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师老师,已经可以背下讲义了,可以开始做了吗?」我兴致勃勃翻着手中的讲义。
老师是位博学的人,不管问什么都知道,他告诉了我这种方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叫他老师了。每当我这样叫的时候,他就会淡淡笑起来。
「小树知道吗,标本制作,是人类羡慕神明而创造的力量,当喜欢的虫子被制成标本之后,它们就能够和你一同活下去了,你是个有天分的孩子,一定能够理解老师的。」
老师说话总是那么温柔。
「我会的!」
我也能理解老师了,我也能变成老师那样博学的人。
「是的,一同活下去,肉体不会腐坏,灵魂永远结合在一起……」老师在自言自语说着我不能完全听明白的话。
「——成功了!」
捧起完成的凤蝶,羽翼上蓝色的斑点如同一双蓝色眼睛,翅膀伸展开有巴掌那么大。
「这样就能够养了么老师?」
「只要你不会忘记它,它就不会死去了。」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
「嗯!我会把这个方法教给雪,以后我们要一起养好多好多!」
「你们一定能够做到,对我来说,你们是最重要的人……」
- ? -
每个人出生之时皆为赤子,拥有称为纯洁的宝石,我已丢失了这颗宝石,本以为丢失也无谓,依然可以存活下去,于是有了理想。
然而,在两年前无意之中发现了圣地,和转生于圣地之中的精灵之后,渐渐发现曾经的自己是何等浅薄。
她是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神明,双瞳之中映出的我是何等的污秽不堪。自己曾经追逐的光芒在她的映衬下黯然失色沦为配衬。
不允许被玷污的存在,只有一直注视着她的我才有资格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是的,她将永远生活在那片乐园中,每一次在我眼中起舞,悦铃般的声音,都越发让人着迷,让人自惭形秽。正因为那份不染,轻易将身边的一切衬托得污脏。
于是决定为了她,净化这里的一切,只为她而存在的乐园,以及取悦她的贽品。
她是神明的化身,我,是神明的使者。
然而,摈除污秽的我竟险些被污秽的欲望迷住,竟然会从心底赞同那样的亵渎之物。净化污秽的我已沾染污秽,诞生了可怕的邪念:即使沾染浊物的她,依然会那样美丽,让人无以自拔。
明知道这是亵渎。
或许染上污秽之后的她,我也有资格相配,即使灵魂将遭到永世诅咒。
只有我才有资格占有。
净罪。
——身染污秽的我,将洗刷这一切,以此来取悦。
(三月初六,周五)
勉强睁开倦涩的眼睛。
「……」
(在铃音之森她是要将甲虫做成标本吗……)
不会死去,听上去多么甜美的记忆,竟会令那时候的我深信不疑。
夜晚每天都在缩短,大多数时间已经不依赖闹铃,起床时间也在不知不觉提前了。
走出公寓,坏掉的街灯闪烁不定,朦胧的街道上依然没看见一个行人。
慢悠悠来到JASMINE的时候天刚亮,街灯还亮着。
这个时候,一名带着青色鸭舌帽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离开了紧锁的JASMINE大门,回到自己的单车上。单车上载着装着一叠报纸的袋子。
帽檐压得较低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即使我到来也没有转过头,所有的动作如同预先设定好一般一言不发骑着单车离去。
(这么早……)只知道每天清晨有人定时来派送报纸,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来到工作室前敲了敲门。时间还早,说不定会见到她刚起床还没睡醒的样子。
「茉莉姐,是我。」
(睡的太沉么。)
又敲了几声,感觉继续下去就显得有些粗鲁了。
用手机拨通了茉莉姐的电话。大概窗户紧闭的原因,听不见手机铃声,说来对茉莉姐的手机铃声没什么印象。
来到临街的窗户旁,窗帘紧闭。试着敲了敲窗户,耳朵贴过去再次拨通手机。
「……」
直到手机自动挂断。
(睡觉开静音么。)
小声自言自语一边掏出了茉莉姐交给我的备用钥匙。
「打扰了。」稍微有点紧张的环顾四周。
自己并不是在做什么可疑的事情。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熟睡的样子,这样未经同意擅自打开门不知算不算非法闯入。
久未走进的房间和上次进来时大不一样了,光线从打开的门涌进照亮屋内,一人多高的衣柜,干净整洁的单人床,整齐排放的几张画架分别罩上画布,井井有条。
整理过的床铺,整齐放置的桌椅。
(这么早难道出门取材了?)
一路小跑来到镇立高中门口,正好赶上教学楼传来上课的铃声。远远的能看见教学楼上醒目的校训:虔诚、铭记、纯洁、敬畏。
「请问今天早上绯月小姐来了吗?」
「今天也有绯月小姐的课?奇怪了,课表上明明没有的……」年轻的门卫瞟了一眼写字桌上压着的课表,和茉莉姐房间内贴着的是同一张。
「……」
我将手机号码留给了那位姓轩辕的门卫,快步来到美术教室门口,里面传出上课的声音。
还有点无法控制呼吸的拉开门,站着一名不认识的男教师。
「现在是一年级的美术课,有事吗?」
「打扰了。」
打量了一下教室里,全是陌生的面孔。
搜寻着小拓他们上课的教室,偶尔瞥见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学生和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每间教室都如同镜刻出来。
茉莉姐或许今天根本没有来学校。
无法让脚步停下来,在走廊上持续走着,茉莉姐的手机依然处于无人接听。
下课铃声让我回过神来。
「阿树,今天怎么有空到学校来?」突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回头看见小拓和佑茜从教室里走了出来。
「阿树哥早~」
「正好,你们今早见过茉莉姐吗?」
「哈,什么蠢问题,现在绯月姐不是在JASMINE么?」
「……」
「喂,你该不会睡昏头了吧?」
「没开玩笑——有什么办法可以立刻联系到她?」
「还以为你和绯月姐有我们不知道的联系方法。」小拓碎碎念着掏出手机拨打起来,无视了身旁经过的一名男生「在这里用手机被魔鬼风纪发现会不妙」的劝告。
「喂,绯月姐你现在哪儿,给我们回个话吧~」
听着小拓的留言,转身走向楼梯口。
「阿树等我!小茜你留在学校,有绯月姐的消息立刻通知我!」
小拓追了上来。
「绯月姐可能去哪些地方?」
「……先回咖啡店。」
这个时间了,会不会已经回去,可能是我多心了。
昨晚离开时,站在即将关闭的咖啡店门口目送我时,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脸蛋……
和平时一样。
JASMINE和工作室依然大门紧闭。
「分头去寻找。」望着脸上强作镇定的小拓,不知该说什么才能打消正在变强烈的不安。
「我去镇北部找!」小拓迅速朝街道尽头跑去。
「我去东边……」
毫无线索,只能冲脑海中闪过的地点赶过去。
寂宁之冢……
几乎没有停息的奔跑到镇郊,急喘着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
『咔嗒——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听到哔声后留言……』
「茉莉姐你在哪,回个电话短信,我在咖啡店等你。」
寂静的墓园笼罩在早晨薄雾之中,踏进这里顿时感到气温下降了几度。
(她应该没有理由来到这里,就算是取材……)
目光掠过一列列墓碑,发现最深处的一块墓碑前站着一个人。
显眼的白发,略微躬着的背影,孤零零站在一座墓碑前。
「朱鹭先生?」
我试着喊了一声,老人缓缓转过身。
「……夏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您在这里是……」他竟然亲自打扫着一个墓碑。
朱鹭先生慢慢放下手中的小桶,瞥见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上官秀梅』。
「今天是忌日,过来探望内人。」
「抱歉。」
「这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让她比我早一步过去打点而已。」朱鹭老先生神色平和地说道。
「……」
「那么你也是过来祭拜谁的么?」老人突然若有所思的问道。
「不……只是经过这里,请问朱鹭先生在这附近见到过绯月茉莉吗?」
「今天这里只有老夫一人。」他重新将视线投到墓碑上。
「抱歉打搅了……那个,有些唐突,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碰巧见到她或着有消息麻烦您能告知我。」
迅速写下一张纸条恭敬地递给他。
待在这里身上有些发冷,不禁替这位老人的身子担心。
离开寂宁之冢,路上偶尔遇到的行人口中也没有得到有用线索。
手机响起来。
未读短信1条。
『小拓:人找到没有?!』
为什么要发这种无意义的短信。
『回复:还在找。』
沿着泥石路开始跑起来,接下来的地点——
铃音之森……
(会不会在这里写生。)
如果是想要取材,也可能一早就来到这里,一个人慢慢沐浴在林光中。
她会坐在哪里?叶缝间阳光洒下的那块天然巨石前,自然生长的花圃中,摆好画架正站在那里提着画笔……
『——对不起,我现在不方便接听您的电话,请听到哔声后留言……』
「茉莉姐,回复我。」
呼吸着湿润的林间空气,心脏在剧烈跳动。几乎找遍了公园里熟知的地方,这座荒废的林园看上去就像会有怪诞的场所。
连秘密入口都不知道的她怎么可能会到这里。
『沙沙——』
身旁的灌木丛突然响起了声音。
转过身,拥有黑色长发与银色短发的两位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
「你们……好久不见,萤雪,铃。」
「夏树,我们昨天才见过面的,难道你又不记得了?」
「呃……」
「疑男又来这里做可疑的事情。」
「当然不是。」
四周很安静,宽大的叶影在微微摇动。
「难道是在寻找丢失了的东西?」萤雪不经意问道。
「……你们在这里见到过其他人吗?绯月茉莉,几乎不怎么笑的年轻女性,短发比较瘦,个子这么高,JASMINE的店长,高中三年级美术代课老师。」几乎将能想到的报出来。
这家伙从不上美术课,她们应该没有见过面。
「唔,她是夏树的什么人?」少女偏着头好奇的打量着我。
为什么总是这种无聊的问题!
「见过吗?」压制着没由来产生的火气。
「雪,一向冷淡的疑男也会露出焦急的模样呢~看到他慌张失落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感到愉快~」
「铃,不可以这样S,对夏树来说,那是非常重要的人吧。」萤雪说完又看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反应。
「——但是一旦错过了时间,有些失去了的东西将再也无法找回来。」
铃冰冷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中。
「这个小镇比想象中的更大,还有很~多对疑男来说是未知的,被遗忘的场所。」
「铃……」萤雪轻唤着,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铃。
「……」
「没关系的,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如果还有别人的话我们会知道的,对吧铃。」萤雪牵起了低下头的铃的手。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想到了什么打给我。」写上手机号将纸条交给了萤雪。
她默默接过了。
「先走了……」
似乎她俩还在身后私语着什么,已经没有心情继续陪她们逗留在这里。
茉莉姐或许清晨外出,现在或许已经回到JASMINE,难道是手机遗失了正在寻找。
不知不觉来到一片看似荒废的地方。低矮的平房,远远看去漆黑破损的窗户。
「嗯——!」被什么物体绊了一下险些跌倒,才不由得看到地面上。
杂草丛生的泥地上掩着一段铁轨,锈迹斑斑,看上去即将因锈蚀断裂,靠近几步,发现一块破损的站牌。
这里无疑是一个废弃的车站。
注意到了那幢明显很久无人靠近过的建筑,发黑的断壁好像经历了一场大火后残留下来。
来到门前,门锁早已损坏,推开门时扬起了大量肉眼可见的尘埃。
走进空荡荡的房间,昏暗的空气里夹杂着陈旧的腐木味,还有股重重的霉味。
「咳咳。」
手机突然响起来信提示音。
『小拓:找到没有!』
「……」
『回复:还在找。』
只想快步走出这片地方。
「茉莉姐吗,我们在咖啡店等你,请快回来。」
沿着前面的街道,发现一辆巡逻车停靠在路边。
不知道小拓找到了没有。
忍住没有发短信,一旦发过一次就停不下来了。
又收到了短信。
『小拓:找到没有!』
『回复:还在找。』
被道路引领来到了警署门前,虽然时间上还未达到失踪报案的条件,我还是忍不住向值班警察描述了茉莉姐的信息,留下手机号。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已经到了小镇南边,离开警署继续沿着道路走,经过镇立图书馆门前。
正好从图书馆走出来了一个人。
「钟离小姐?」
「诶,夏树,在这里碰上真巧,你也是来图书馆的吗~」从图书馆里出来的钟离惠香身着便装,看不出今天要上课的样子。
「钟离小姐知道如何联系上茉莉姐吗?」
「诶~连身为弟弟的你都不知道怎么找到她?」
「……」
「小红又去哪了嘛~听说她向小英提出分手,难道是真的?」那副眼镜下传来的视线里除了好奇之外还夹杂着别的情感。
「嗯……」
「啊啊~她这种人真是我行我素,有了小英那么优秀的男友还不满足……」
「抱歉,要去其他地方找,如果有什么消息拜托打我的手机。」给了她手机号。
走进图书馆向那位管理员小姐确认了一下,留下了手机号。
到处都没有。已经中午时分,又转回到熟悉的镇中心街区。
剩下的地方……千卉公园。或许来的时候正好和她错过了也说不定。
心脏超负荷跳动着,呼吸节奏早已跟不上,贴身的衣物已经几次湿了又干。整整一上午不停息的来回奔走已让身体超出极限,第一次有些埋怨自己因为吸烟过多的身体如此不争气。
千卉公园再熟悉不过,以不会遗漏的路线寻找着,到处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直到出现了熟悉的人,几乎没有思考余地的跑过去。
「薄野老师!」
听到我的呼喊男子缓缓转过头,不由得有些愣住。
完全不像印象中那个人,神色疲惫的双眼,淡淡的黑眼圈,看上去一蹶不振。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薄野英冷淡的开口道。
「今天见过茉莉姐么?」
「她怎么了?」
「……不见了。」
还是没能用失踪这个词。
「我们之间不是已经结束了么,她不见了来找我有什么用。」他的声音里完全没有想要掩饰的不耐烦。
「……如果见到她能联系我么,拜托!」
写上手机号递给他,接过纸条他多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呼……哈……」肺已经快要化掉。
又试了一次,手机依然关机,不停地打当然会没电。
还有的地方……那条河。
不知道小拓找过没有。
这种疑问很快被抛在脑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边,沿着河岸搜寻怀着一丝希望看到正在散步的她。
来到勿忘我河上游,远远的就看到了一个画架,一个人正笔直站在画架后面。
跑了两步几乎要喊出声,视线凝聚在那个人身上。
穿着灰色外套拿着画笔正对河比量的男人,直到我走到他跟前停下,专心绘画的他也没有反应,画面正在描绘的是勿忘我河,粗犷但却顺畅的笔锋,画出的河流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蜿蜒。
蛇一般涌动着的勿忘我河。
「伊祁先生。」我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
正准备第二次叫出声的时候,伊祁莫也停下笔回过了头。
「夏树,这里也是你喜欢的地方?」
「抱歉打扰伊祁先生作画了。」平复着呼吸把话说完。
「呵呵,很着急的样子,约会要迟到了吗。我想试着重新画下河边的景,希望不同于那幅画给人的感觉,但欠缺了很多元素呐。」男人露出自嘲的表情。
「你见过茉莉姐吗?」
「绯月?」
「茉莉姐今天早上不见了。」
「据我所知,绯月不怎么离开咖啡店,像只供人观赏的笼中鸟一样,生活在我为她画好的轨迹之中。」他又露出带有成年男子意味的轻浮表情。
「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她?」我按捺住自己的语气。
「连出色的弟弟都不行的话,估计没有办法了,哦,都这个时间了。」伊祁莫也开始收拾画具。
很想对眼前这个人发作,但有种时间在一分一秒流失的感觉。
「这是我的手机号,如果有茉莉姐消息请联系我,拜托。」
「对了,虽然有些多事,以免误会有一点还是想要告诉你,虽然曾经的确想要得到她,邀她来到这个小镇也是为了断去她的一切退路和依靠,从而更好占有她,不过你可以安心了,弟弟,她比我想象的难以攻陷,而我也明白她吸引我的只是一部分特质,或许得到以后那些特质反而会消失。」
「兴趣转移么……真符合你这种卑鄙的家伙啊。」直视着他,并不介意被他听见。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赶时间……
『####——』正努力控制情绪时手机响起来。
「喂!」来不及反应已经抓起了手机。不管是谁——
「……阿树是我。」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小拓——」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
「……」「……」手机已经低电量提醒。
「在JASMINE汇合。」胸口一阵缩紧。
「阿树!」小拓一见到我便冲了过来。
「怎样?」我问道。
小拓一把抓住肩膀:「小镇北面街区、西面的住宅区、几条商店街都问遍今天早上也没有人见过!」
「东部和南部知道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没有任何发现。」
紧闭的咖啡店就像在拒绝着不知是谁,透过玻璃窗店内阴暗一片。
「报警吧。」
说出这句话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
站在警署门口看着三辆巡逻车朝不同方向开去,白丞先生点燃了嘴里的烟。
几乎是在我们报案的同时他们就确立了初步搜查方案。
「什么时候发现她失踪的?」
白丞先生冷冷的问道。
「失踪?」
小拓一怔,一拳砸在墙上。
「不要擅自决定啊!」
「今天早上去咖啡店时已经不在了,最后见到她是……昨晚。」说出口时背后涌起一丝寒意。
为什么当时没有立即报案。
「你们为什么没有马上过来……」
白丞先生的脸色已经深得分不清轮廓,还想说什么话又止住。
「带我去她家里。」
耳边只传来简练的命令。
「绯月姐那样酷的人不会有事的对吧,阿树?」小拓怀有期待的眼神望着我。
「……」
「说点什么啊!不是绯月姐最亲近的人吗?!」
最亲近的人。
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们是相似的。
对我来说,她是家人。
绯月姐一定是去什么地方寻找绘画灵感了……
是的,这个小镇比想象中的更大,还有很多未知的场所。迷糊缥缈的她去了常人思维想不到的地方。
三年前在病床上醒来时,出现在我面前。孤儿院长大的她有着让人难以接近的特质,当时我无法相信任何人,大概因为同样是残缺的,我们的对话成立了,彼此之间有了同类的对话。大概我们都觉得,比起如同异物一般融入外界的世界,接受对方的世界会更容易。因而彼此更加的渴望着,能够变得和对方更相似,能够拥有更多的相同点,不管是爱好,喜欢的事物,甚至毫无防备的睡眠时间……现在的我,却想要丢下她寻找自己的过去……
「到了。」
白丞先生走下车并没有熄火。
上前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听见留言的茉莉姐会突然出现在里面,责备我擅自打开她的房门。
「……」
「名画家的工作室,就是在如此朴实无华的环境中创造出那些绚丽的作品。」白丞先生叹了一句,表情严肃起来。
干净简洁的房间用一间画室来形容很恰当。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默不作声望着仔细搜查的中年警官,无法制止。
突然,视线落到了床上,枕边放着一朵失去生气的勿忘我。
「夏树,根据你所说,今天早上七点左右来过这里?」
「啊,不过进来后立即离开了,没有碰过里面任何物品。」
「……」
「夏树。」
「什么?」
「虽然你们可能难以接受,恐怕绯月茉莉从昨晚就没有回到这里住。」
这句话从他口说出的瞬间,有种地面突然坍塌的感觉。
「那么晚了她还能去哪里?!我明明看着她……」
我只是看着她站在JASMINE前注视着离开的我。
平常的话她会立刻回工作室。
「她似乎正在完成一些画作。」白丞先生完全揭开了画布。
尚未完成的画中熟悉的景色,应该说几乎每天都会见到,散步的河边,夜晚的勿忘我河,弯月般的桥。
幽静的河,夜晚的另一种姿态。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诠释。
不仅如此,其他一些草稿上还能看出熟悉的地方,车站、公园、祭典的街道、学校连墓园……
她都去过。
「这朵花瓣都蔫了的勿忘我可能是她从河边取回的素材,估计有段时间了。」
白丞先生用手帕包着收进证物袋。
「……我出去一下。」
看着这名中年警官的每一个动作都只会让心情更加烦躁。来到屋外,握着漆黑的手机屏,眼前依然冷清的街道,黯淡的屏幕显示着当前时间『14:05』。时间在加快。
「夏树,接下来要调查一下咖啡店里的线索。」
白丞先生从工作室里走了出来,两指夹着一把古铜钥匙。
「……好的。」
咖啡店里的一切还保留着昨晚离开时的样子,白丞先生擅自打开了黄色的壁灯,照亮了挂在墙壁上的众多画作。
「这个咖啡店,看来绯月小姐耗费了大量的心血。」
「……」
三年来她靠着自己的努力创建的园地。只能眼看着白丞川一处处的搜查然后放弃。毫无办法,JASMINE突然变得陌生,哪怕一个杯子也不能触碰,全部都只有身为警察的人可以带着手套触摸。
「这幅画刚挂上去不久?」白丞先生走到了那幅『蜓之花』前。
「原来也是河边的景色,而且她……想不到还有人能够将这个小镇原貌以画的形式展现出来,让人怀恋,绯月小姐经营的这里果然是汇聚了众多名家,夏树你知道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么?作者是谁?」
「前不久我画的。」
「……」
「……」
「流淌的血是无法改变的。」
白丞先生凝视着那幅画,感觉所有想法都被他最后那句隐藏情感的话掩饰了。
「在穆方拓二人离开后不久,19:00前后是你最后见到绯月茉莉的时间,从她工作室的情况来看,与你告别之后她放下这把钥匙就出门了,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
「绯月姐如果有什么事……」小拓在身后低声喃喃着。
「先冷静,你们也休息一下,接下来的搜查就交给我们警方,有发现会立刻联系你们。」
「白丞先生……」
「唔?」
「拜托了。」我深深低下了头。
无法看见他离开的样子。
回归寂静的咖啡店中只剩我和小拓两人对望着。
「我们再去哪里找找吧,万一警察疏漏了……」他说道一半垂下了头。
看似不大的城镇,哪里都是平日里熟悉的场所,却哪里都不了解。
给手机充上电,陷进熟悉的沙发中,无法减缓心脏的跳动,只想缩成一团,脱力的双脚丝毫用不上劲。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不合时宜动感的音乐响起,一直一言不发的小拓猛地抓起手机。
「……是我……我们在咖啡店……没有。」
「学校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
挂掉手机后,少年机械的抬起木然的双瞳望着我。
「……」
「……」
「……」
「……」
「……」
「……」
『叮铃叮铃~』
下意识抬起头。
「阿树哥,小拓!绯月姐她……」佑茜喘不过气的捂着胸口跑进来。
「……」
小拓慢慢起身,如同行尸一样走到她身边,一言不发抱住了她。
「小拓……」
「……」
蹲坐在监牢里,等候狱警通知行刑的罪犯。
「……」
头脑一阵发晕,有股犯恶心的冲动。
「……」
「你们俩等在这里,我出去找一下。」
几乎快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
粘在身上的蒙蒙细雨,靠着烟味将呕吐感强行压了下去。
天色逐渐变暗,周围的路面替换成了陌生的地方。不知不觉整个街道都笼罩在阴霾的雨雾中。地面开始四处积水,踩踏着水洼发出令人不适的声音,连空气都弥漫着一股霉潮的气味。
她会在什么地方,做着什么。
黑暗陌生的巷道之中,被月光照亮的河岸边。
无法将脑海中的画面抹去。
……
不知什么时候雨又停了。
眼睛始终注视着前面的道路,只感受到天空忽明忽暗的演变。
错过了太多机会,来到这里长久的时间,却无法真正触及她的内心,明明已经知道了她的状况,却没能有所改善,不知道平时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在想着什么,不知道每天无所事事的时候,她正在做些什么,她为什么会消失,如果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能够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吗?
「等你回来,不准再一个人住。」说出来。
不知不觉走到自己居住的公寓附近。扩张后的小镇新区不管是街道的修葺,商店装潢,都模仿着大都市的影子。
走到有巷道的地方,身上就会不自然地冒汗。
开始起风了。
「好冷。」
寂静的四周,对声音变得比以往更加敏感。
街道两侧的路灯突然亮起来。
(停下来啊……)
似曾相识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时候也曾感受过。
手机震动起来。只是一条短信,上面显示着陌生的号码。手机号码告诉过谁已经记不清了。
……
(这……是谁?)
——
『???:染外世因果,难恕之秽,轮回之人,触无唁之怒。』
不明意义的文字。
这条短信似乎还有后文,长段空白之后——显示了一个名字。
(……这是?)
记忆里并不陌生,好像是见过的某条街道名字。
身体跑动起来,呼吸不是因为体力消耗加剧。手机再度响起来。
又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
『???:溶溺之花,西沉之月,携牵诅咒,应蜓之祟。』
手指从回拨键上移开了。
「……这是恶作剧。」
还未收起手机又收到了新的短信,直接打开——
『???:逝去之人,聚之成咀,因果之祸,降于生者。』
看不懂!
像是胡乱拼凑起来意义不明的短句,显然被人打乱顺序,难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我还要将这些重新整理排序。
接下来手机不受控制继续接收到短信。
『???:诞生之灵,花开之祭,蜓之指引,逝者赴往生。』
「……」
是谁?
是谁……
再度被来信铃声打断。
『茉莉:梦魍尽头,妾身消融,轮回彼方,共系君身。』
乱序无意义的文字。
停止了,如同偶尔会发作的头痛,本能感觉到一切停息了。
奔跑的脚步也放慢下来。
放下手机,眼前空荡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手在颤抖,好不容易回拨了这个号码。通了,和平日的每晚一样,放在耳边等待着无机质的声音。
散步回家以后,疲惫的身体委于床,全身的重量都交了出去,放松的感觉,等待着电话接通——
『……嘟嘟嘟嘟嘟嘟——咔嗒,对不起……』
再次停下脚步,眼前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青见病疗院……」
大门口的街牌是与短信上同样的街名。
「茉莉姐……」举在耳边的手机里不知第几次的挂断音。
时不时吹来的晚风,眼前是理所当然漆黑一片的病疗院。
电话挂断。
未读短信1条。
慢慢回过头看到了街牌上的数字。
「不是这里……」顺着街道望去,还将通往西北方向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