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哲说：“后来这里的人还纳闷过一阵，说我们这里怎么就比不过旁边呢？然后有人出了个主意，说是旁边有保安，这里没保安，雇个保安过来就有人了。但这保安根本就没用，也就当个打招呼的，这小区又没围起来，从哪儿都可以进，就连小偷跑了都追不上人家。平时站这里又热又冷，都没人愿意来。后来又有人出了个主意，没人，但我们有狗啊。然后他们就每栋楼前面栓了条狗。”
老哲又说：“但这狗就看上去有点用。一绑上去，还不如没有呢。
我说：“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吧，还有点安全感。”
老哲说：“有个屁的安全感。这个狗是他们自己养的，只认主人，你买了房子住进来，它还要一直朝你叫，回一次家就跟贼偷东西似的。后来全都杀了，做狗肉吃去了。”
我恍然大悟。
我说：“那这房子，还有没有人买啊？”
老哲说：“怎么没人，大把人呢。我们这栋楼，前后上下都有人。”
我问：“那怎么又卖的出去了呢？”
老哲说：“后来他们搞来搞去，最后发现做那么多，还不如降价来得实在。后来他们直接把这房子价钱降下去一半，天天都有人来问房子的事情，就连隔壁小区的人都抢着来买。然后他们买了房子又不住，就一直放在这里空着。然后你看，这栋楼现在就我一个人在住。”
我说：“那好啊，不就相当于你一个人住一栋楼了吗。”
老哲说：“那有屁用，我又进不去。就像你拿了一个古董盆子，说值个几十万块钱，但是又没人愿意买。那拿着有什么用，连洗个脸都不好洗，还不如塑料盆子实在。”
我说：“那人家不还是都喜欢收着这些破玩意。”
老哲说：“那是有傻子买啊。我从上一个傻子手里买来的东西，还有下一个傻子愿意买。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叫傻子了，叫收藏家，显得高端。等他们都想明白了，一个个还不把这些破盆破碗都丢回土里去。”
……
老哲的家里没什么东西，除了沙发和茶几之外，再加上一张用做电视桌的绿色四角桌和一个厚厚的小电视，就是客厅里有的大家具了。老哲家矮小的冰箱上还摆着一盆小珊瑚，然而由于灰尘太多，白色的身子已经泛黑。不过好歹还算有些装饰，不算太过单调，至少还能显示出老哲还留着点生活情趣。
情趣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人的几大本能需求都满足之后，觉得没事干就开始求一些别的东西。珊瑚这种东西本来就没什么用，但和本能需求不一样，这种东西叫做高级需求。再往上就是精神需求了，所谓的高级需求中的高级需求。
按这样的规律总结下来，人人都要的就叫做低级需求，越没用的就越叫做高级需求。老哲还留着点高级需求，估计是低级需求已经满了。
到了新的地方，有了个安歇的角落，终于可以考虑一下自己的低级需求了。想到老哲低级需求还算充沛，我对老哲说：“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东西。”
老哲说：“你自己找吧，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我打开冰箱，只在冰箱里翻出了被啃了一半的面包、紧黏住瓶身的果酱、和一小片黏在冰箱上的生菜叶。
我还在考虑是要先吃生菜叶，还是先吃面包沾果酱，还是把三者混在一起吃比较好时，老哲说：“火车上的东西怎么样？”
我说：“还好吧，闻着蛮香的。”
老哲说：“火车上就是这样，明明做得又烂，但偏偏要做的闻起来好，选一点味道浓的东西，靠着这个骗点钱。我知道你吃过一次肯定就不想吃了。”
我说：“不知道，我又没吃。”
老哲说：“那好，你还算聪明，没被骗到。带上去的便利店的饭团都不知道比他的好吃多少。你带的什么？”
我说：“我又没带。我背个包还跑那么远，哪有闲心放吃的。”
老哲说：“那你上车的时候呢？转火车的时候呢？来这的路上呢？”
我说：“那么急又那么忙，哪有时间吃东西。”
老哲显然没料到这个结果，过了一会才说：“诶唷，难搞了。你这已经两天都没吃东西了，还亏你提着那么重一个包。”
我说：“其实也没多重。就是爬墙的时候有点累。”
怕老哲尴尬，我又说：“据说七天不吃才会死，我这才两天没吃，离死还早着呢。”
随后老哲站起来，在客厅里踱了两圈。在发现家里除了我手里的生菜叶和面包之外，实在没什么别的吃的东西了，老哲拿上钥匙说：“算了，带你出去吃。”
……
从农村宅基地里出来，就走到了大路上。这片路段虽然不算特别热闹，但也远远不到“安静”的地步。除了路旁的两元店门口放着一个被砸的变形的音箱，街道还算是整洁。路灯显得极亮，和老哲的家形成鲜明对比。
走进一家黄焖鸡米饭的店，老哲直接开口:“黄焖鸡米饭两份大份。一份中辣一份重辣。加青菜加土豆。两份都加。”
门口的老阿姨问：“青菜土豆加量，两份大份是吗？”
老哲说：“是。”
老阿姨说：“确定要吃大份吗？”
老哲怔了一下，显然感觉到这其中有什么歧义。随后老哲说：“算了，那我要中份，她要大份。”
老阿姨转头问我：“你吃大份吗？”
我也怔了一下，连忙说：“那我也不吃大份。我吃中份。”
老阿姨转头摆弄收银台去了，边摆弄还边嘀咕：“怪了，怎么现在的人都不吃大份。我还以为终于有两个人要吃大份了。”
点完单后，我和老哲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店里除了我和老哲之外，还有不少客人和额外的一个熊孩子。熊孩子边打着游戏，边对着手机大骂，其语气中的愤怒给店内增加了相当多快活的气息。
我心里想着，熊孩子这么伤心，熊孩子以外的人肯定会为此感到开心。如果世界上所有熊孩子一直笑嘻嘻的话，那一定是场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