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的每一块骨头,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就如同是被碾压了一般,疼痛能够把人从清醒整成晕厥,又能够让人从昏迷中苏醒。而纽曼则属于后面的第二种人。
仿佛是刚刚从炼狱的炙烤中逃脱,额头冒着冷汗,纽曼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犹如铁块般沉重的眼皮睁开。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一般军队医院那单调由**涂刷的墙壁,而是在四角描绘着玫瑰图样的天花板,而屋顶那水晶制作的吊灯格外地有压迫力。
空气中也没有医院那令人厌恶的消毒水味道,相反是一种很好闻的气息,幽幽的,很撩人,随着每一次的呼吸,这种气息都令人感到无比的安心。
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地方的守备军队救了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已经死了进了天堂?!
如同幻灯片一般,眼前闪过那刀枪不入的恐怖怪物和被撕扯的四肢,以及船舱内飞溅的鲜血——
剧烈的作呕感一下子涌上喉咙,幸亏自己胃里面没有任何东西,否则就算是躺着纽曼也会吐出来。
碰上那种怪物,自己死掉很正常。
但是死人是没有痛觉的,就算是头痛欲裂,但是自己依旧清楚地记着,在那锋利的尖端即将插入自己身体的前一刻,逃脱用的空降仓舱门及时合上,把致命的袭击挡在了钢铁的舱门之外。
缓冲液迅速地在舱内填装,在空降程序准备完毕的最后一秒,运输舰被什么东西击中,全舰颤抖起来。
剩下的就是一片混乱了。
勉强活动了一下脖子,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那身蓝灰色制服已经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缠得跟木乃伊没什么两样的绷带,从胸口一直到腰部,额头也能感觉到敷过药被固定的纱布。而自己的左腿也被打好了石膏吊在了半空中,就连自己的双手也插着注射针,吊在半空的药水瓶正一点点地把滋润受伤身体用的药物注入自己的体内。
不管怎么样,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被人救了,不过营救者是谁还不了了之。看样子应该不是一般的人家吧,有点像是之前被父亲救了一命的司令官家里那豪华的装饰风格……记得按照航线,运输舰经过的地区实际上鲜有人烟。经验和现实发生了些冲突,让纽曼·古德里希迷惑不解。
正在揣测对方的身份时,在左手边房间的深棕色木门拉开了道缝,推着一辆推车,个子小小的一位女生走了进来。
穿着一身制作精致的黑色连衣裙,并戴着白色的蕾丝发箍,加上系在胸前的围裙。应该是这里的仆人吧?这个女孩小心翼翼地把木门合上,结果因为轴承老旧所以木门发出了一小段刺耳的摩擦声。女孩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摩擦声而僵住,过了一小会后,她才再次动了起来。
“唔……希望没有吵醒这个人……”
随后她从推车上取下药瓶,转身向病床走去。
是一个有着亮栗色齐耳短发的可爱少女纳,不过她的肌肤却是十分有异国情调的深色。这让纽曼想起了在中央军事学院学习时那个外籍军团里面的贝都因军人教官,因为他们生活在靠近沙漠的地区,这种深肤色将会比较常见。但是少女的肌肤,绝不是那种粗俗的黑棕色肌肤。
十分漂亮纯净的蜜色。
如同采取稀少的绿洲花朵而酿造成,藏身岩石缝隙中的蜂房里新鲜滴下的蜂蜜在阳光下的色泽。
因为注意力被怀中的药瓶所吸引,这个女仆少女并没有发现已经醒来的纽曼,自顾自地换下吊针的药,便打算离去。
觉得自己不能够等待了,纽曼终于张开了嘴,向少女问候道。
“你好。”
“咦——!”
本来只是普通问候,竟然没有想到对少女产生如此大的惊吓。瞬间全身紧绷着跳了起来,如兔子般撒腿奔出了房间。
“你说他醒了吗?!”
“丽丝汀他攻击你了吗?”
不出半分钟,门外走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这下大门可不是彬彬有礼地被推开,几个女仆同时涌进来。一道黑影则直接撞开门页窜向床上的纽曼,伴着金属的闪光,一把安装着刺刀的帝国制式栓动步枪擦着纽曼的脖子捅进了床铺里。
并没有切断纽曼的血管,但是擦伤皮肤后,鲜血还是顺着伤口缓缓渗出,沿着刀锋沾脏了床铺。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恶狠狠地俯视着纽曼,看衣服也是这里女仆中的一员。而这个把亮金色头发在脑后绑成马尾辫的家伙冲着纽曼咆哮着。
“你竟然敢攻击丽丝汀——”
完完全全被镇压住,被刺刀所威胁的纽曼连气都不敢喘。踩在床上,这一位女仆岔开的双腿横跨纽曼的胸口——以现在的视角能够轻松看见女仆小姐连衣裙下的白色吊带丝袜和小可爱,但是这不是欣赏春光的时候!
好!好恐怖!
连学院里恶名最大的教官的咆哮也没有她的气势强大——
如果不是她刻意偏离了刀锋,自己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咚!
比专业的摔跤手还流畅的肘击,直接把刚才还在威胁纽曼小命的女仆勒倒,然后抱住她的腰间干脆地来了一个后摔,受害者顿时眼冒金星地呻吟着躺在地板上。
“十分抱歉,刚才希娜对你无礼了!”收拾完自己的下属后,这个相对年长一点的女性优雅地作了一个提裙礼并向纽曼露出了微笑。“您好,我是这里的女仆长,艾玛。”
尽管说她相对年长,不过是对比这间房间里面其他的女仆而言。其他的女孩看上去只有十六岁上下的样子,而眼前这个留着一头浅紫色直顺长发的女仆长最多也不过刚二十岁出头,这身干练的气质,让她的显得更为成熟一些。
“额……我是……”
“自我介绍可以稍微晚点再在,出于对您现在健康状况的考虑,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说话比较好。”
刚才受到惊吓的小个子女仆正畏畏缩缩地躲在门边探出半边身子窥视着房间里面。而一位把头发全部在脑后盘起的戴眼镜女孩把刚才倒在地上的家伙拖出房间后,也走向了纽曼的病床。
“她是伊利耶,我所管理的女仆之一,但是也是这里的医生。”
名字是艾玛的女仆长这样介绍完同伴后,伊利耶也开口了。
“请不要动,先让我再次对你的身体检查一下。”
用推车上的酒精棉对纽曼脖子上的划伤消了下毒,伊利耶把手温和地摁压在纽曼缠满绷带的胸口,稍微施加了点力气。见到纽曼因为摁压而疼痛地皱起了眉头,伊利耶致歉后说道。
“抱歉,很明显我过于高估恢复性魔法对于骨折的修复了。在我们发现您的时候,你的肋骨一共断了五根,左小腿也是骨折,外带明显的全身性挫伤和脑震荡。不过请您放心,只要您能够配合我们的治疗,大概一个星期左右,您就能完全康复了。”
一个星期?我没听错吧?
记得老爹有次骑马时从马上摔了下来,扭伤了大腿,这就躺了半个月。自己现在伤情可是老爹的好几倍,这位女仆小姐会不会有些过于自信了纳?
算了,技术性问题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与自己何时康复相比,纽曼更想要知道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
虽然女仆长敬告过纽曼不要说话,但是青年还是不由得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
“不好意思,可能否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你真的需要知道吗?”女仆长虽然脸上的微笑并没有变,但是纽曼却听出了在话语中那微妙的拒绝感。
“我很理解您的心情,而且,你也一定体会过仿佛地狱一般的场景。”
第六感瞬间提醒纽曼——
这个女仆长一定对运输舰上的袭击知道些什么!
“那些怪物——”
还没喊出口,嘴巴便被女仆长捂住,发不出声。把朱唇贴近到纽曼的耳边,甚至纽曼都能够感受这位女仆的呼吸,女仆长用自己温和的声音警告着纽曼。
“有些事情,还是装作不知道比较好。一旦陷入其中,只有死亡才能够获得解脱。”
这不是什么威胁,这是无奈和真挚的警告。
然后她恢复了站立的姿势,宽慰着震惊和不解中的纽曼。
“只要您恢复健康,我们一定会通知有关人员把您接回去的。”
“那是谁?”
门旁突然响起一个清澈的声音。
糟糕!
还没等女仆长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进了房间。
希娜还在晕厥之中,而丽丝汀光顾着探视病房内的情况,艾玛和伊利耶的注意力则在纽曼身上,谁也没有发觉到异样。
已经晚了。
虽然这四位女仆都很合格地配得上漂亮可人的形容词,可是没一个可以在气质和面容上能够跟她相提并论。
纽曼和这个犹如玻璃制品般纤细易碎的美丽少女对上了视线。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错误,世界才会诞生如此的花朵。
当发觉床上的这位青年不是自己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那姣美的面庞上绽出了愉悦的泪花,啜泣着,少女把拳头再次紧握在胸前。
“感谢你,神,让我的愿望得以实现。艾玛,这个人虽然我以前从没见过,但是以后会是我们的同伴吗?”
一阵沉默后,艾玛女仆长从后面抱住了这个少女。
“是的,以后他就我们的同伴了,不会分离的同伴了。不过艾米丽大小姐,他现在还需要好好的休息,不如我们先出去把,几天后再来看望,如何?”
乖巧的点了点头,艾米丽顺从地跟着女仆长离开了这里。
伊利耶向着大小姐离开的背影鞠了一躬后,无奈地对纽曼说道。
“我想时间差不多了,当时我被烙下刻印,大概是等了五分钟吧。”
这是怎么回事——
除了对少女容貌的震惊,纽曼也发现了身体的异常。
双手?!
“啊——啊——!”
青年惨叫了起来。
跟直接插进打红的炮膛似的,双手剧烈地疼痛起来,并且真的燃烧起了火焰——跟墨水般浓厚的黑色火焰。
“救——救我!”
烧焦的绷带和床褥的气息刺鼻难闻,但是女仆们无动于衷,静静地伫立并看着在挣扎的纽曼。
突如其来的火焰就像是它出现一样,又凭空地消逝了,纽曼的胳膊既没有化作焦炭,也没有任何烧伤。只有床铺上的黑色痕迹证明曾经有东西烧灼过。
再次望向自己的手掌时,左右手的手腕处,都浮现出了环绕手腕的黑色痕迹。
蛇。
咬着自己尾巴的狰狞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