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卫雨兰来说,光明从未造访过收容区。
这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正站在楼房的单元门口。
我终究还是到这里来了……
少女苦笑着,她一败再败,一路败到了今天,如同穷途末路的野狗——窘迫而身不由己。
收容区154号楼……这个斑驳的门牌号中,收容了女孩太多的痛苦回忆。
是什么时候被这帮人盯上的呢?
女孩无言的注视着被铁锈腐蚀成红棕色的门牌。
单元门里毫不停歇的传出着刺耳的男女欢闹声,似乎正处于极乐。
但卫雨兰知道,自己注定只是这喧闹背后的牺牲品之一。
她叹了一口气,在夜色的寒风之中,只能拉紧这件一年前从家中慌忙带来的棉衣——这是她对收容区外生活的仅存的纪念了。
“你他妈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尖利的男声从背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令卫雨兰难以承受的痛楚——一记来自于男人的踢击。
卫雨兰的听力比起常人要灵敏的多。
她早已经听到了三名来者的脚步,但就是无法驱动自己主动走进这单元门。
或许比起自己踏进面前这个黑洞洞的大门,卫雨兰更希望自己仍能以一如既往的抵抗姿态进入到这群家伙的视线之中——亦或许,这只是一个十五岁少女再正常不过的软弱。
不,不是这样的……卫雨兰从未屈服,也未曾打算屈服。
而事实上,作为一个不过15岁的小女孩,卫雨兰的确是周边唯一一个仍然没有向“龙帮”低下头颅的斗士。
——龙帮,收容区西部众多帮派团体中的一个还算有些话语权的异能者派系。
虽然不是最大的帮派,但龙帮的战斗力,已经达到了收容区内人尽皆知的水平。
强大的武力与其35人的规模,令龙帮在收容区西部140-156号16栋住宿楼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半年前的夏天,当龙帮的打手冲进卫雨兰的房间中时,卫雨兰仍在因独自一人初到此地而慌张的伫立于一片清灰的毛坯之内。
几乎毫无悬念的就被洗劫一空,还差点失了贞洁。
若非以死相逼,恐怕少女早已经陷入更黑暗的深渊之中了。
因此,孤身一人来到收容区的卫雨兰,便被龙帮的异能者们粗暴的划分为了“下奴”——进而转变为了如今这令人绝望的境况。
咬咬牙撑过阵痛,卫雨兰感受着彻身的冰寒与包裹住自己的无尽黑暗。
从那日至如今,刚好半年的时间。
卫雨兰仍在挣扎。
但卫雨兰有些想要放弃了。
“我找不到未来。”
卫雨兰在心中默念着。
“快他妈给我混进去,你这个猪猡!”
“砰!”
额头火辣辣的疼,卫雨兰猜测自己一定是撞到了门板上。
周身忽的转为了刺眼的明亮,更加刺耳的男女们的**之声,同刺鼻的酒腥气一起涌上了少女的大脑,让卫雨兰有点想吐。
身后的那三个家伙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投身于整个单元楼的玩闹之中了,只剩下卫雨兰一人孤零零的站在门口。
纸牌,瓜子壳,空酒瓶,甚至是麻将……卫雨兰无言的注视着这奢靡,心中满是厌恶。
帮派成员们的欢乐和卫雨兰沾不上边。
卫雨兰知道,在这35人如此奢靡张扬的皇帝生活背后,整整16栋住宿楼的无辜者们都在因从自己的劳动所获中抽出部分去支付所谓“街区费”而忍饥挨饿。
仅仅如此,卫雨兰就不想让自己成为这些混账的一份子。
“喂,跑腿的!”
酒桌边上的一个女性于一片欢闹之中大声冲卫雨兰吼着。
“别只是光站着,快去三楼多拿几瓶酒来!还有,把这些空瓶子都扔到外边去,快去!”
“听到了没有,快动起来!”
一个酒瓶飞到了少女身边的墙壁上,因为没有扔中,投掷酒瓶的人在一众哄笑中羞红了脸。
身为受害者的卫雨兰反而因此被无视了,这是个好事情。
无言的挪到三楼,卫雨兰摸索着打开了两个没有房门的房间的灯。
同一楼和二楼的灯火通明相比,被用作储藏室的三楼冷清的可怕。
除去到处散落的箱子之外,再没有别的物件。
原本住在这里的两个住户早已不见了踪影,他们的屋子成了帮派储藏“战利品”与“贡品”的仓库。
这两位住户曾携手反抗龙帮的掠夺——卫雨兰清楚的记着那场夏日清晨的斗殴,在收容区无期限的黑暗之中,那是极少见的一道火花。
那曾带来过一丝光明。
卫雨兰吃力的抓起两个落满灰尘的冰冷酒瓶,在微光之中小心翼翼的跨下高陡的楼梯。
对于收容区卫兵来说,异能者们仅仅只是一群养殖场里的牲畜——会说人话的危险牲畜,想要他们来管理异能者之间的秩序,怎么想都只有好笑。
秩序的缺失带来的是恶势力的蔓延,很不幸的,外界的规则从未玷污过这片黑暗到纯净的犯罪热土。因此,法律与公平在收容区内成为了最大的笑话。
在这个离天堂远、离地狱近的地方,武力与计谋的合纵连横便是最大的规则。
而所谓“收容区异能者自治秩序维持会”,所谓“收容区成员行为规范”,不过是恶势力的遮羞布,其存在本身,便早已经失去了意义。
正是因为盲信秩序在这个时代的时时存在,卫雨兰才会陷进这恐怖的魔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已经迟了,卫雨兰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一切胜算。
收容区是个魔窟,是人间里名为死水的炼狱,是耗光理性与情绪的沼泽……自己早就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回过头去,只有遗恨。
也许,该妥协了。
仅有卫雨兰一人参加的马拉松,再跑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的意义。
卫雨兰苦涩的微笑着——为什么会笑出来呢?卫雨兰自己也不知道。
我是否已经战败了呢?——或许是这样,但卫雨兰仍不想承认。
只是卫雨兰知道,她独自一人的斗争已经进行的够久了。进行一场没有胜利的曙光,仅凭一口气吊着的战斗……不论何时,都没有任何意义。
“——那是一个警察?”
不知为何,在一众喧腾声中,仅有这一句话,清清楚楚的钻进了仍在二楼楼梯口的卫雨兰耳中。
卫雨兰愣了一下,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是的,线子刚刚才给我看过那家伙的档案……特别刑警25大队14支队长,我看的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
“——嗨,线子和我说那警察是一个新病人,执行任务的时候意外感染,被警局开了。”
“——哈,他妈的,真是讽刺……那家伙住在哪?咱们的圈内?”
“——151号楼2单元301,距离咱们可就三栋楼。这不得去干他一笔?”
“——不光得抢他,还得整死他……他妈的,可算是有一个混蛋警察落到爷手里了,看爷不把他抽筋扒皮……”男人的语气中满盈着恶毒。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卫雨兰已经跑在搂外的路上了。
这样会被他们打的,会被打死的,一定会被打死的……
卫雨兰没有在意这一闪而过的懦弱——她一贯如此。
有一个人正等着她去拯救。
卫雨兰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正在做正确的事情。
这是少女的最后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