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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脏死了。
我把她装进超大号垃圾袋,再抱到浴室里去,让她慢慢洗,洗得干净一点。
结果她一个多小时才洗完,把储水罐里的水用掉整整一半,就在我忍不住想要喊停的时候,水位指示不再降落,勉勉强强地浮动在中线上下。
果然是雪一般的纯白,在浴室出来通往卧室的昏暗过道里,她的肤色让人觉得冷。
她好像不会用吹风机,没有吹干头发,只擦了擦,长发的末梢仍有水在滴落。
我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些大,走过来的时候衣服的下摆不住地晃啊晃,短体恤的袖子也将手肘都完全遮盖起来。
“我有问题想问你。”
我让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盘腿在床上。
天蛇族。
女。
十七岁——天蛇族的身材比人类普遍高大一些,而比同龄的我矮足足一个头的她大概谎称十三四岁也没人会怀疑。
“资质,你懂是什么意思吗?”
我问她。
之前没有从狮族人贩那得到答案,我还记着,这能够影响身价的标准,是很重要的信息。
她的眼神忽然暗淡下去,像快要燃烬的烛火。
“资质是魔力拥有量的意思。”
“你资质很差?”
她没回话,只点了点头。
“怎么才能看出来资质是好是差?”
烛火灭了,她闭上了眼睛,伸手触摸脸颊上被蛇鳞覆盖的小块区域,这在她的小臂上也有,双腿的覆盖面积最多,差不多达到三分之一。
我只知道这是天蛇族的标志,没想到还代表了资质。
“颜色不同,魔力的种类不同。颜色越深资质越高,黑色是最高阶,白色......是无资质。”
她的鳞片是接近雪白肤色的米色。
我凑近她的脸,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但是被椅背挡住无法再退,只好紧绷着身体不安地看着靠过去的我。
我抚摸了她的鳞片。
挺漂亮的颜色,为什么会是资质差的代表。
米色有种温暖的感觉,尤其是在她的肤色有些冷的情况下。
鳞片意外地柔软,像棉布一样......是穿在她身上的纯棉体恤的触感。
“不止是颜色,鳞片越坚硬,覆盖面积越大,资质就越高。”
她并没有采用“鳞片越柔软,覆盖面积越小,资质就越差”的说法,看来对此非常介意。
“但摸起来显然是这种手感更好。”
我沉浸在鳞片外观与纯棉质感的奇妙组合带来的独特感受之中,不小心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她的身子抖了抖,脸颊没有被覆盖的地方染上浅红,太过苍白的皮肤因此变得温暖起来。
“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
我因那份让人觉得亲近的暖意而问出更加私人化的问题,试探着向她的内心递出嫩枝。
她愣在那里,仿佛我问的是“你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这种难解的问题。
运载器内部供生活的空间本来就不大,我又习惯只点亮卧室的床头灯,室内光线昏沉,是适合沉默与安静聚居繁衍的地方。
我一直喜欢这样的地方。
我静静地等在昏暗又蓬松的氛围中。
很长时间过去了,她才开口。
“你把黏在一起的花瓣分开了。”
她提起初遇时的事,但是——
“我记得我解释过了,只是因为觉得它们黏在一起看着不舒服才那么做的。”
她沉默了。
“......你没有伤害我。”
又是过了好久,她才找到一个答案。
但显然这个答案也有问题——
“你差一点点就饿死了,因为我没有给你东西吃。”
“可是你没有伤害我。”
“我只是恰好没有兴趣。”
“你不会伤害我的。”
她仍是弱气地说着话,表达出来的意思却莫名强硬。
我还真不会伤害她,即便是假装,我也不会做。
只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说话。”
“对不起......”
她的肩膀耷拉下去,整个人更小了,像个放在椅子上的小布偶。但目光依旧与我对着,专注而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