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雯菲，是王大夫拜托来帮你适应这里的生活的。想在这里生活其实很简单，但首先你得听话，明白吗？”
走在前面的少女回过头来看了祐宁一眼，棕黑色的眸子中闪烁着点点星光。
“你曾经是警察？”
“……是的。”
祐宁点点头。
“……那就最好别让别人知道你过去的身份，如果被那帮疯子盯上的话，管理兵团都救不了你。”
相同的警告祐宁已经在王大夫那里听过一次了，但如今又被雯菲说了一次，说明这个问题确实非常关键。
异能者与警察之间极端紧张的关系是长久的动乱所留下的资产，祐宁当然无法改变这样的现状，只能选择隐藏。
而且，从一名警察变成一个异能者……这样的情况，全世界可能也只有祐宁一个了吧。
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处境可悲到可笑，祐宁苦笑着，加快了跟随雯菲的步伐。
隆冬的夜幕之下，雯菲带领着祐宁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千篇一律的十字路口。
距离出口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在数平方公里的空间内，三层灰色单元楼似乎无穷无尽，不论是走向还是间隔，千篇一律的景色似乎是经由一个模板复制粘贴出来的无情产物。
楼房青灰色的工业毛坯颜色仅仅同惨白的路灯相映衬，道路两边仅有在冬季光着枝杈的枯木，这样的场景，长久看下去实在是单调的令人害怕。
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雯菲的一连串警告却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要靠近那些脖子上带着黑色定位项圈的家伙们，他们是三年前“全球暴动”在这里的直接发动和参与者。”
“如果你想在这里平平淡淡的生活的话，就不要加入任何帮派，那帮混蛋会在你加入之后彻底掏空你的一切……收容区管理兵团的宪兵不会管这些事情的——除非你杀了人。”
“明白了。”
又不知绕了多长时间，雯菲终于带领着祐宁停到了一幢同其他楼房别无二致的三层单元楼前。
初步观察——每栋单元楼有三个单元，根据窗户数量判断，一共可以住下十八户人。
每个房间的窗户都用格栅封死处理，无法通过窗户出入，故窗户仅能开关一定的角度。
楼房的墙壁明显是加厚过的，不仅外层包被要比普通住宅楼更厚，而且通过窗框也可以明显的看到墙壁中心的类钢板结构。
这栋楼的防护布局之豪华，实在是把祐宁震撼到了。在祐宁的记忆中，即使是市公安局总部，也没达到如此高的防护配系。
而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收容区内这些外表不起眼的单元楼，全都是一个个不使用重武器就极难突破的堡垒。
——在限制异能者活动这个问题上，全球的纳税人们都唯恐自己的税金交的还不够多。
祐宁注视着这伫立在夜色之中的永久工事，大敞开的单元门洞就如同吃人的黑洞一般，正等待着祐宁与雯菲两人一步步迈进它所深藏在其中的陷阱。
稍微犹豫了一下，祐宁还是跟着雯菲走进了这栋令他感到生理不适的单元楼。
二人通过格外陡峭的楼梯小心翼翼的爬行到了第三层，楼梯间并没有声控灯。
直到这时，祐宁才发现这位名为雯菲的少女就住在自己的隔壁。
“我稍微动用了些手段，把你分配到这边来了。”
这样说着，雯菲转动钥匙，打开了她的房门。
“明天早上等我，我会教你怎么在这个收容区里生活。正式成为异能者的第一个夜晚，祝你有一个美好的睡眠——“警官”先生……晚安。”
祐宁注意到了雯菲说这句话时略微翘起的嘴角，又加之少女在“警官”二字上特意的加重，其话语背后所蕴含的深意不言自明。
说罢，雯菲便砰的一声关上了防盗门，仅剩下祐宁一人仍在黑漆漆的楼道里伫立。
“在这里生活吗……”
苦笑着用下发的钥匙打开房门，祐宁摸索了一阵，终于在靠门的墙壁上找到了开关。
啪嗒一声，暖黄色的灯光随之照亮了整个房间。
不到五十平的狭小房间内摆放着相当有限的家具：一张铁架床，一副桌椅，一个衣柜。
方方正正的房间角落还有一个用挡板隔离出来的卫生间。
电器基本没有，除去闹钟之外，就仅剩下一个电热水壶。
房间显然已经被人整理过了——平整的水泥地板反射着灯泡的微光，向阳面的窗户洁净透亮。厚实的床垫已经铺在了展开的铁架床上，墩布扫把之类的卫生用具也整齐的码放到了墙角……祐宁猜这一定是雯菲的手笔。
略微惊讶于房间内的热度，祐宁用手感受了一下地面——房间竟接通了伟大的地暖。
这是祐宁目前唯一感觉这个收容区“还算不错”的地方。
褪去被警局同《解除职位通知书》一并邮寄过来的棉衣，祐宁无力的瘫倒在并不硌人的床上。
成为了一名异能者，在医院里的体会仍不明显——但直到走进这个鬼地方，祐宁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名人人唾弃的“异能者”，而且，从今往后，都要以异能者的身份，在这个鬼地方生活下去了。
这意味着什么呢？即祐宁过去所熟悉的一切，如今都要离他而去了。
如此巨大的变故，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也许这就是一个梦吧？
——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但谁又能想象得到呢？在祐宁的记忆中，仅在一周之前，自己还是一名同异能者不共戴天的警察。但如今，自己却变成了异能者中的一员……？这让人如何相信呢？
……仅仅是想，祐宁混沌一片的大脑也不能再钻出什么有用的想法了。强烈的自我厌恶与懊恼充斥着祐宁的内心，好似潮涌，让他的五脏六腑都为之翻腾。
——我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啊？
前路仍然漫长，但祐宁已然毫无斗志。
身为异能者的未来只能让自己感到一片黑暗与绝望，但自己曾为警察的光明前途却已彻底破碎……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彻底摧毁一个十九岁少年的未来与十九年来建立的信念更足以让人茫然无措了。
过去十九年的人生之中，祐宁从未感觉过如今这般强烈单令人绝望的迷惘与无助。雯菲的嘲讽是在理的，现在的祐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祐宁再次按下开关。
随着灯光而被黑暗吞噬的，是一声悠长而带有颤音的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