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三,周日)
——血红与漆黑构成的绘图************
——黑影,悬于半空中,摇摇荡荡***************
——模糊变得清晰的*****羽翼*****盛开之花****
「呜呃——!」惊醒了过来,全身大汗淋漓。
「哈——呼——呼——」深夜,急喘息着平躺在地上。
好像做了一个不能去回想的梦,只记得是在异样而陌生的房间里,巨大的色差,鲜明艳丽的色彩,然后我看到了……
「呜……!」头一丝裂痛。
身体本能的想要忘记,让人感到无比毛骨悚然的房间,却记不清产生恐惧的原因。
「……」
房间里漆黑一片,往床上瞟去,能感觉到均匀的呼吸声,如果不能确信她此时此刻就在不远的身边的话,恐怕我会难以入眠。
这个镇有些古怪,渐渐地对这里产生了莫名的害怕。
或许是未知事物渐渐增多,被周围完全陌生的不安和不信任所包围,当初离开病院后唯一感受到的,身边的任何事物都无法认知,只有那拥有熟悉气味的人可以信任,依靠不会变化的气味辨认,除此之外,都携带有异样不定的色彩。
——神明的作祟。
(……?)
或许是错觉,最近好像『神明』这个字眼在对话中出现得越发频繁。以前听说过所谓的言灵,虽然知道那只是没有依据的乡俗志怪,文字里包含着某种未知的『意识』,原本什么都无法影响的词汇,经过无数人无数次的叠加渐渐会产生某种意识,甚至足以影响现实,就好像蝴蝶效应。这一切无法得到验证,究竟是人对于文字产生的投影,还是单纯心理暗示,又或者文字本身意义发生了变化……
此时的确感觉到,被一股不安笼罩着,有种整个房间都被注视着,那黑暗的角落,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窗帘上奇怪的剪影,关闭着却留下缝隙的衣橱,盥洗室那扇门之后……
「……」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和以往的不安截然不同的程度,这次已经到了某种预兆可能会应验的感觉,突然意识到,我已经无法继续再留在这里了,这个小镇在排斥身为外来人的我,有某种让人惧怕的事物存在,有产生芥蒂的人,我所真正害怕的是……
虽然不清楚理由,这一次应该相信自己对于危险的直觉。
绝不能让那个梦成真。
『嘀嘀嘀嘀——』
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设定好的闹铃电子音,身边有了动静,铃音停止,接着传出了窸窣声。逐渐清醒中意识到关掉铃声的人,顿时一股安心……
过了一会儿睁开眼时,已经换好衣服的茉莉姐正坐在床边注视着我。
「阿树。」
「茉莉姐……早安。」
茉莉姐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
她微微偏头,似乎隐约从我的表情读出了某种意图。
只能尽力组织着接下来的想法,然后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坐到床上。
茉莉姐望着我。
我伸出手按住了她的双肩——
「茉莉姐,我要离开这个镇,请跟我一起走,我们回去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好吗?咖、咖啡店的话,一定也能够在那边重新开业!」完完整整一字不漏说出来了。
屏住呼吸凝视着她的双眼。
不能移开视线。
心里一个声音这么告诫着。
「这是阿树心里真正的想法么?」依然平静的声音询问。
「是的。」我再次确信自己的想法。
「可以告诉我理由么,是因为不喜欢这里的生活方式?这里的人?厌倦了咖啡店的工作?还是说——」
「不是、不是这样的!……很喜欢JASMINE和他们两人,但是理由……我说不出口,请相信我不是毫无理由。」
那种毫无根据的缘由即使说出来也无法让人相信,那种如同耍任性的话语……茉莉姐会拒绝。
「……」
被虚无的视线注视着,甚至快要坚持不下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如此软弱。
JASMINE,茉莉姐当年离开的理由之一,是她在三年时间里一心一意经营起来的咖啡店,她的理想,她的生活,她的创作,亲近的人,她的一切都安在这里。会抛下这一切离开么,天平会如何偏移,留下,或者一切将变得毫无意义。
「如果我说拒绝的话,阿树会怎么办?」
毫无起伏的声音,无法仅从语气中判断她此时的感受。
应证了,无法忍受再直视她,垂下了头。
「……」
本来是理所当然的结果自己却任性的妄图改变。
「……」
眼前的世界即将崩塌。
「……」
灰色将覆盖这一切,都结束了么。
突然感觉她的气息靠了过来,伸手环绕过双肩将我拉过去就这样埋入她的胸口,发觉时已经被轻轻抱着。
「笨,我们约定好的,不是吗。」
她的唇在耳边轻轻诉着,感觉到那湿热的气息。
「……」
「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
「我只有你一个。」
听着会被误解的话语,说不出话,所有事物的色彩在顷刻间颠覆了,只能默默地靠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
这样就好,残缺的我们,相互成为了对方的碎片。
今天是个阴天。下午离开公寓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剩下属于我的东西。两个多月过去,现在却没能留下任何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明,可能这正是公寓楼独有的特质。
接下来茉莉姐会把钥匙交给小拓他们,这里的一切还会继续存在下去,此刻拉着行李箱的我,也将成为过去的存在。
路过千卉公园的时候,默不作声的茉莉姐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
「阿树,想不想最后再去公园里坐一下?」
「啊,唔。」
我像个木头一样由她牵引着走进去。
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枫叶林发着新绿,无从得知其染红的时节。樱花树林,这里也不复存在飘散的樱花,或许正如人们常说,被追求的美丽总在结束瞬间,此时穿上绿衣的樱树已无人在意。公园的喷水池,包围在林海中央的小亭,还有那个饮料贩卖机比邻的长凳,这一切如同走马灯在连续。
「阿树,想喝果汁吗?」
颤抖了一下。
「茉莉姐,我们走吧。」
「已经可以了么?」
「唔。」
不能回头,不会再回来了,已经不会留下遗憾,虽然想让自己这么认为。
茉莉姐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想要阻止或许将会发生的不幸,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种事了。
被茉莉姐带着来到锁上的木门前,这种陌生的熟悉感和第一天来到紫草时相似。不同的是,紧闭的大门好像在拒绝着来访。
看着茉莉姐取出一把长长的铜钥匙,插入门上的锁孔,像平常一样的打开了JASMINE的大门。
『叮铃叮铃~』
「——阿树哥,今天有事么,突然叫我们下午才过来。」
我刚要进门时,远远的传来了佑茜的声音,他们也刚到。
避免着回头,先一步迈进了咖啡店,环绕着怡人色调却无从安心,甚至不敢去看墙上挂着的装饰画。
「阿树哥,午安。」
佑茜在身后跟着走进咖啡店。
「……午安。」轻轻点头后移开了视线,不知道面对眼前微笑的少女应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小茜,小拓也过来了么。」茉莉姐淡淡的问道。
「怎么了,绯月姐,阿树?」后面进来的小拓神采奕奕站在面前,这名帅气的高中生似乎脸上不会写出烦恼。
茉莉姐掏出了那把食指长的铜钥匙,钥匙柄被制作成了精致的茉莉花形状,上面附有斑斑的青色锈迹。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着茉莉姐保管的JASMINE的钥匙。
「这把钥匙从现在起就属于你们了。」
茉莉姐说完牵过了佑茜的手将钥匙放在她手心里。
「属于——?」「诶——?」
「……」
「绯、月姐……我不明白?」
小拓语无伦次脸色像被蛋糕噎住了。佑茜盯着钥匙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嘴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敏感的她似乎已经猜到什么。
「现在JASMINE的所有权交由你们二人,相关证明和材料我都已整理好交给你们,都留在工作室里,就算是伊祁莫也也无权干涉。」
「等、等一下啊!绯月姐——」
「今天,我和阿树会离开这里,离开紫草镇。」
JASMINE里寂静一片,这一切重压、呼吸声,都集中到我身上,感受得到二人的目光落到身上的质感。
无法直视他们的眼睛。
「就是这样,阿树,我们去收拾行李。」
冷漠地说出这些话的茉莉姐,语气里有种不容反抗,站在这里的任何人都明白,她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改变。
「保重……」我转过身,朝门口走去。都是因为我,我从他们身边夺走了。
我不得不这样做。
「为什么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
「就这样被抛弃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究竟是谁的错呢……」
身后传来我无法辨认的声音。
小声交替的念叨声,忍不住回过头,两双木然的眼睛直直看着我,没有悲伤也不带怨恨的视线,甚至连情感都消失了,两人没有看向茉莉姐,只是盯着我就像人偶一般的眼睛,看着。
「……」我只能这样做。
叮铃叮铃~
……
终于看到车站入口的指示牌,缓缓透出一口气。
灰色的天空,不一样不太平整的灰色路面,勉强能拖动行李箱。这里不再被白雪所覆,同样灰色的寂静,车站里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发现其他乘车的人。
两个月之后再次来到了这里。
「不算太晚,还能赶上火车。」茉莉姐脸上的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不算太晚是指?」我看向站台,那里只有一列停靠的火车,没有发现其他乘车的人。
她似乎没有听见我的疑问,走向那边低矮的车站办事处。
(应该是在说列车发车时刻吧。)
意识到自己从没有关心过这里的火车时刻表,没想过会那么快就再次来到这里。
茉莉姐不一会儿手中握有两张车票回来了。
「上车。」她简单说道。
「唔。」
(终于要离开了吗。)
「……」
眼角似乎擦过一缕黑色发丝。
我回头望去,来的方向一个人也没有,似乎看见了,镇立高中制服的蓝色裙摆。
来到这里后认识的屈指可数的人。
揉了揉眼,大概是心底私自的期盼,她不可能会知道我突然决定要离开这里。没能跟她道别感到有些遗憾,但又是为什么,我和她究竟算是什么……
无法抑止的臆念伴随一颗石头落地踏上了列车。
「已经结束了。」
一切不安的根源将不复存在,作出的选择已无法改变,不会再回来这里。
就在我们上车找到座位坐下不久,只有俩人的车厢内,列车开始缓缓移动。
呼吸停滞,全身凝固了。
她出现了。
「萤……雪……」隔着车窗外斜前方不远处,缓慢开始向后移动的视野中一个人站在那里。
熟悉的淡蓝与淡黄搭配,流至腰际的长发被列车带过的风吹拂动,她伸出一只手抚着脖子上系着的小铃铛饰品,清楚地看见此刻脸上正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嘴角上翘一个小弧度,那双不自觉会被吸引的双眸,找到了我。
这个距离若非打开窗户探出窗外,已经听不见了。
没有动,茉莉姐坐在身边是原因之一。就这样不动地坐着,视线像被蛛网缠住,她的嘴唇开始动了,拼命想要去理解她此刻说出的话语——
她的面容,她的身影即将离开我的视野——
自制着想要起身开窗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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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呃——!」
头一阵要裂开般的剧痛,瞬间闭上眼睛后无法再睁开,无法再看见窗外。
支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深深掐入自己的腿,不能在这个时候发作,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就会结束了……
叮铃叮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