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周日)
走在岸边跟随着流淌的河水,涨水期已过的勿忘我河恢复温驯,远方是即将落山的夕阳,斜长的影子投在河岸上,这个时间正是小镇上人们开始归家的时候。
道路两侧替换成了农田,眼前逼近的群山已经能够看见山上的草木,包围着紫草镇层峦叠嶂的山峦——青见山。
分不清是否源自记忆,好似听见了山中传出的铃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晚风之中,火烧般的残霞在天边渐渐褪去之际,此起彼伏,连绵不绝,响彻整个山林间的空灵之音,那——
「是青见山……」
略微冰凉的手滑入了手心。
在雪的带引下终于来到了记忆中见过的地方。
进山的入口就在铃音之森背后不远,杂草丛生,两侧繁茂的树木不断向道路中央侵袭,几乎被掩埋的小道穿过浓密的树林,连道路都称不上的山路尽头一块长满青苔的石碑上刻着:『青见山』。
上山之后,踏上一层一层生有青苔或变得残缺的石阶,下意识握紧了手心里的手。确信这里就是记忆中那座山,身体上残留着不经意会漏掉的熟悉感,对这座青见山的记忆就像被遗忘在深处的古迹,随着阶梯不断被挖掘出。
太阳渐渐落进山后,树木的阴影笼罩过来,这座山和铃音之森的静谧完全不同,并非隔绝外世的声嚣,而是将到来之物纳入,或许就如同关上门与浸入水中的分别。与过去不同的是,产生整座山中都无鸟鸣的错觉,围绕在荒芜中。
阶梯变宽,出现在阶梯尽头竖立的古老巨大门框象征着入口,没有门扉只有门框的空门划定界线,这个形状大概就是『門』字象形意义的来源,象征着俗世通往净地的入口。
穿过『空門』后慢慢看到石台阶后浮现的阁宇,神廟的屋顶。走进门抵达了广场中矗立着的陈旧神廟。
(还在……)我感到安心。和青姬家不同这个记忆中的地方还存在。
神廟门上挂的牌匾字迹已模糊不清,认出来是小时候放学回家还要学习的字体,古老的字体撰写下的『芜菁神廟』。
来到广场中央矗立的石墙前,字迹由于风化已不完整,同样模糊不清的字体刻着这个神廟过去的片段,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来玩耍时从未仔细阅读过上面的文字:
『岩荒山者名无青,极目尽灰,形若壶口,山座不高绵延不绝,护村若抱合之手。
山无参天之木,蔓青之丛。唯状貌古朴之穴可见。
无青山者,贫极困乏,无以眷民。
……
有游僧过此,极力登其峰,留有言曰,但灵山自有主,无青为芜菁。
为祈福于山之灵,虔之知者,合村众修葺神祠堂以贽。
***年间七月十五,神廟始建成,取高僧遗名『芜菁』,虔之民遂拜祭供奉。
……
荒山始青,林木葱茏,虫鸣和风其间,成青见之山。祠之铃声,清灵空明,为神之轻语。
……
凡村后世子孙当承先人之志,锥心之望,祭以此堂。祥瑞之民,自有庇佑,神之归榻,千载万代。
……』
下面还有一段模糊的题款:『……蜓塑两尊,蜓雕三十二尊,行姿千奇……伊祁家第三代家主 伊祁尚……』
日期模糊了,断断续续读完墙上刻的文,大致记载了这座山以及芜菁神廟距今几百年的历史。从那时起,这里供奉着从这座山上凝视整个小镇的神明。
广场前的石雕像也仅有四尊,不知道其余的分布在哪。
漫长的岁月里神廟经历过数次修葺留存下来,如今这里已被人们废弃。回头看向等待我反应的雪,看着那无垢的笑容自己也跟着微笑起来——
「就快了,雪——在属于这个小镇的冬天到来之前会回忆起。」
四周很安静,并未听见期待已久的声音,或许是因为没有风。
这时,空旷场地中一个小小的物体吸引了视线——
银色的方形盒子掉在地上。太过特别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经常被小拓拿在手中把玩,他随身携带的打火机。
我捡了起来。
「……」小拓从不离身的东西,他曾说过是对原本的家唯一的留念。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物品竟会掉在这种地方,电话也从原本无人接听转为关机。该不会连手机也遗失了。
但连小茜的手机也一样。
「雪,这个地方如今还有人来么?」
面对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少女不作声摇了摇头。
逐渐变暗的天空中隐约看得见星光,那长长的石阶梯在夜晚也可能变得危险,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和理由继续逗留在这里。
环顾四周,复苏的记忆中隐隐记得那供奉香烛台,许愿的钱币翕,伫立的四座奇怪动物雕像在主道两侧排开,划出一块方形空地,相隔一段距离对立的两座从入口到神社正门。这一切布局都与记忆中契合。
「那些雕像原来是蜻蜓啊。」
渐渐分辨得出,眼睛、身躯、收拢或张开的翅膀,小时候我站在这块空地上注视了那么多次也无法认知到。
听不见记忆中的铃声,没有好闻的香蜡纸钱燃烧的气味,更不会有参拜的人们留下的痕迹,如今潮湿的空气之中流动着草木和泥土的清腥味,没有沾带一点人气,无法理解如此宁静的地方为何会被这个小镇的镇民遗忘。
任何一处棱角,包括地上的瓦砾,终于找到了。
——并没有遗失,只是还没有回忆起来。
「诶?」
似乎听见了谁的声音。
如果遗失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小拓一定会回来寻找,掉在如此显眼的地方只要来过必然会发觉。
视线落到正前方的神廟,就算对此一无所知,只从外面一眼就能看出毫无人气,破败、荒芜、废弃这些词都能形容,只有这一切残骸还存在着,见证着,甚至让人产生『像青姬家那样消失掉可能比较好』的想法。
『咯吱——』
我走上前推开陈旧的大门,或许是在山林包围之中,门上的尘埃并无积累到想象中的那样厚。
叮铃叮铃~
——能够容纳数十人的神廟中挤满了虔诚的镇民,大家有序的进行着参拜,对庇佑着这座小镇无私的神明大人,纷纷献出自己的虔诚。
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进行参拜的母亲的身影,动着的唇中传出柔和的声音——
小树,这就是我们一族代代侍奉的神明大人——
「……」
并不存在的幻影,无声无息的房内布满尘埃的供台,熄灭已久的油灯和香烛火。或许是受到气氛感染,正中央一座两米多高的蜻蜓塑像让人感到有种难以形容的久远古老的气息,只是到处漆已经脱落露出泥土的颜色。
不禁感到一丝失落。
不过没有像想象中蛛网遍布的破廟景象。
不禁按住了头。
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幅画面——
——
祭祀——
母亲的声音颂贽的祓词——
萤雨的声音歌贽的祭词——
映入眼中的烛火照亮着一切。
那是在——
这个神廟——
并非眼前这个供人寻常参拜的普通祭坛——
宗族礼法不可废。
祭坛下席地而坐,更多的人们身着不同家族古服,佩戴家族家徽,依照家族位列席,位于最前的是虔诚的族人:侍奉神明者,青姬家;歌祭神明者,黑宫家;司仪礼数者,朱鹭家;护守神嗣者,白丞家。
「——这里最近有人来过。」听见了从自己嘴里传出毫无起伏的声音。
雪来到我身旁等待着。
记忆不会说谎,一切之所以会在这里中断……
环顾四周后,沿着供奉台摸索,在位于塑像后方的祭台座下,一处颜色较浅的木质壁看上去更加洁净,根本不是久无人清扫,稍稍按压下去出现了难以察觉的缝隙,间隙延伸一人之高。敲了敲表面——
当暗门被推开时,比起震惊更多的是脑海中的空白。
「要下去看看么?」
望着漆黑的入口,雪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在身后出现。
「……」身体不由自主被牵引着,慢慢探进去……
钻进暗门,仅容一人通过的木质阶梯似乎通往地下,光很快照射不到只能摸索着前移。
木壁消失,两侧替换成冰冷的石壁,不时还能感受到漆黑隧道深处吹来的丝丝凉风。
这里简直就像是为了躲避什么藏匿的处所,天灾?还是人祸?引入水源,将食物贮存起来在这地下生活下去,等到十年浩劫过去……
摇了摇头,记不得是几岁时听过的传说。
隧洞里不时会出现分岔口,前面带路的萤雪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借助手机发出的微光,勉强看得清岩洞的地面,没有任何光指引的少女走在前面,背影好像随时会融入黑暗。
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距离,就在犹豫着开口的同时,隧道前方出现了火光。
脚步的回声消失无影,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身处大殿中央,照亮整个石壁的是中间炽烈的满眼燃烧的烛火,不知何种规律分布着形态各异称得上鬼斧神工的蜻蜓石雕。
(是谁……)
置身这样的场所,咽下了所有的话。
即使不想再扯上关系,或许就算完全不懂的外行人也会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在这岩窟深处的大殿石壁之上,展现着一幅巨大完整的壁画,完全写实的比例,无论是画中的云、树、花、石,斑斓的不属于真实世界的线条色彩,整幅画中一男一女为白纱巾半遮掩身体,画中的人有些眼熟,伴绕他们的有点像传说里描述的珍兽,天空中飞舞的奇禽,更多地方用来描绘这个纯洁不染的圣地,就如同西方宗教书卷中所描绘的——
随着视线移到平前方,被眼前的景象强行吸过去。
全身裸露的少年被呈十字形固定在木刑架上,在刑架的面前站着一名男子,如同雕匠般单手娴熟握锤,另一只手捏着手指粗的长钉按在裸露的身躯上——
「——小……拓……?」
男子狠狠锤下——
『噗——』
与清脆有所不同的闷声回荡在这数丈高的大殿之中。
鲜红的液体再度溅在他脸上,更多的泼洒下,和他放松的表情相称的是被固定在木架上,连这种行为也未发出半点声响的少年。
漂浮在血红湖面上的刑架——
不对,那只是逼真的艺术品——
——双脚被拴住了。
(是假的……)
『噗——』
——看着伊祁莫也在眼前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唯独身体上多处被钉上长钉的小拓脸上怪异的表情,会让人觉得不够真实。
『噗——』
时间被滞留了。
「——完成。没想到会有不速之客,真是失礼。」
锤子掉进那滩深红水泊中发出闷响,伊祁莫也掏出手帕简单擦拭双手,转身走上显眼的祭台阶梯。视线跟随他,位于祭坛上祭台前的石床上躺着另一名我熟悉的人。
「——惊讶吗,耗费三年时间创作的,『乐园』。」
不陌生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伊祁莫也像主人一般一脸理所当然地俯看着我,他的身后是巨幅的蜻蜓塑像。
「没事吧……小拓……小茜……?」喉咙被看不见的手掐住,发声变得困难。
迈出双脚一步一步走到了木架前。
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如同夸耀般向我解释着继续说道:「所思,所阅,所闻,所言,所感,所为,所趋,承载的七宗原罪,经受圣钉的定罪,背负这七宗原罪,才能减轻这个男人身上的罪孽——夺取这位少女纯洁的罪,少女的纯洁本应献给神明——」
在这幅完成品中,全身裸露的少年如同西方宗教画里受审判的罪人,被呈十字形固定在木刑架上。
「可惜仅仅承受四宗罪,软弱不堪的男人就已失去意识,相比孕育生命的痛苦根本微不足道,这些本应由他自己加身的罪,只能由神明的使者施以。」伊祁莫也的话音在脑中嗡嗡作响。
「哈——」一步步接近刑架,越发感到空气稀薄。
熟悉的面容,头上回复本色的黑发,额头正中央,强制睁开的右眼,左耳,钉住的双唇,左胸口,右手腕,左膝盖,一根一根钉入的小手指粗的长钉,整个木架包括下方区域如同被泼洒过血红的颜料。
——
伊祁莫也就是这样全神贯注一根一根植入他的身体,对待艺术品一般。
手碰到稳稳扎在地里的木架,触碰到的是余温尚存的躯体。视线移到石床上。
「小茜……」
少女躺在石床上,浸染石床的鲜血已经凝固,无法抱有生息的侥幸。
「那些少女们正是为了此时此刻的飞舞而存在,我实现了她们的愿望,让她们平凡的生命得以升华——看,这孩子会在明夜苏生——可惜我未能猜到你今天愿意过来,这一切原本会在满月之夜完成!请欣赏——
献给你的这个乐园,只有我们俩的乐园,这一切就是污秽的我在如此污秽的世界里所能献给你的——爱。」
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在对我说,身边的少女慢慢迈出脚步走向前,走向祭坛,站在祭坛上的伊祁莫也望着她忍不住张开了双臂。
「不……」口中只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
雪走上祭坛站在了伊祁莫也身边。
「你终于来了,而且将他带来了啊,我明白的,现在就为你解开束缚的枷锁。」男人迷醉的眼神再也没有离开她。
「——这一切,所有人,都是你杀掉的?」吃力的问出来。
眼中只剩站立在祭坛上的男人,朝他走过去,压抑着已经无法区分是震惊?不甘?愤怒?猜疑?痛苦?悲伤?后悔?此刻快要充满让身体爆裂。
「杀掉?那是神明降下的惩罚,神明大人并没有死掉,那些凡人根本不知道,她在死后七七再度苏生!」男人扶着额仰起头,全身放松的闭上了眼睛,「——在这个被污秽浸染的乐园之中,我找到了转生之后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净化,所有的腐臭、嘈杂、污秽……没有被杀的人,只有忏悔的罪人和虔诚的生贽。」
(闭嘴……)
「又是什么让你如此愉悦?」他重新睁开眼盯着我冷不防问了一句。
愉悦?
「我……在笑?」摸了摸脸。
原来现在自己竟是这样的表情。
「我知道,只有你能理解我,我们如此相似,同类审美,同类追求,就连所迷恋之物也一样,曾以为是同族可以共侍神明,然而——」
伊祁莫也情绪突然激动——
「你跨过了底线,妄图亵渎神明,触碰她束缚她,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罪!!」说着男人拿起祭台上横置的一根长棍,尖端反射着光泽,那竟然是一柄长枪。
「沾满罪孽的恶魔,神灵所赐佑的圣枪将你的灵魂打入万劫不复的轮回,在那之后,在我们的乐园之中只有神使和神明的存在。」
疯狂笑着的虔诚信徒,倒提长枪一步一步走到阶梯边准备下来。
(根本不是。)
「能够让我如此高兴的理由……」
是什么让这个男人沉溺于对神明的幻想我已经不想去了解。可以断言的是,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小镇的信仰,这一切只是他为自己接受的残缺的西洋宗教思想所编织的幻想,构建了足以让自己沉沦的世界,在我眼中尽是异教的壁画。
换种情况来说,除了信徒有无的区别,他的层次也就同于那些外道小宗教团体的教主。在这个圣殿里这个男人所作的一切才是亵渎,神明不会宽恕!
「大概是得知你就是凶手……」抬头重新看着他,感到体内的血液在涌上大脑。
所以我能反杀掉。
这时,站在他身后沉默的少女动了,神情变得不对劲的雪缓缓走向他,似曾相识的眼神。
只有这个不行——
身体不受控制的动了,脚已经踏出——
冲了过去——
前所未有的感觉,身体爆发出不应有的反应和速度,与伊祁莫也擦肩而过时他的惊讶和不解神情残留在脑海中,身体已经挡在了他和雪之间,下一刻突过来的雪撞入我的怀中——
黑色的发丝依旧在半空中滞留,冰凉的触感涌进了腹部,最先感受到的并不是痛楚而是一股寒战,反胃的冲动,气息突然被切断,异物进入体内的滋味慢慢化成迟滞沉重的痛,和头痛完全不同。
望着我的少女表情渐渐化为了恐惧,松开双手一步、一步后退。
一滴。
两滴。
感到液体滴淌到自己鞋上。
「呵……呵呵……」身后的男子发出痴痴的笑声。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洞窟,几乎快要让人失去意识。
失去力气后少女跪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自己的双手。
「神、明亲自降下的……」伊祁莫也口齿不清的含糊着。
「树……不是的……不要……不要……」
「雪……」呼吸变得困难。
「你……你这个玷污神明的罪……人!」
身后伊祁莫也的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树……不要……不是的……这不是树……」跪在地上的雪好像看着什么害怕的东西,不敢伸手,第一次看见她对我露出这种恐惧表情,不由得有些难受。
我努力站稳身子挪动到她身前,向她伸出了手——
啊啊,她的手和衣襟都被我弄污了。
原来我是这么珍惜她。
刚一张口腥味就涌上来。
「不可以这样……不可以弄脏干净的手……干净的衣服……为这样的人再弄脏……如果神明能给我一次机会……」也是要由我——
四年前未能赶到她身边让她遭受那一切,曾经犯下的错误绝不会让它再度发生,虽然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但只有我,不会原谅什么都无法做到的自己。
「DEMON不要碰她……不要碰我的神明大人……!」
身上太脏了只能克制住抱她的冲动,用干净的手抚摸她的头,感觉得到传达过来的颤抖,只觉得手好像要脱离身体般越发不受控制。
「哈……哈……你……你在对我的神明做什么……放、放开她、你这邪魔!」
身后还有一只发狂的野兽。
没入身体只剩刀柄的匕首,好像在腹部栓上了一颗铅球。我艰难地转身望着伊祁莫也,站在阶梯上手握长枪的他随时可能冲过来贯穿我身体,然而他在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恐惧,兴奋,还是疑惑。
「她不是你能染指的……」按着腹部感觉到只有出气难以吸入空气,向他踏出脚步。
「——你这邪魔!DEMON!」「她依恋着我——」
「——闭嘴!污秽的家伙——」「不要……相提并论——」
我的胸口抵住了枪尖,握住长枪的他反而后退了一步。
「只要杀了你我就能——」「你得不到……她已经拥有了我的生命。」
相重叠的声音。
「神明眷顾的是我!神明一直只注视着我——」「她不会选择你……终究……连临时替代品都算不上,咳!」喉咙一甜,漫出的腥血清水般不受控制沿嘴角涌出。
一把抓住了长枪逼过去,锋锐的枪尖划破衣衫刺进了皮肤,刺痛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闭嘴!污秽不堪的罪人!」「你已经……死了——」感觉到枪在发抖。
但这不足以成为饶恕他的理由。
每一个亲近的人,萤雨……茉莉姐……就连小拓……小茜……
感觉手的力量已经握不住手中的枪尖,但即使身体被贯穿也会扑过去将他一并带走,手抬不起来就用牙咬断他的喉咙。
「不、你才……——嗯?!」
突然伊祁莫也的声音中断了,眼看他的身体在眼前仰着向后倒去,胸前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突然挑起的枪尖划过脸颊——长枪被后仰的他拖过去脱离了我的手——
「——!!」
『——&&&&!』
『——&&&&&&&&!』
一连串响动之后没了声息,勉强挪动到祭坛边看下去,长枪就扔在不远处,从祭坛边上摔下去的伊祁莫也倒躺在祭坛阶梯下眼睛睁着一动不动。
很快,从男人的胸口泉涌般血液溢了出来,他的身下是一尊伫立的蜻蜓石雕,向下俯冲姿态的蜻蜓,竖直向上昂扬的身体贯穿了——
「树……树……」
听到了呼唤转过身,雪已经站起来想要走过来,刚向她迈出几步,突然瞥见了她旁边的石床,躺在上面的少女手指稍稍动了……
「小……拓……」
听到几乎是错觉的轻唤。
叮铃叮铃~
(报警叫医生……)突然精神一阵松懈,伸手摸出手机的时候视野晃动起来——
偏移的视野急剧下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