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菲走在清晨冷冷清清的收容区街道上，华北隆冬的晨风如同刀子一样扎在脸上，让雯菲不得不拉紧兜帽的松紧带。
收容区的人们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收到消息了——关于新创立的异能者部队，据说这次募集对于应选者各项条件的要求都不高——亦或是很低，已经低到了将年龄限制下放到14岁的地步。
因为没人应征嘛。
队员募集情况之冷清，雯菲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在收容区这个类似战俘营的地方，基本上所有异能者都与外界的人有过冲突，甚至是血仇。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曾经在外界受到过残忍的迫害，以至于多数人都带有或轻或重的残疾。
因此，响应号召，普遍被这里的异能者们认为是背叛与懦夫的表现。
雄踞收容区的各个帮派也明确声明了——会对一切加入的人实施报复。
暂且不论他们将如何报复，光是这个声明，就已经对底层的异能者们有足够的压迫力了。
听起来似乎很不可思议，但五年的“对异能者战争”，与战争结束后整整六年的对异能者的残酷迫害，已经令普通人与异能者彻底成了两个对立的群体。
虽然后期感染的异能者受到的迫害已经比起前期要温和不少了，但像雯菲、卫雨兰、祐宁这样进入收容区还不到一年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这少数人中，又有多少能真正的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呢？
况且军方招募异能者部队的待遇并没有明确给出。
即使没有历史仇恨因素作用，愿意冲着不明不白的待遇去加入的人也不会很多。
但雯菲不在乎。
雯菲已经决定好要加入了。
不论在那之后自己会面对什么，她总是得迈出第一步的。
待在原地不会给糟糕的现状带来任何改变，主动出击则能开创新的未来。
雯菲在确诊之前就喜欢在一切事物中掌握主动权——现在当然也不例外。
但如今，雯菲却感觉一切都正在慢慢脱离自己的掌控。
雯菲讨厌这个感觉。
祐宁是雯菲面对的第一个变动因素。
因为进入收容区后一直表现良好，雯菲得以加入了“收容区纪律维持委员会”——一个由异能者组成的、形似于无的区内执法部门。
即使委员会内部的成员们基本上都是帮派同伙，雯菲还是通过自己的表现得到了同外界有限交流的权利。
虽然雯菲过于积极的行为引起了帮派的不满，但雯菲每次都能找到理由糊弄过他们的盘问。
因此，雯菲也得以更早的得到“异能者部队征集”这个消息，并得以在第一时间就偷偷的报了名。
等到军队来征集异能者的时候，任何一个帮派都来不及制止雯菲了。
——一切都应该向这个方向发展的。
但那个夜晚，雯菲接到了王大夫的来电。
王大夫怎么说也是对我有救命之恩的——怀着这样的想法，雯菲答应下了祐宁的请求。
本来是打算教给祐宁在这里生活的规矩与不受人欺负的处事方法之后就随征兵队伍离开的……
但现在，情况有变了。
会保护孩子的人应该不会是坏人……
祐宁在两天前那个晚上的表现，改变了雯菲的想法。
现在，雯菲觉得自己应该把祐宁救出来。
在收容区生活一段时间的雯菲在大多数时候能保持理性，但作为一个女孩子，感性也是她的思维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因此，雯菲在这个严寒的早晨悄悄出动了。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而引发不必要的麻烦，雯菲决定在清晨就前往收容区中心的募兵办公室。
办公室的工作时间是早晨六点到下午两点，现在出发的话刚刚好。
所有的征募海报都已经被帮派的异能者们扯掉了，但雯菲还是偷偷留下了一张。
就这样做吧。
雯菲决定向募兵处的人推荐祐宁，让他们把祐宁也一同带走。
只要祐宁离开了这里，进了军队，这里的人就别想对他做什么坏事。
而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祐宁如果不走，等待他的未来就只剩下一个——
被折磨而死。
毕竟收容区里的无法无天是众所周知的，帮派的存在大过法律，而管理兵团也并不想介入来维持秩序。
因帮派竞争而四分五裂的收容区内部是管理兵团最乐意看见的，毕竟一柄碎掉的长剑无法捅穿一面完整的盾牌。
帮派形成的压迫性黑暗统治对于管理兵团来说没有坏处，但对于底层的异能者，这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谁会去在意一个异能者的性命呢？
就算真的有人会去在意，那最后也只会说：“死的越多越好”嘛。
异能者这种存在，基本上已经同过街老鼠没有区别了。
这是个令异能者伤痛愤怒的事实。
在这个时代，又有谁会去给异能者讲人权呢？
因此，祐宁一定不会拒绝。他大概还是蛮聪明的。
所以，雯菲正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募兵办公室。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剧情的话，倒也还不错。
但这里就要引出我们的第二个变量了——
“阿嚏——”
雯菲回头，穿着棉衣的卫雨兰正在寒风中捂着被冻红的鼻尖。
“快……快走吧，一会儿被别人发现就糟了……”
“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
雯菲感觉自己的嘴角有些跳动，就算在这个年代，15岁参军大概也挺魔幻的。
卫雨兰闻言，眉毛一翘：
“当然！我可不想再在这里待着……有这种机会我之前居然完全不知道，真是邪门……”
自从两天前的夜晚被祐宁托付在自己手里后，雯菲一直都让卫雨兰隐藏在自己的房间里。
那些帮派分子当然有来找过，但只是藏个人都会被别人发现的话，雯菲是绝对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在收容区内存活整整一年的。
帮派分子最终空手而归，在完全错误的方向展开了搜寻。
但雯菲藏在床下的募集宣传海报，却在巧合之中被卫雨兰发现了。
面对少女的追问，雯菲只得说出了自己已经偷偷报名这个事实。
因此，就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卫雨兰也想加入。
卫雨兰是一个敢想敢做而且非常坚强的女孩——经过两天的共同生活，雯菲得出了这个结论。
但雯菲是下了决心要吃够苦头摆脱现状才决定加入的，祐宁曾经是警察，应该也能承受得住。
只有卫雨兰，雯菲觉得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此时的决定代表着什么。
也许未来真的会很苦……就算是雯菲，现在心里也是没底。
感觉会很累，有些心慌。
“真的很艰苦哦。”
沉默了几秒，雯菲仅做出了一个无力的警告。
雯菲立刻便知道自己失败了。
卫雨兰一定会跟着自己走的。
“试试嘛。”
卫雨兰笑了笑，她向来都是一个敢想敢做的少女。
“比呆在这里给那帮混蛋跑腿好多了嘛。”
看吧，我就说会是这样了。
比起帮派的霸凌，应征或许要好得多吧……
不管怎么说，雯菲都不能制止卫雨兰的行为。
那就随她去吧。
雯菲叹了一口气，继续迈出了步伐。
在她面前这不见头的道路的尽头，天与地结合为了一片。
在城市高楼星星点点的灯光渲染之下，辽远的天地线于她的眼中结成了钻石般的透蓝。
这是希望的颜色。
序幕：远航前的序章（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