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再度睁开眼,寂静的病房中已洒满苍白的月光,透过飘扬的雪,月光更加清冷。窗外依旧是不知疲倦地下着的雪。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叮铃叮铃——』
并非我的错觉,响彻在病房之中独一无二的声音无论混淆与否都不会被遗漏。这个悦音一直伴绕耳旁,从那晚开始就不曾停息——
驱动四肢慢慢支起身披上外套,看向了紧闭的大门。
「神明……」
叮铃叮铃——
回应着,看不见的身姿轻盈的跑着,胸前摇响的铃铛。
异常沉重的双脚依次挪下床,勉强支撑起身体拖动步伐,朝病房门口移去。
漆黑的病房内只剩下窗外洒进的月光,像是为了指引前方的道路,帷幕般清澈而模糊的月光延伸到门把。
『嘶——嘶——』
一步接一步挪动到门边,伸手握住门把,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与病房内截然不同的,走廊上漆黑一片,走廊灯不知为何都熄灭了,就像一座人去楼空的废弃病院。寂静的黑暗中即使掉下一根针也能清晰听见,融入这片黑暗以致有些分不清方向。
「哈……哈……」自己的喘息清晰地回荡在走廊上。
借着从病房溢出的稀薄月光朝声音传来方向走去,伸手扶着隐约可见的墙壁,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沿途的病房门无一不是紧闭,门缝内同样漆黑一片。虽然楼道中有暖气,感觉气温也比病房内下降了不止一度。
『嘶——嘶——』只听见脚下拖鞋发出的声响。
调整急促的呼吸继续挪动,每走几步不得不停下让昏迷数日的虚弱身体休息。
遥远的前方渐渐出现了微光,连身体也似乎变轻了。走过一段距离后分辨出,是源于走廊尽头转角亮着的应急灯——
『安全出口』。
来到转角处,四周墙壁都被染成一片象征安全的暗绿。回头看去,来的方向就像被黑暗吞噬一般已经看不见,道路延伸的前方依旧漆黑一片,孤独的应急灯照亮的这片角落就像是为了给予短暂的停留,以及重新思考的间暇。
一直相伴耳边的铃音消失了。
失去了指引,变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剩下思考和选择。
「……」
身处的整条走廊上四处都看不清,黑色泥潭似的前方不远隐约出现了人影的形状。
「……」那不是错觉。
(夜间巡视的医务人员?)虚弱的双脚仅仅是原地站立就已不住颤抖,这副模样要被看见就麻烦了。
背过身倚着墙勉强观察,那团地上的黑影似乎并没有动,同样也没有发出任何光源和声音,反倒更像是和我同样夜游的病人。
(跌倒了么?)
『嘶——嘶——』
步伐不稳地拖着脚步过去,拖鞋发出的声音愈发明显,暗绿色的区域如同退潮一般逐渐向后远去,前方的黑影变得模棱可辨。
像是一名坐在地上身材娇小的人,双脚蜷缩在身后背脊直立坐着像在眺望着黑暗的前方,昏暗中无法分辨她的样貌和年纪,唯一不会弄错的是那头几乎与黑暗相融的长发,伪装色般的黑色瀑布流淌到地板上,比四周更纯更深的色彩,盖住了她的身体。
身后青色的转角变得遥远。
前方的倩影依然坐在走廊地板上。
「……」相距几步之遥那个身影似乎没有觉察到我。
「你没事吧?」
依然只能看见背影,从身形上能够辨认出是位少女,令人怀念的黑色长发,坐在暗绿色地板上望着前方,大概是鞋子遗失了,黑发顺着直立的后背半遮掩着蜷缩起来裸露的双足。
「坐在这地板上很容易感冒的。」她的年纪看上去不大,总觉得没办法放下不管。
应该是能够感受到我呼吸的距离,但背坐着的她却仿佛浑然不知,令我吃惊的是,不仅仅是双脚,她一丝不挂,一直眺望着前方没有回过头。
(难道听不见声音。)
产生了这样的念头我伸出了手,轻易搭在她裸露的肩上。
「!」毫无抗拒,比看上去更加瘦小的肩膀只剩下周围环境的温度,只要稍加用力就会弄坏。
「喂——需要帮助吗?」我小心摇了摇她。
毫无反应。
产生一丝异样。
不知不觉自己也吃力地蹲在地上。
再次摇了摇,这次稍稍用了点力。
眼前的背影就像永远也不会转过来。
开始有些担心,由于我施加力道而晃动的身子依然毫无反应。
「能听见我说话么?」
不知不觉已经伸出双手抓着娇弱的肩膀晃动。
不会回过头。
开始急躁。
既然无论做什么不会回过头。
不如就这样弄坏掉。
「……!」
产生异样想法时,察觉到一直流淌到地上的黑发覆盖住我抓住她肩膀的手。
不由得伸手捧起水一样的黑发。
「……」
如同月光般的触感和温度。
再次抬起头,少女依然这么背坐在身前,望着延伸下去没有尽头的黑暗。
「……**」望着熟悉的背影,发不出属于她名字的声音,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摇晃着那无论如何永远都不会回过头的背影……
我发不出声,只剩下所有的力道,双手抓住她的双肩,想要唤醒一般不断摇晃着她。
摇曳着——
她的背影。
摇曳着——
凝视着缓慢晃动的背影。
摇曳着——
渐渐缩小的视野中唯一的背影……
- 他 -
忘记拉上窗帘的病房,本应漆黑的房间内只剩下外界洒进的月光。
躺在病床上的青年耳朵微微颤动,像听见了什么声音。然后,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青年慢慢坐起了身,偏过头,望向被帷幕般清澈而模糊的月光遮住的门。
不知她是否还在那里等待着,眺望着。
寂静的病房内一切都是停止的。
青年缓缓看向窗外,覆盖一层雾气的窗户上映着起了茸毛的月轮,无垠的天空中不停还有物体在飘动——
满眼都是不知疲倦下着的雪。
他披上外套,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呼唤一般,就像被一根线牵动的人偶,像要散架的身子不自然地动了起来,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输液针头又被扯了出来。
『哐嘡——!』
点滴架倒在地上。
『嘶——嘶——』
「……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青年嘴里喃喃着,朝门口挪了过去……
『噈——噈——噈——』
病院之外,雪白的大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这串脚印一直延伸到这座山脚下,刻着这座山之名的石碑已经被大雪覆盖。
一个蹒跚的身影伫立在石碑前,在这风雪之中仅仅穿着天蓝色病服和一件外套,青年仰望着这座山。再过不久大雪就会彻底封山,山路会被雪覆盖找寻不到,冒然上山甚至有踩空坠落的危险,只有等到来年春天冰雪融化之时山才会重新开启。
今晚的月光让满地的雪华泛出银色。
像被什么声音召唤着,青年神情恍惚地凝望着山的深处。
寒风从山上刮来,风雪突然变得猛烈交加,视野可见的距离骤减至短短数米,似乎无形在阻止任何人靠近。
「就来了……」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的青年自言自语道。
风雪的势头不见减弱,在那之中的身影终于变得模糊不清。
「继续等着我……将妳们带回……」沙哑的声音很快被风声湮没。
如同虔诚的信徒在祈愿。
纷乱的风雪中青年摇曳的身影消失了,就像凭空被什么吞噬掉,只剩下沿途那一串停止山前的脚印,随着积雪很快消失……
不会被人找寻到。
不曾存在过。
所有的痕迹将同被抹去的记忆,随这场雪消弭……
……
- 她 -
当护士东莱美玲次日早来到病房的时候,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病人……?」卫生间内,甚至趴在地上检查床下。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
这名年轻护士无法相信,身子那么虚弱依靠点滴随时可能昏迷的病人会凭空从病房内消失。
「——病人不见了——!!」叫出声求助的她甚至在同一刻想到了『神隐』,这个渐渐被当地人们遗忘的词。
惊慌时女孩注意到了放于病人枕头旁一本翻开的陈旧笔记本。
显然,病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曾阅过笔记本上的内容。
「这是……」那不是病人所写。
笔记本封页上留的名字竟然是那位朱鹭家的人。
随着翻阅,上面手写的内容让美玲感到难以置信,或者说应该不属于这个时代人们所掌握的常识。如果不是在这个小镇长大,从小耳闻目染过众多轶事,很可能会把上面的内容当成是部民俗小说的草案。其中有些资料还标明了出处,不是她自己编撰出来的。
——
——
自古,我国的风水术就对『龙脉』有所研究,地域多山水,风水术用形象思维的方式,将逶迤奔腾,形象万千的山脉称之为『龙脉』,土是龙之肉、水是龙之血、石是龙之骨、草木是龙之毛发。凡山势雄伟之地,都是地球表面的高能场分布地带,同时也是水源较为丰富的地带,决定了龙脉多生于依山伴水。
地表上的高能场分布,大体上与山脉的坐向是相一致的。这种能量场在风水术上名为『龙气』,龙气是地应力、地电场、地引力、星体引力等复杂成分组成的综合场。
……
青见山过去曾为岩荒山,勿忘我河过去曾是一条凶河。
并非毫无根据的传言,朱鹭家有古籍记录,曾经有僧人路经时指点住民修建神廟,并授以四灵之位镇守……
……
西方的一些古老学说中也对类似『龙脉』之地有所研究,比如占星学。有记载,多国联军入侵那段战乱时期,曾有西方传教士寻至此地,不知是否属于巧合,『蜻蜓』在英文里译作『Dragonfly』,西方传说里又有『龙蝇』之称,继承有龙之血统,而西方热衷的寻找龙之秘藏也与我国的探寻龙脉有异曲同工之处。
……
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中有很多真相已被掩埋。
是否属捏造传说已经无从应证,东方的龙,西方的Dragon,在龙的传说中,龙的形态会随龙脉不同有所差异,龙善变化,并非限定为传统意义上那种蛇形四足,有鳞有脚的神兽,但殊途同归。
……
接下来的仅属本人猜测(尚需进一步印证)。
生于龙脉之上的人,继承龙血脉的传人,即使被稀释数代,受到龙气影响可能会觉醒的一些特殊能力:
比常人更敏锐的感官,对灾祸来临的直觉,超人的身体恢复能力,摄取人的想法……甚至,拥有窥探未来的双眼……
……
——
匆忙的粗略扫过笔记本上的内容,美玲还是充满了不真实感,不过不管笔记本上记写的内容多么超脱,也只是一本陈旧的可能随时会遗失的笔记本,大概也不会真有其他人感兴趣了并当真了。
这个时候医务人员们陆续赶来了,她把笔记本放回床边,大家开始制定搜寻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