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蜓(回归之人)①

作者:AI5165 更新时间:2020/3/8 13:10:06 字数:8891

『叮——』

空灵,不染,悠远的声音。每天早上起来对家人自然的问候。

家中的佛壇上如今供有三个牌位:茉莉姐,萤雨,小拓。都是没有相片写上名字孤零零的牌位,对我和雪来说都是家人。

小拓的葬礼过后几天JASMINE重新开张。短短几个月内,经历频繁的停业和开张,常客们依旧不受影响的前来,当店里的固定位置坐上有印象的面孔时,时间好像倒流了。雪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JASMINE的第三代头牌。

(对她来说我也算是监护人么?)我对有一点比较在意,雪和小拓他们同级,意味着今年也毕业了,却从未对我提起过,毕业证书更不曾见她有过,大概她的班主任也不愿招惹她,因出勤不够无法顺利毕业这点让人比较担心。

「我出门了。」

如今的紫草镇就像长大的小孩,很多地方和过去不同了,难以和记忆中联系起来。

小镇北部是新扩张的地段,还有很多不知停滞多久处在建造中的建筑工地,被勿忘我河隔离开。或许因为小拓的缘故我的脸被这里的不少人记得,询问过才了解,这片区域被划分成不同团体管辖,团体之间偶尔会发生冲突,不过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毫无瓜葛。

西部的居住新区也是为了满足小镇扩张和搬迁的人口,新修公寓楼和洋房都象征着时代的发展,不清楚以后的小镇人口是否会逐渐转移至这边。

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在小镇中闲逛也是因为脑海中无意识冒出的念头。

七年,准确来说八年前,一年之中我频繁去往的一个地方超过了包括黑宫家在内的任何一处:老师的家。记得老师是独居,面对失去音信那么久的我突然到访,大概就跟陌生人没两样吧……如果依然还住在那里。

出现在眼前物似人非的街道,记忆中残留的景象面目全非。已经不认识那条路,只记得从青姬家不停息地跑近十分钟的田埂路沿着水渠就可以找到他的宅屋。需要先找到青姬家的位置。

只能利用每周二休业日的时间出来寻找,雪最近似乎也在独自做着什么,但我相信她不会对我隐瞒任何重要的事。

不知不觉却到了黑宫家旧址。之前在警署曾听说大火扑灭后试图搜寻萤雨的遗体,最终放弃了,种种迹象已表明她的遗体随大火不复存在。如同这里的残骸,永远以这种形式离去。

离去的不只是萤雨。

残垣断壁,焦黑的围墙,在我们离开之后火势蔓延开来覆盖了整个大院,大院中曾经疯长的植物已经成为焦土,漆黑胶糊一片,不会留存任何生活的迹象。

这座宅邸的废墟再也不会让我产生悲凉之类的感觉,大概还不及上次来到这里感受到的冲击与绝望,甚至恐惧。

这里饱含的记忆已经被烧毁了。

「唉,还真是过分,这样看来什么都找不到了——」

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景象吸引时女性的声音毫无阻隔传过来。

在我之前这里已经有人了。站在废墟上单手叉腰的女性,她的装扮让人不禁会觉得,那同样也适用于一位精悍干练的男性,只不过个子与身材娇小一些,肩挎一个精致的小皮包,亚麻色休闲衬衫与牛仔裤加上长靴的搭配,不过男孩子气这种形容已经不适合眼前这位成熟女性。

第一眼判断应该三十左右的样子,虽然对于女性来说如此直观的判断年龄太过轻率。偏瘦的脸型,柳叶般细长的眼眉,高高的鼻梁,头发也正好是盖住耳朵不会影响活动的短发。

「果然你也这么认为吧,如此有历史价值的珍贵古宅院竟然又毁于大火……」她转过身看着我。

「……」

「……可恶,那种露骨的看老太婆一样的理性眼神。」后半句突然碎碎念起来。

「诶——?不、那个——」太过跳跃的话语让我呛住。

比起惊讶更想知道她怎样的自我意识才能得出后面那种误解。

女性突然冲我走过来,直到跟前才停住,大概因为那双细长的眼眸微微半阖加上嘴角有些上挑,被她注视着产生了一股脸上被锐利物扫过的感觉。

「哼,这个年纪的年青如果在打量一名绰约少女时眼神中必然会带有欲望,像这样清澈完全不带妄念的眼神根本就是在打量一件老太婆咩,岁月就像砂纸呢~『一如皓月,一如明日』想当年咱可是被誉为——」

成年女性自暴自弃一般念叨起来。

「不、不,您现在依然也——」对于量词的使用请对老婆婆们道歉!

忍住口打量起来。

这位女性五官端正,巧妙的淡妆衬出一股洒脱大气,即使明日般爽朗的谈吐也无法掩饰眉宇间透出的优雅,不管怎样都会让人觉得她是受过严格礼教的传统大家族女性,或者是继承两者优点的结果。

总觉得处在现在大气不敢出的距离一旦说出来就跟搭讪没两样了。

「唔……」女性突然仔细打量起我来,视线与我相对,突然微微皱起眉头。

「这双眼睛不会错,你没有戴美瞳吧?」

「呃,怎么会。」

她突然又像松了口气般与我稍稍拉开距离。

「呼,要是突然有人向身为前人妻现在单生母亲的咱搭讪并流露出带有欲望的眼神的话,咱也是会感到困扰呐。」女人的手指随意的捋过鬓发。

「咳……」所以说您为什么如此难伺候!

「那么小伙子,你和青姬枼是什么关系?」

「诶……」突然抛过来的问题让我没能反应。

「本人叫朱鹭罄音,怎么称呼?」

「朱鹭?你是……青姬葉是我的母亲,我叫——」

「嚯——难道是小树?都长这么大呐~」

「诶、诶?」

「——还记得么,刚生下来时咱还抱过你呐,当初参加小葉葬礼时听说你因为车祸在医院隔绝治疗……呒……就算十多年不见也能认出,这双眼睛和小葉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么说……您是朱鹭先生……」是那位老人的……

「朱鹭家的不肖女,青姬葉的青梅竹马正是。」

记忆中出现过的名字,虽然印象中和她是初次见面,她在我懂事之前就已经离开了小镇,如果是和母亲同龄应该四十多了,虽然看上去完全不像,但论辈分果然还是——

「朱鹭阿姨您好。」

「混帐!」

「诶——?!呃,朱鹭女士?」

「你小子似乎继承了小葉那种若无其事惹人发飙的特质呐,还真是心口如一。」

「抱歉……」

后背渗出了冷汗,刚才她是认真发怒了,那股魄力甚至会让人感到战场生还的佣兵,虽然不认为责任在我。

随着她的视线又投向眼前黑宫家的残骸。

「几年了,今天才刚回来没想到连这里也变成青姬家那副摸样……黑宫家两个可怜的女儿最终也……」

「……是说萤雨和萤雪吗?」

「你知道她们的事?」

我将两人的事大致告知了朱鹭罄音。

……

「这样吗,小雨那孩子病逝,而小雪现在暂由你照顾。」

无言地点了点头。

「真是让人惋惜……」

「……」

我们俩不约而同沉默了,面前黑色的废墟存在感变得强烈起来,无法挪开视线。

「说来……小雪现在已经长成一个美人了吧,不用想,那孩子和她姐姐一样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

「唔……嘛……」

感觉气氛稍稍有些偏移。

「嘿~嘿~黑宫家的姐妹俩,人们的期待就如同对当年的你母亲和咱~」

朱鹭罄音突然用手肘一次一次撞击我胸口。

「小子不错嘛,发展成孤男寡女同居一个屋檐,魔爪早已经忍不住哼哼……」她的口型说了一个简单易懂的词。

「……」

「难不成准备奉子成婚——?」

「——肿么可能恩——?!!!」到底是怎样跳跃的思维!我不开口可以完全自编自导么!

「哎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难怪对咱欧巴桑没有半点兴趣~」

这个人完全不听别人的话,还擅自闭上眼摇头。

「请别像个好色大叔一样说着性骚扰国的语言!」

话题回不去了,把悲伤的情怀还给我。

「别嘴上否定软软的耳垂一边充血嘛,年轻人嘛~你这家伙,你这家伙~要知道你母亲可是还未成年就怀上了你~你这家伙~」她一边捂着嘴手肘还一次次有节奏的撞过来。

对这位年长者第一印象已经毁得干净利落一点不剩,优雅的女性?内心整个只是一龌龊的中年人而已。

「诶!可、恶、才没、咳……!!这不是我的错!」我使用了呐喊打断。

「不过,才三年没回来变化会这么大……」朱鹭罄音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

「……朱鹭女士也是因为最近的案件才回来的么?」呼吸缓和下来好不容易问出口。

「因果顺序不同,先纠正一下称谓,叫咱音音或小罄音都可以,不要叫姓氏。」

记得在哪听过这个人似乎有些父女矛盾,但是把情话里的昵称随意强加别人还是无法接受。

「……知道了,罄音小姐!」咬牙加重了小姐两个字。

她愣了一下。

「真是开窍的孩子,来摸头~」

手伸到一半就放弃了。

「长太高了真是不可爱。」罄音小姐的手一转伸进皮包里摸索了一会儿,随之又烦躁地停止了。

「老是记不住已经戒了。不知不觉连女儿都上小学了没想到还保留着以前的习惯,人上了年纪还真是可怕。」

「……」自己好像也很久没有摄入尼古丁了。

「小树,没想到发生了那么多事最终你还是回来了。」

「……」

她的眼神传达着我们都懂的意思,这个人也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

「……或许这都是神明的安排呢?」

罄音小姐愣了一下,坦率的笑起来。

「是啊,我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神明大人注视着,只有神明大人那双眼睛是不会被蒙蔽的。」说着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相机。

「黑宫家的记录也该更新了。」这么说着的罄音小姐端起镜头的一瞬,给人感觉不一样了,身子不由得跟随她踏进成为废墟的黑宫家。

院子里散布着焦黑的瓦砾砖墙碎片,垮塌的大宅好像倒塌的漆黑积木,艰难地挑选路面走着,脚下不时传来踩碎什么的酥脆触感。

「那个……罄音小姐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工作呢?」尝试着问了一句。

「唔~这么快开始对年长女性感兴趣了?」

随意挪揄着的她注意力依旧在镜头里,挪开镜头时闪过的锐利视线搜索着废墟各处。不禁对她能发现什么抱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拍照很熟练的感觉。」

「取材或者取景是家常便饭。」罄音小姐抛过来一个成熟的笑容。

「自由职业者,分类是自由撰稿人,常与地方报社打交道那种。另外——」罄音小姐闭上一只眼睛,「咱特别告诉小树,隐藏职业是民俗学者~」

「总觉得有些隐情呢……原来紫草镇真有自己的报社?」

「报社经营是相里家的人负责,作为临时契约社员,编辑部也给咱留了一个位置,偶尔会去露面将照片交给他们留存。」

「紫草的变化,他们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不一会儿罄音小姐突然蹲下身子,好像在挖掘什么,随之捡起一根烧得焦黑的木条,端详起来。

「听说小雨的遗骨还没有找到,不知道还能否找到……真遗憾,那孩子没法入土为安呐……」残骸在她手中断裂脱落。

「……」

拍照完毕后,罄音小姐摸索着从包里掏出了装有米粒一样的白色颗粒小袋,四处抛撒在地上,然后半蹲在废墟前,闭上眼双手合十的她轻声念祷着。当时什么都无法做到的自己,唯有能站在她身后默默陪同。

直到她重新站起身。

「小树,咱现在要去报社,你呢?」

闪过一个念头。

「罄音小姐,报社留存着不少紫草镇过去的旧照片吧?」

「如果那些家伙有好好留存的话。」

「有个请求……」

……

「——我们到了。」

跟随罄音小姐一路抵达紫草镇报社时,不免愣住了。

报社是幢陈旧的两层楼建筑,无论从哪里也无法辨认出『这里就是报社』,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报社名字,只是这幢无标识的普通建筑竟然与小镇图书馆比邻,是与图书馆同时期建造的。

可以理解为这里的报社并不希望被不相干的人叨扰。

「罄音姐?是罄音姐吗!」

我们正站在报社前端详一旁突然传来惊呼声。

我转过头,对发出呼喊的人有点印象,是紫草图书馆那位年轻的管理员小姐。

「嗨小兰,一段时间不见变得更有女人味了呢。」罄音小姐对她展露微笑。

「三年不见了,罄音姐!」

面露喜悦的年轻管理员小姐走到我们面前,站姿端庄,胸前挂着工作证,那身深青色的着装大概是图书馆管理员制服。

「正好小树给你介绍,这位女孩是现在图书馆的负责人相里兰。小兰,这个是青姬家的人,青姬树。」罄音小姐轻描淡写的说出了我的身份。

「……见过相里小姐。」

「又见面了,图书馆的常客先生,记得小时候到图书馆时经常会碰到呢,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我的顾虑是多余的,这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并不是特别惊讶,相反偏头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原来她一直认得我。有段时间我的确是这里的常客,一年内不知多少天在这里睡过午觉。

头皮有些发痒,说不定上次就被认出来了。

多年不见的罄音小姐和相里小姐天南地北聊起来,虽然无法插话,气氛却不容自己离开。

「图书馆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呐,小兰你都闲的跑出来,看来距离关闭也不远了。」罄音小姐观望着一片寂静的图书馆若无其事说着过分的话,相里小姐不禁露出了苦笑。

「只是今天的闭馆时间快到了出来看看,虽然通常不会有人来,不过到来的人一定都是希望从这里寻求帮助的,所以我会努力让这里延续下去。」相里小姐看了我一眼。

「总之加油好了,有哲人说过:存在必定有其理由对吧~」

「唔,罄音姐,倒不如说现在哥哥的麻烦比我更大哦,早上送报纸时又被当成可疑的人了。」年轻女孩忍不住叹了口气。

送报纸的人,和记忆中一个可疑形象重叠,能够感同身受了。

「啊~看来小吾那孩子的阴沉气场丝毫没有随个子长大改变呐。」罄音小姐像西方人那样夸张的耸耸肩。

于是两人就那位小吾哥哥的未来大事展开了。

「而且……他还没有从消沉中走出来。」

「发生什么了,那小子最大的优点不就是心态好么?」

「这次不同……哥哥一直暗恋着一位女孩,好像是经营一家咖啡店的店长,对方在连环杀人案件中遇害了……」

「真是不幸。」

「……」

……

「……」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现在要去报社打搅一下。」终于听到这句话从罄音小姐嘴里说出来。

与相里小姐道别后进了报社。

这栋独立的二层楼建筑整个就是报社,走进大门,脚下踩到的是上了年代的木地板,墙壁上泛黄的墙纸,不少地方还用旧报纸贴补着。随处瞟去都能发现各式各样的新闻。拼接贴在墙上的报纸从几十年前用繁体字印刷从右到左的文字,竖体排版的文字,大字体的宣传报,到现在的招贴有广告的报纸。报社,或者报纸的历史随着一步一步爬上木质螺旋楼梯变化着。

四处堆放着杂物显得拥挤的报社里,偶尔走动的工作人员人数双手就能数完,碰到的报社工作人员似乎都认识罄音小姐。据罄音小姐所说,除了几名雇佣帮忙的人其他都是相里家的人。

与报社总监相里伯打过招呼后我被带到了休息室,罄音小姐则去交接例行工作。

不大的休息室内被沙发和茶几填得紧凑,窗外是街道的景色,只有沙发旁一盏灯罩泛黄的灯,茶几上放着一叠旧报纸,翻看了一下,最上面一份用鲜明的字体标识着连环杀人案件的进展,最新受害者与案件凶手的一些信息被刊登在上面。然而那篇新闻标题我却无法认可——『神明昭示,降予死的惩罚,罪恶凶案完结!』

毫无感情的文字就这样简单讲述了一切。

昏黄的灯光下靠在沙发上不由得产生困倦,意识渐渐沉入水中,相似的感觉,无数次置身那空洞的地底殿堂之中,祭祀用的石床,私设的刑架,出现多次的场景,如同那天一样永远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发不出声音,无法阻止也无从感受。心里清楚最害怕的却不是这样的场景,是连梦境都不敢抵达的处所。

「久等了——」

沉沦着,直到罄音小姐的声音将我拉出了水面。

腹部伤愈出院后,每当独自一个人时很容易陷入自己创造的回忆之中,意识变得模糊却并非疲惫的倦意,理智能够分清现实却依旧无法摆脱虚幻的记忆。

「困了吗?」

「不……」闻到一股绿茶的清香,下意识端起茶杯。

「借这个机会我们聊聊,小树有在意的事?」罄音小姐一边给自己泡着茶。

「哦,稍微有些在意之前的话。」

「既然在意的话,给小树一次提问的机会。」

「罄音小姐那个……难道是独自在抚养女儿?

「猜对了。」

「现在一个人回来不要紧么?」

「当然不是不要紧,小学组织去南方海岛为期两周的毕业旅行,多亏这段空闲才能独自回来。毕竟不管有任何矛盾,离家太久总要偶尔回来看一次,不然会渐渐忘记回家的路。」

听到从罄音小姐口中说出『家』这个词有些触动。

「普通人总是要有期盼或恐惧才会行动不是吗?」大概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罄音小姐露出笑容补充道。

「虽然有些多嘴……我想朱鹭先生一定希望见到他的孙女……」回想起独自站在墓碑前老人孤独的背影,感觉自己的确有些多嘴。

话没说完罄音小姐摇头了。

「和你想的一样,小缘,那孩子到现在也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公,那孩子没有任何错……小树,咱之前说过,人是需要有期盼的动物,就像盼着回来,不管怎样总能找到回来的路,相对的也必须为自己留下离开的理由……女儿是回去的路标,因为有这样的记号咱才能毫无顾忌回到这里哦,这是属于家人的殊遇。就像狗狗一样,下过雨后就很难找到返回的路了,小树说不定……嘛,太复杂的事一时说不清楚,好了提问就到这,接下来是小树时间~」

罄音小姐捋过鬓发莞尔一笑,具有成熟女性魅力丝毫没有破绽的笑容,无法完全理解,但明白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的清香让我清醒了不少。

「其实我在寻找小镇上的一处地方……住在那里的一个人。」我认真道。

「……」

「怎么了吗?」看着罄音小姐凝重的眼神不由得询问道。

「难道是小树过去初恋的——」

「是位大叔,至少从年龄来看已成为大叔了!」我的声音门外听见了吧。

轻易就被挑拨焦躁,看来对眼前这个人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完全没有青涩的感觉嘛。」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根本不会有勿忘草编织的戒指!

我叹了口气:「……是作为『老师』的人,现在应该年近中年。希望能从过去紫草的照片中找到他的住处……或许只要看到照片就能认出来。」在眼前这位今天刚认识的长辈面前已经感受不到拘束。

「比起像无头苍蝇那样,的确是恰当的选择。」罄音小姐笑着起身走出了休息室。

不一会儿她抱着一箱相册回来,砸在地板上。

「拍摄时间截止三年前,接下来就是记忆力大考验的时间。」

「好强大……」

相册依次被拿出来,堆满了茶几和沙发。

「……还有黑白的?」翻开一本泛黄的相册,注意到拍摄时间是二十五年前。

「啊,那是用十三岁那年拿到的生日礼物拍的,或许那时就是起点了。」

模糊的黑白照片上有一名中年男人的背影,拍摄地点隐约可以辨认出是朱鹭家大院,更多其它的照片则就算看到也无半点印象。还有更多的相册,刚开始每年一册,而注意到从一个时间点开始,相册变成了几年一册。

整个紫草的变化说不定被这间休息室里的照片完整记录下来。总觉得仅仅是为了找寻记忆中一处地方有些小题大做了。

「不过有些相片没办法保留……嘛,反正没出生的小树也用不上,从在意的时间里寻找吧~」

「……有劳了。」

七年前,偶然拍下老师的住处附近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与罄音小姐并坐在一起,七年前为分界点,如同重现记忆般一本本依次打开。不时飘过来淡淡的香水味,偶然瞥过在一旁耐心介绍的她,甚至比我自己还专注。慢慢发觉罄音小姐和印象中又有所不同,会让人觉得她其实是位端庄的女性。

翻阅着手中的相册,无法停止脑海中冒出杂念。这算是对已故挚友孩子的一种报偿么……面对挚友遭遇不幸,她出席葬礼时是怎样的心情……得知罄音小姐是母亲的挚友之后,原本陌生人的身份成为了身边为数不多说过话的人,我会不会这样将她也卷进来。如果她遭到不幸,自己又会变成怎样的心情?如果某一天从白丞警官口中得知白布下面盖着的是罄音小姐……因为自己的接近……

「呒——」

「怎么了么,罄音小姐?」我恍然回过神。

「切,视线原来没有偷瞄胸部的打算啊。」

「我想那种事是绝不会发生的。」

「啧,真是不讨人喜的小子,不知道黑宫家的女儿们喜欢哪一点?」

「咳!……那个、罄音小姐的工作很艰苦吧,取材什么的……而且,一个人不会觉得危险么?」

「危险么……」女性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视线从相册上移开了。

「知道吗小树,有些人对于真相的渴望是十分恐怖的……而真相往往就如同在洞穴中熟睡的虎宝宝~」

话好像又无头无尾说完了。

多少有些能够理解罄音小姐想要传达的意思,那种强烈的心情,大概,就如同黑夜中灯火对于飞蛾的那种诱惑吧。很多时候只是为了找到一些适当的理由,以此掩饰内心真实的意愿。

突然不希望她对这次事件产生兴趣,甚至与我过多扯上关系。

「我觉得……」女儿才小学毕业,妈妈如果遭遇什么不测……

这种话说不出口。

「嚯,不信任的眼神?你觉得咱会是不称职的母亲吗?」

「呃?刚才的话我应该没有说出来……」

「啊,当然没有,只是写在脸上,这种技能真便利。」

「……」

「既然哥哥这么担心咱就安心了,如果咱发生什么意外……小缘就拜托大哥哥了。」成熟的女性恭敬地说道。

「请不要不负责任的说些危险的话!罄音妈妈!」托她的缘故血压又开始上升。

原以为会从照片里见到认识的人过去的样子,这点期待也被轻易抹消。

作为民俗学者的她拍摄的相片正如所说的那样,忠实记录着紫草镇时间的流逝,每一幅相片的主角无例外是这个小镇,有幸进入相片的人,也是被选为素材的存在。稻穗色的相片上,就算是这样夕阳映照的河边远景,猜测模糊的光影中那绰约的身姿或许就是母亲,而花一般的她存在也只是为了融入勿忘我河岸边点缀那些绽放勿忘我般的景物。

透过镜头的那双眼睛,平等的注视着这个小镇上每一件事物。

「好了这本十六年前的看来也不会有,下一本新一点的……」罄音小姐合上相册后放进了箱子。

……

被下一本相册中看上去比较新的照片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张远景照,同样临近黄昏,照片的中心是栋独立的住宅,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相片里也没有任何人物,但是有种熟悉感,对通往住宅的那条石子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流淌而过的沟渠,石子路旁熟悉的篱笆上盛开着的牵牛花。

「这里,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唔……六年前拍摄的。」

「!」六年前。

心跳加速,我不由得摈住呼吸消去杂音。罄音小姐专注的眼神观察着照片中的景色,又像是在记忆里翻找。

「呼,一时想不起来当初拍这张相片的理由了~」女性吐了吐舌头。

「……」

「不过记得相片里的住宅是在紫草的南郊,具体位置应该在——」

随着被告知的地点,开始确信。

「没其他问题了么,小树?」

「是的,明天就去确认。」

「……」

「……」

「有一点想要打消你的顾虑。虽然有些对不住小树,请允许咱只会将你当作『故友的儿子』看待,也只能帮到这了,彼此的距离仅限于此,维系分明的界线无论如何不会跨越——就当作是成年人的狡诈吧~」

「……谢谢你罄音阿姨,我也认为『母亲的挚友』这样的关系最好。」

「不可爱的家伙,你是农历七月生的吧,咱俩相性挺高的,应该说不愧是小葉的儿子么。呒,是叫JASMINE吧,有空咱会去坐坐~」

我回应着罄音小姐的微笑打开了报社大门。

的确打消了内心中的不安。被诅咒的我,只要是任何亲近我的人……

来到外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竟耽误了这么久……」早已过了晚餐时间却毫无胃口,但是家里还有一张嘴。

想着夜宵菜谱组织着话语朝家的方向走去。

没有月色的夜晚,黑暗将笼罩所有。

走在街灯下前方的道路昏暗不清,相隔甚远的灯光只是维持灯柱下小片区域的光亮,光亮与黑暗平均的划分了街道,视野所到之处没有半个人影,原本就稀疏的苍白街灯明暗不定的闪烁,这样的街道上有种被小镇隔离的感觉。

(这才是小镇原有的夜晚。)

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家门口,这栋单层建筑的窗户里漆黑一片,窗帘也是拉上的。疑惑的同时手抓住了门把。

下意识一拧门开了。

「……」

仔细回想,今天确实是我先离开的,雪外出不会锁门是正常的,应该说她不会有锁门的习惯。但是到现在依旧没有回来,明明以往都会在天黑前回到家。即使有时夜深了我们会一同外出,现在并没有到那个时间。

走进窗户紧闭的房间,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

脑子里变得空白,无意识伸手摸索着墙上的灯开关。

突然手停住了,全身僵住了。在余光之中黑暗的房间里,眼睛隐约看到动了,靠窗的位置一团黑影慢慢动了起来。

「欢迎回家,树。」

那团黑影发出了我熟悉的声音。

「啊、雪?」

走近两步仔细看去,原来凌乱的长发让坐着的她在黑暗中身影看上去变得奇怪。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回来了……为什么不点灯呢?」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眨了眨眼睛。

「真漂亮……」坐在桌前的雪一动不动望着我说道。

「诶,什么?」

她似乎在微笑着没有回答。

「……在的话至少开灯。」

这样黑暗中的对话总觉得哪里别扭,我还是准备打开灯。

「没有必要。」

「诶?」

雪说着拉开窗帘,外面昏暗的光线勉强照进来。没有月光的今夜对于睡眠来说不会有影响,却已能模糊看清她。散乱的长发散开在她的脸蛋和腰际,大概是之前趴在桌上睡过的关系。

「这样的黑暗中不觉得能够看得更明晰吗。」表情模糊不清的她只有声音依然清亮。

「……」

还是无法改变过去的生活习惯么。

仔细想来,每天其实都是我在维持开灯关灯的行为。

「……但还没吃晚餐吧,现在就过去弄。」

「只是有点困。」

「这样吗,那早点睡吧……」我同样毫无胃口。

这么说着感到睡意涌至,摸黑铺好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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