处于良好的状态。示现流一派的剑术基本要领,看来已经在成千上万次空挥假想练习当中,成为了她「本能」的一部分,就像是吃饭、呼吸、睡觉一样的自然。

现在看起来,也许在动作上有点生涩,但不可否认的是——片雾玲奈的身体,已经先于面容上的「失措」,为作为持剑者的她,挡下了这沉重的一剑。

在这方面,她甚至在自己之上,也说不定。

想着,神乐坂一瞬间加大了劈砍的力度,眼见二尺有余的长刀,就和片雾玲奈纠缠在一块。

不过,这正是他所期待的结果。

——来吧,我的妹妹。

——既然如此的话,你又应该如何化解呢?

伴随着刀剑相互磕碰的零碎响声,就连同片雾玲奈也不禁自紧闭的牙关之内发出嘶哑的声响。

「嗯……」

「……」

但就算是如此,作为兄长的神乐坂一,可不打算就此罢休。

此为实战,正是自己妹妹所渴望已久的练习。如果在此时因为考虑亲人安危的关系而擅自停下来的话……以片雾玲奈的脾性,神乐坂不难想象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而神乐坂一,也对自己的妹妹,片雾玲奈,充满了信心。

——玲奈是不会就此认输的。

——从小到大、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如是想着,一晃眼之间,神乐坂一就感觉到了从刀身传来的空虚感。

待到双眼再度捕抓到片雾玲奈身影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再度被拉开。

这算是以力借力……吗?

神乐坂一第一时间想到的问题,便是这个。

以敌人的力量为基础,并顺应着敌人的方向后退,在重整旗鼓来战……确实,在双方纠缠不清时候,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但总归是不可能一瞬间就将距离拉开七八米这么夸张。

虽然之前就知道玲奈在与组里的剑术高手以木刀较量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对于神乐坂一而言,这当中可信的东西占有多少,他自认还算心中有数。

玲奈是片雾组当家……也就是自己养父片雾宗一郎的女儿,自然,在组里的地位本来就高,再怎么凶残的组员,迎面见到她,也只能是低头鞠躬和颜悦色地叫一声「小姐」……说是「不可小视」,也毫不夸张,而这其中,甚至已经出现了拥护她成为片雾组下代领导人的支持者……下属会在自己面前表扬玲奈,说出这点毫不吝啬的好话,也算是起码应有的态度。

所以,神乐坂一,从来没有为此而较真过,顶多也就是付之一笑罢了。

直到今天……眼见为实以后,他方才发觉了,或许,这并不是组里,作为片雾玲奈的拥戴者们所操的阿谀奉承浮夸之词。

超乎想象的真实情景,正在刺激着神乐坂一的大脑。

在反应速度这方面,神乐坂一很有自信,这归功于长久以来的剑术修行与实战锻炼。但就是在这样能引以为豪的反应神经之下,片雾玲奈能于一瞬移动到七八米之外,那才是更加不得了的事情吧。

飞跃。

除了飞跃以外,神乐坂一想不出其他方法可以做到这点……他甚至有「主动想要去观察一下自己的妹妹背后究竟是不是无端生出什么翅膀」的冲动,很难想像隐匿于自己妹妹裤裙之下那两条纤细修长却异常有力的双腿,竟然是由筋骨血肉死所凝聚而成的。

要不然,那笃定是弹簧了吧……大号的弹簧,确实能一瞬间就弹开这么远。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神乐坂一尝试询问着自己……结果,答案却异常的简单,简单到让他难以置信。

到底,不过是惊人的体术和脚力罢了……只是轻轻踮足就能跃至七八米以外的脚力而已。

虽然曾经听人说过示现流当中有什么秘而不传的暗杀步法……就正如眼前所见一般,能一下子就撤退到敌人刀剑范围之外,又能瞬间突进到敌人身边予以堪称「奇袭」的斩杀。这不仅需要肉体的力量,还需要与地板之间的相互作用力……说到这里,就连获得正统示现流门派「皆传免许」的神乐坂一都有些犯糊涂了。

毕竟,这木质地板虽不至于完全坚硬,但也绝不可能柔软到能让人做出那样的疯狂的动作……难不成这里面是装了类似蹦床之类的机关?

不可能的。

选择接受现实的神乐坂一,只好望着不远处的妹妹,皱了皱眉头。

之前从刀身传来的脱力感可不怎么好受,但比这更甚的,是那还未开始消退的诧异感。

难以置信,自己的妹妹,片雾玲奈,能做到那样的步法。

虽然自我安慰是因为自己用力过大的关系,将力量无偿借给了玲奈,但即便如此,那样的移动距离也已经出乎了正常范围之内。

只是,片雾玲奈并没有在意这样的异常,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在下一次袭击到来之前,稳住了自己的下盘,利用手中的真剑,作出了正眼剑形。

相对应的,神乐坂一也很快恢复平静,将二尺长刃于胸前稳住。

此时此刻,两方摆出的,皆是剑术上正统的中段构,但这仅仅是另一次交锋的前戏罢了。

然后,在调整完呼吸以后,双方便再度改变了自己的起手构型。

神乐坂一双手持刀,只是微微转身,以身体侧位面对片雾玲奈,而手中的真剑则刀刃向上,化作几近与左前臂平行的姿态。

这便是守势。

眼见优势逐渐流向自己这边的神乐坂一,并不急于追击,说到底,他要的也只是「后之先」罢了。

胜机,有四种——所谓「先之先」、「先」、「先之后」、「后之先」

「先之先」,是指敌人大意、露出弱点等等的可乘之机。

「先」,是指敌人的意识高度集中于攻击之上,身体也因为攻击准备而变得僵硬,疏于防御的机会。

「先之后」,则是指敌人反复攻击以后,不可避免会露出疲态以致无法防御的时刻。

「后之先」,则是指敌我对峙时候,虽已发现敌人的意图,但不先发制人,采取顺手推舟的主动防御姿态,等待其「兵半渡可击之」的时机,格挡住敌人的攻击,再予以反击,或说利用移形换位的交替身形、步伐,避开敌人的锋芒,而在那一瞬间完成反击。

无疑,「后之先」是这场不平衡战斗中的最佳选择。

而另一方面,片雾玲奈,正屏息凝视,思考着战局的走向。

自己的兄长,神乐坂一,他用刀的意图都是显而易见的。拥有基本剑术知识的片雾玲奈要得觉察到这其中的奥妙,实在并非什么难事。

在力量上占有优势的兄长,却摆出了有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守势,毫无疑问,他是打算以反击技作为一决胜负的筹码了。

而且,他敢这样做,证明他对自己的防守能力具有相当的自信。

防御,并非只是举刀相抵即可,其中的学问,较于进攻的手段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剑客之间的较量,防御并没有想象中这么简单,如果说躲避需要的是反射神经和运气,那防御就一定是要纯粹的技术了。

这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无论是面对唐竹(正面劈斩)、袈裟斩、还是逆袈裟斩的时候,力量不足的话,便会直接打掉手中的武器。而最好的例子,不外乎就是示现流里,作为正统起手式,八相构「蜻蜓」,这招便是以压倒性的全身之力,让敌人的防御彻底崩坏。

所以,如果说,想要抵抗这样的攻击,就唯有动用手腕所有的力量好好支撑起刀本身,以做出特定的防御姿态。但这时候,即便是挡住了,也会对刀身造成无法回避的损伤。

当然,这只是比较常见的方法而已,在全日本这么多剑术流派之中,不泛有防止自己被重斩波及而采取巧劲抵消力度的绝妙招式。然剑术是死物,而作为使用者的人是活物。同一种招式,不同人使用,得出的结果便是千变万化。

绝不能轻视自己兄长这一时间的防御姿态。

片雾玲奈警告着自己的同时,也将全部注意力的转移到两人相互对峙的局面上。

犹豫、迷茫、不解,就到此为止吧。

只见,片雾玲奈先行起步,以挑衅似的姿态走近了三步。

这是突刺攻击的有效距离,不过离「一步一刀」,还有些距离。

而另一方面,为了避免丧失主导战场的主动权,神乐坂一也以守势交错着步子缓慢前进。

就这样,敌我双方,再度缩至最佳的距离。

在足以肌肤之亲的距离,敌我视线**。

针刺穿一张薄纸——迅雷不及掩耳的须臾。

片雾玲奈,改变了构型。

诸手左上段。

以持剑的姿态,将双手连同真剑一齐举过眉头,停于额面之前,但又并不是单纯的「唐竹」,而是剑身稍稍往左手边倾斜,挥剑时由上而下,其一瞬所产生的力度,比起「蜻蜓」更加迅捷、更加勇猛、更加有力。

若作为破防的技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也正因为如此,片雾玲奈方才会选择这特异的起手式作为至要的一击。

紧接着,以非常的脚力突进至「物打」距离以内,对着神乐坂一的守势,便是一下大袈裟斩,这其中的力量,也让神乐坂一使上了几成力度,方才让自己妹妹这不可小视的一刀停了下来。然而,这仅仅是「五刀」界限的开端罢了。

诸手左上段,固然是威力无穷,但因为运剑幅度过大的关系,在一击未中的情况之下,身体因为惯性的作用依旧保持着突击的姿态,而无法立即收刀完成下一步守势,这便是其中的不足。而神乐坂一,自然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绝佳的进攻机会。

唐竹,自上而下的重斩,瞬间就完成了。

而这刀,也恰如其所料那般,被片雾玲奈以优秀的脚力作为基础的一个退步,轻易避开。而紧随而至的,便是她下一记袈裟斩。

——原来……是连技吗?

以突进劈斩作为破除敌人防御的急先锋,如果行不通的话,则以后手而起的一系列袈裟斩作为补充。

若一次的力量不足,则以数量取胜。

这便是示现流一派中,被称为「立木打」的神奇技艺。

立木打,乃一刀斩杀的灵魂。其分为「一之太刀」式的一刀一刀的劈击立着的木桩,和「连续打」这样一口气反复回刀斩切立着的木桩。

这样的练习可以有效地提升「一剑」的速度和威力,也能有效提高「连续斩击」的频率和每一刀的威力。因为示现流的武学者必须体验战场上的种种压力,以提升他们的耐力与体能——据说冢原卜传从学习剑术时便每天拿着木刀对大树直劈六千余下,长年的这样练习后无论是挥刀的力量还是出手的速度都达到了常人无法达到的境界,这也是「立木打」最高的劈击次数等级。

不过,片雾玲奈的刀,是无法伤害到深谙此技的神乐坂一。

稚气而又率直的一刀掠过神乐坂一面前,片雾玲奈依旧没有发现……自己的攻击距离已经不复存在。

面对着「立木打」这样不间断的劈砍招式,破解之法只有两种。

一是马上与敌人保持相当的距离,从而超过其手中真剑的「物打」范围,使立木打无法发挥应有的效果,这是一般剑客会想到的办法;

二则是反其道而行之,更进一步,以贴身战,将不是作为攻击部分的刀身下段,与敌人之刃相互纠缠在一起——无疑,立木打本身是需要空间的招式,若是紧随着敌人突击的势头而上前一步的话,也会让其失去该有的「物打」攻击距离。正所谓「过犹不及」,这样也能让敌人被迫停下这不切实际的连技。

而神乐坂一所选择的办法,正是后者。

面对不断以劈斩突进作为进攻手段的片雾玲奈,神乐坂很明白自己的妹妹在想些什么。

是体力……恐怕是她已经觉察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达到某个最低点了吧。身为女生的她,无论经过什么样的锻炼,都无法达到同级别男生的体力水平,也正因为这先天的劣势,她原本谨慎的剑法身形,在一眨眼间,就变得这么激进而迅猛。

刀锋再度交错。

「唔!」

「唔!」

两方都因为动用了全身之力的缘故,咬紧了牙关,刀身也回应着各自主人,发出令人不悦的嘈杂声响。

眼见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片雾玲奈旋即就以单腿作为发力点,让身体重心前倾。

而这足以让片雾玲奈引以为豪的脚力,就像是上足了劲的发条一般,使得施加在真剑之上的全身之力变得更加强大,以至于让原本在体格力量上占有绝对优势的神乐坂一放弃了「硬碰硬」的想法,被迫以小步后撤的姿态来抵消片雾玲奈的脚力。

「嗯!?」

「……」

只见厮斗的两人在以神乐坂为中心旋转一圈以后,借着瞬间的爆发力,神乐坂一方才以剑为盾,推开了还想要突进的片雾玲奈。只是,片雾玲奈并没有给他休息的时间,仅是粗略地稳住下盘以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以胁构作为起手式的斜下斩。

右脚像划半圆般移向后方,仿如丁字脚,同时将刀刃置于身体右腰旁,刀尖向后,刀锋向外,不让对手从正面看到自己的剑,以此为盲点,让对方就无法判断剑的长度,也就难以计算敌我之间的距离了。

神乐坂一挂着微微上扬的嘴角,反刃以刀身擦着滑向片雾玲奈的持刀的双手。虽说是突来的非正统出招,片雾玲奈依然轻解力道向下拉去弹开了敌方的刀刃。

神乐坂向右前侧跨步快刀挥出瞄准颈部的突刺,但这也被片雾玲奈数步移动后轻松避开。

至此已成二手。比试之下既没有过快的「动」、亦没有显著的高昂顿挫。

就如这窗外夕阳之下的那样显得分外明丽、分外幽暗的道场一样——不过是「静」。

下一步、下下一步仅是两者之间应身与招架的预想。在那预想之中轮回了无数次的下一步与下下一步,这使得两者知道如何出招,也使得两者因此而无法动弹。

下一步会被防范,而下下一步则会被弹开。

那么反之如何?

将出刀的轨迹微调,掩饰上虚假的动作。

这样的对峙,则是因为两人都配合了进攻、准备了防御,同时,也深信对方不是鲁莽之人,也会有此二手准备。只要有一方稍做出调整,另一方就会重置思考跟着做出对应。

如此,双方都决定了自己攻击的方式。然而,却仍未见两人有所动作,只是继续僵持着。

进攻者使出必杀,防御者也会使出必杀。只要是悟出了对方的意图,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战况才会陷入胶着。

僵持不下。

可那正是犹如正式的「决斗」一般,外观上的冷澈,内心中的狂热。

于是片雾玲奈向前滑动半步,刀却留在原位。神乐坂见罢不入套随之后挪,只是不作声地将视线微微降在对手的步伐上。

这一距离是一振所无法到达的距离,如要伤及对方则必须予以前移。而他将刀的轨迹挪以下段,期望着应声之时能干脆地击落对方的凶器。

片雾玲奈微微露出焦躁的神情,皱起眉头……脑内干涩的棋盘思考似乎也映射到身体的匮乏上。

然而若在这「决斗」之中稍有疏忽,首先失去外观上「冷澈」的人必然会得以重伤。

因此而习得的「无他」……亦或称其为「我想」,将对方视为不存在之物的悬空一线的秘仪。

睁眼乃为迷惑,心眼谓之知觉。

在这除去诸行无常的一切、只留有个我的心眼之中,外界不过是外界,已然无所谓「时机」一说。这样剑之道吧,在片雾玲奈看来,他者皆无的这个境界所意味的不过一个单纯的法则——「吾心即世界」。

那么「何时出刀」、「如何应对」这些流动的思索已经纳含在「无」的境地中,换而言之,冥想于「无他」之中的片雾玲奈,其下一刀毋庸成败皆会定夺「比试」的完结。

「……」

这时神乐坂一不过轻轻颦眉,那源自她所感知到的异样违和。

就是眼前的这个人、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徒弟,就在方才的一瞬,比起从前居然迈进了不止一个阶段的高位。

而那究竟是源自于执念或是才华呢……事到如今已成为不值一提的尘屑了。

——来吧,夺下「一本」的会是何方?

「嗖——!!」

「嘡——!!」

始动于一忽、一逡巡、一瞬息,那擦破虚空的两道银光交并在一起。

唯独敲击声响破了场地、震散了空气,但又不过风铃一袅,耳中残存的是天荒与蚊音的不協和铉。

而在那意识难以跟及的交集点,一方稳健地立于地面,而一方却踉跄地跌倒了。

在刀锋相击的瞬间,片雾玲奈就明白自己被身为兄长的神乐坂一给好好地摆了一道。

腿。

是腿的问题。

因为过于激进的进攻姿态,仅是在起手式上稳定下盘以后,便不再理会。而这样所导致的重心不稳,无疑是巨大的破绽。

就是那一瞬,没有动用丝毫技巧、力量、奥义的兄长,仅仅是伸出腿绊了一下,然后,这样细微的小动作却足以让自己失去重心、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上。

虽然失败并不能说是耻辱,但跌倒在地上的少女,片雾玲奈,脑海里不知为何是一片空白。

「怎么了,玲奈?」

「……」

见状,有些担心自己妹妹的神乐坂一走向了片雾玲奈的身边,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自己是在愤怒……吗?就因为那一脚?就因为神乐坂在最后并不是堂堂正正击败自己?

不对。自己没有理由为此而感到愤怒。

这是早就说好了的「实战」。

在真正的战斗中,你无法预测敌人会拿什么武器、用什么办法来击倒你,单个简单的比方吧,就算剑术再怎么厉害,也没可能胜过手枪,不是吗?

是自己太天真了。

道场有道场的规则,但战场上可没有什么规则……能打倒对方,这就是胜利。

成王败寇,仅此而已。作为失败者,是无权以手段的正当与否去谴责胜利者。

要狡辩吗?

因为自己是女孩子的关系,身材娇小、体力不行,所以才会输的,如果是男孩子的话,肯定就能赢了。

这样的大话,片雾玲奈说不出口。

战场上,没有人会顾及你到底是谁,或说特别去关注你的性别。以这样的说法来为自己的失败掩饰,那才是比起失败本身更加可耻的事情。

与其这样百般为自己的失败而狡辩,还不如好好认输来得痛快。

一时间,片雾玲奈微微叹了口气,苦笑着放下了手中的刀刃。

「我输了,代师傅。」

「嗯,我明白了。」

没有多余的赞赏、也没有多余的批评,神乐坂一的嘴角仅是微微上扬,一手拉起了坐在地上的少女。

只是稍作小憩,还没好好说上两句话,从道场尽头传来的匆匆脚步声,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兄妹两人的谈话。

脚步声的主人,是一个身材矮胖、戴着墨镜的、人称「加藤」的男人。没记错的话,片雾玲奈与他,从前似乎也见过几面,大概是老爸在事务所生意上的副手吧……但因为老爸近年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的关系,几乎将手头所有的生意都转交给了神乐坂处理了,因此,加藤也就成了神乐坂一的副手。

「小姐、少主,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加藤……我不是叫你好好在外面等一下的吗?」

片雾玲奈看着压低了声线的神乐坂一,与刚才对自己微笑的哥哥,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的温柔,从来只是对应着身为家人的自己而已,一旦接手「工作」,他就会变回片雾组的「少主」。

「请听我解释,少主,不是这样的……」

看着加藤欲言又止的样子,神乐坂大概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吧……不要总是说一半不说一半的。」

「少主,那群中国人来了。」

「嗯,我明白了,等一下我就去见他们。」

「但是……真的要……」

只是话还没说完,神乐坂一以相当冷酷的语气打断了加藤的话语。

「我记得我说过的吧,不要在玲奈面前,讲这些东西……」

「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好了,你去开车等我……顺便打个电话给白濑小姐,叫她把玲奈接回家。」

「嗯……我知道了。」

加藤抬起头来,看了看片雾玲奈以后,再次对兄妹俩人行礼以后,就大步走出了道场。

但这匪夷所思的对话,确实让片雾玲奈无法安心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吗?神乐坂哥哥……」

片雾玲奈,也明白,身为女孩子的自己,本不应该过问这些「事情」——尤其是关乎到「组里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稍微协调一下就好了,不要担心。」

面对着神乐坂的微笑,片雾玲奈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没事的,现在的黑道,还哪有什么打打杀杀的,稍微说两句,赔点钱什么就了事了。」

「嗯……那一路小心。」

「我明白了。」

被兄长神乐坂一以明显的实力差和体力差击败之后,片雾玲奈就被家里的佣人接走,离开了道场。

从道场到本家有相当的距离,几乎是这一个城市的最西边和最东边了。

回到家以后,走在发不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点也不可爱的木板铺就的走廊上。

白濑小姐等在途中。

身为佣人的白濑小姐,比片雾玲奈要大上十岁。似乎是因为从前片雾宗一郎对她家人有恩的关系而自愿来这里作佣人的,不过,无论是料理还是家务,白濑小姐几乎都是无懈可击的地步了。

至于她现在站在走廊上,大概是在等着服侍片雾玲奈换下被汗水打湿的衣物吧。

「小姐,您辛苦了。」

「没什么的。你下去吧,白濑小姐。我都多大了,换衣服什么的自己能做。你也是,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是我专属的吧。还不如去服侍我哥哥要好一些。反正最后继承家业的是男人,不是吗?」

面对片雾玲奈不合身份的语气,白濑小姐只是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解释道:

「不是那样的,只要是片雾家的人,大家都是我的恩人……我发誓要好好报答宗一郎大人的恩情的。所以说,无论是小姐、少爷,还是宗一郎大人,都是我应该侍奉的主人。」

听着这「迂腐」的调调,片雾玲奈感觉自己都快被白濑小姐的微笑给同化了。

「诶……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吧。」

结果,片雾玲奈就这般揶揄避开白濑小姐,返回到自己的卧室。

那间没有任何青春期女生的特色的普通卧室——除了必要的家具、家电以外,就只是在墙上挂着一套校服而已。

将自己关在房间中,片雾玲奈叹了口气,在巨大的落地镜子面前,利索地脱下裤裙,紧接着是内衣。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向镜中投去一瞥,片雾玲奈依旧感觉到心里那一丝悸动,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小石子一般滚落在冬夜平静的湖水之中。

身处在其中的,是青春期女性凹凸有致的曼妙躯体……

从脸就能一眼看出,是典型的女孩子,在学校被他人贴上所谓「可爱」、「漂亮」、「英气」「美少女」之类的、林林总总的标签,但实际上只要稍稍伪装一下的话,单是看脸的话,也并非不会被看成男人。

然而,只有身体……只有这身体无法瞒住任何人。

随着岁月成长起来的、日渐丰满的女性肉体,加上秀丽的脸庞与一头及肩乌黑柔亮的秀发,曾被家里客人冠以「美人胚子」的美誉的片雾玲奈,却渐渐感到了自卑、自暴、自弃。

身为女孩子的她,有这样的家庭背景,唯一可以走的路,大概也就只是嫁给某个有钱人当老婆,然后就那样好好地相夫教子,浑浑噩噩地终其一生了吧。

可是,这并非片雾玲奈所愿。

「我,要是生为男孩子就好了。」

「那样,就能帮上神乐坂哥哥很多的忙了。」

并非向着什么人,只是片雾玲奈开始任性的自言自语而已。

「零点」俱乐部(Zero-Point Club)。

对面笔直向前的不远处,是位于萨摩川内市歌舞伎町繁华街道一角的蓝黑色外装俱乐部。那里就是这次「交易」的地点。

稍稍用力地推开俱乐部的大门,身材火爆的招待小姐热情地打着招呼,做出服务式的微笑。

没顾得上这么多的唐铃世,则是将早已准备好的专场门票递给她后,领着自己的人走向里侧的大门。

乐队演唱早已开始,现在正轮到主唱挥头晃脑地接续着摇滚演唱着重金属的歌曲。

场面何止满席,站着的年轻人,都已经快挤到贴近了入口处大门的地方了。在一片暗色调的背景中打亮五光十色的灯光的同时,主唱拉长了音喉吼出了最后一句混浊不清的歌词,方才宣告这显得些许恼人的「闹剧」落幕。

香烟、酒精混杂着男女间那奇异的香水味,更像是把皮靴和西瓜放在一个锅子里煮透以后再扔到微波炉烤制后发出的味道。强忍着电子音乐所带了的刺耳与不适,明谨慎地穿过人群,尽量避免有什么肢体摩擦,毕竟节外生枝什么的,还是能免就免吧。而恰巧,在此时此刻,与这里的所有人一样,唐铃世被贴上了「年轻人」的标签。

不消十几米的路程,早已有浑身酒气的年轻男人蹒跚地走上前搭讪,然后回话以后又会一脸傻笑地说道「外国人」。

好不容易总算到达了上层的包厢,人群的拥挤程度才稍微有所缓解。

穿过包厢以后,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果然……还是三步不离本行啊……

原本的摇滚俱乐部,就摇身一变成了脱衣舞娘俱乐部。

**的气氛、**的光线、**的音乐、**的客人、**的表演者,总而言之,到处弥漫着令人血脉喷张的荷尔蒙气息。

真正负责接待的人尚未到场,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却来了一大堆。

在一脸诧异的酒保面前点了一杯草莓圣代以后,唐铃世就让自己的人分散开去,独自一人在二层VIP房间外围的走廊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安逸时刻。

如浮雕似的凸显于昏暗中的曼妙身影,具备不亚于现场任何人……倒不如说,是超越了在场任何的人的存在感。乍一看,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帮派的领导者……假若不是身着私服的话,谁都会把她当作小鬼。容貌姣好,秀丽的长发束起飒爽的马尾,但眼神却非同寻常……很强势,强势到几近是凶狠的地步。

但,怎么说都算是一个人间尤物吧。

在这点上,可是让在片雾组里面号称「夜夜做新郎」的坂东正久蠢蠢欲动了,好不容易让体内的欲火平息下来以后,他方才向一旁的副手渡边太郎多问了一句。

「长腿、细腰、马尾,嗯,就是胸部好像小了点……话说,渡边,这个小妮子真的是ABC(American-born Chinese,在美国出生的中国人,特指美国的华裔黑帮组织)的代表吗?我X,那群中国人还真不够意思,随便找个小丫头过来敷衍,不怕被人轮了有去无回啊?」

「大哥……她可不是什么可以乱动的人……」

「什么不能乱动,X的,脱光了被我按到床上面还不是照样被我干到死去活来。」

明显,坂东正久不想理会渡边太郎的好意。

「等等啊,大哥,动了她的话,那帮中国人绝对会发飙的……」

眼见自己的大哥就要走上前去搭讪,渡边太郎只好赶忙阻止。虽然只是略有听闻,但ABC在加拿大和美国干出的「好事」,绝对是日本黑道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再加上,ABC并非是孤立的组织——这看似纤弱的少女,背后站着的,是传闻里能令大哭的孩子立刻闭嘴的「大圈帮」。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暴易暴,这是他们不言的信条。假若是惹恼了这群中国人,恐怕多少脑袋都不够掉。渡边太郎自然是明白这点的,而且,他也很希望自己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大哥坂东正久能明白。

结果是,很明显,被眼前这个华裔少女迷得神魂颠倒的坂东正久,连多听渡边一句话的心思都没有,就吊儿郎当地走了上去。

而唐铃世这边的姿态,可谓是相当滑稽了——将草莓圣代放在了走廊围栏上面,一手拿着手机通话的同时,另一只夹着汉剑的手,却还是马不停蹄地往嘴里送着奶油雪糕。

「诶呀,我明白的啦,多伦多唐人街那边的生意我都交给鼎爷了……」

「……」

「我说,龙叔,你知道我只有打架厉害一点而已啦,生意什么的我一窍不通的说,再说,以前唐人街的生意一向都是交给鼎爷的……」

「……」

「什么?搞完这件事以后,你要送我去美国那个什么圣心女子学校读书?我靠,就是那种整天穿着修女服然后就拼命『哈利路里』『天佑世人』的那种鬼地方?」

「……」

「喂喂喂,不行啊不行啊,那种地方没两天我绝对就会被赶出来的……啧,龙叔,你不会以为喊几声哈利路亚,那帮意大利白皮猪就会坐下来好声好气和你谈判吧?」

「……」

「我哪里转进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都这个年纪了,学校什么的我真的不想去了,与其去学校,我还不如回大陆去找师傅练家子去。」

「……」

「是是是是,没带手榴弹啦……『链炮』也没带,这里又不是美国……」

「……」

「嗯嗯,我明白了,不会把事情闹大的,搞到一块地盘以后,见好就收,反正我也没打算相信这群小日本。」

「……」

「好啦,我挂线了,你多保重身体,就这样啦。」

言罢,唐铃世就以相当利索的动作,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之中。

当然,她早就发现在一旁皮笑肉不笑一脸色痞样的坂东正久了。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大小:
字体格式:
简体 繁体
页面宽度:
手机阅读
菠萝包轻小说

iOS版APP
安卓版APP

扫一扫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