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2720年,2月16日晚间,帝国南部小镇希克利,钟塔附近的城市广场。
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广场的中央,马车周围围满了拔刀警戒着的佣兵,为首的佣兵一头碎发,此时正伏在身下马匹的背上,两手握着鞍头,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扫视着广场的四方。在马车的车夫座上,金发的精灵青年正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薄如刀刃一般的嘴唇微微抿起,沉默地用布片磨拭着手中的匕首。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芬顿感觉到周围的气氛有些紧绷,尤其是在精灵与佣兵之间,精灵不知是因为不会人类语言的缘故,还是原本就沉默寡言,从昨天为止,几乎就没怎么开过口。如果有佣兵找他说话,他就会一脸冷漠的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帝国语。如果有佣兵找他敬酒,他就会沉默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在对方尴尬的眼神中将杯子还给敬酒的佣兵。
这也导致佣兵和精灵的距离越来越远,即使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人愿意站在马车附近的位置,离他最近的人也大约站在精灵附近的几米处,导致马车的防守异常的空虚,芬顿原本布置好的阵型也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精灵先生,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想着这样下去或许会对任务造成影响,芬顿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主动对着马车之上的精灵说道。
“伊莱。”精灵吐出两个字,就又闭上了嘴。
“伊莱么,真是个好名字。”
“hantale.”
芬顿摸了摸脑袋,对方突然来一句精灵文,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把对话进行下去了。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去那里补位吧。
这样想着,他又将身子靠在了马鞍上。
而在广场的另一边,帝国英雄像的底座后,气氛也是同样的有些许尴尬。
莱雅咬着手指,看着在不远处蹲伏着身子的苏,有些纠结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从折笠将她从商队带出来为止,这还是第一次她与苏在真正意义上的独处,平常有折笠在中间作为润滑剂还好,但真正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介于苏以前对自己的态度,莱雅总感觉只要不说话的时候,气氛就会变得异常的沉重。
但她最终还是没想到要说的话题,于是只能泄气一般的垂下肩来。
反倒是苏,似乎莱雅纠结的情感透过空气传导到了她那里一样,她微微转过头,看着因为自己突然回头而变得有些手忙脚乱的莱雅。
“你很紧张吗?”苏问。
似乎是被苏的气场吓到了,莱雅慌忙挥了挥手说。
“不....那个,其,其实还可以。”
苏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莱雅顿时感觉更慌张了,沉重的氛围几乎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然后,在她的注视下,苏微微叹了口气,翻了翻口袋,摸出两粒药丸一样的东西,一颗自己塞进嘴里,另一颗则伸手递给了莱雅。
“这....这是什么?”接过苏递过来的药丸,莱雅有些困惑地说。
“嚼糖,可以暂时起到缓和情绪的作用。”苏边嚼边说。
其实这硬要说起来还算是苏自己的作品,折笠小姐在想要保持专注的时候会吃嚼烟,后来苏感觉嚼烟对身体不好,于是用光元素将嚼烟中的烟草成分提取了出来,然后加入糖精,虽然作用没有原来那么明显,但总归还是健康了许多。
莱雅按照苏的意思将嚼糖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咬了两下,发现非常有弹性,吃起来有种甜蜜而奇异的感觉,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发现嘴巴已经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
而确实如苏所说的,伴随着牙齿的嚼动,原本有些绷紧的神经还真的稍稍放松了下来。
说不定苏小姐其实也是个好人呢。
看着面前苏的背影,莱雅不由自主的想到。而似乎因为心情稍微平静下来的缘故,莱雅向着苏开口道:
“那.....那个,折笠姐姐她....”
“折笠女士。”在听到莱雅的话后,苏的眼睛瞬间吊了起来,转头打断了莱雅。
“是、是的!”似乎因为苏的语气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凶狠的缘故,莱雅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半晌之后,她有些弱弱地继续说道。
“折笠女士在上面难道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不会,折笠小姐不至于应付不了这种问题。”苏的话语中透着自信,但略有担心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她抬起头看向钟塔的方向,有些不安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折笠小姐显得有些疲倦,苏总感觉发生了什么,但莱雅和折笠却都闭口不谈,导致苏最后也没问到她想要的。
而且不知为何,她今天总有一种莫名心慌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占据苏的整个内心。
“希望不会出什么意外吧。”眼睛看着钟塔的方向,苏在内心如此祈祷着。
钟塔顶部,折笠正闭着眼睛靠在钟塔的内壁上,手里抱着一柄步枪,微风吹动着她金色的发丝,半晌之后,她微微睁开了眼睛。
将魔力注入手中的步枪内,折笠将步枪横起,架在钟塔的石磊上。
透过步枪的瞄准镜,马车周围的景象都被折笠看的一清二楚。佣兵在芬顿的带领下围着马车布置成了一个防守的圆圈,而那个金发精灵也已经就位,苏和莱雅在雕像后面也没有问题,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通过钟塔内部用来校准的小时钟,大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折笠潜入城主府所篡改过后的接头时间,折笠特地把这个时间改到了夜晚,在这种边境小镇,经常有大量的外来人士在城内流动,为了维护小镇的治安,夜晚都会实行宵禁。而马车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被城内的巡逻队盘查,从侧面也证明了对方与城主府绝对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微微深吸了一口气,折笠从口袋中掏出嚼烟,塞进自己的嘴里,一股辛辣而呛人的烟草味道瞬间在鼻腔和口腔里蔓延了开来。这是折笠身上唯一仅有的几颗了——其他的都被苏没收了。虽然苏制作的嚼糖也能带来类似的效果,但在怎么说还是有些太淡了,在这种时候,还是需要这种刺激的味道来使自己达到专注的状态。
“如果被苏知道肯定又要被骂了吧。”
这样想着,折笠顿时露出了苦涩的表情,仿佛是犯错了的孩子担心被家长说教一样。
虽然两人的身份明明是完全调转过来的才对。
底下突然传来了响动,折笠立刻作出反应,透过瞄准镜,可以看到一队人马正骑着马匹,整齐划一的从广场的外围接近着马车。这些骑士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而在骑士的中央,一个身穿着华贵长袍的男人在一群骑士的簇拥下缓缓地骑马前行,从衣着和周围人的态度来看他应该就是负责这次接货的接头人,也是这一队人马的领队。
芬顿眯起眼睛看着缓缓接近而来的制服骑士们,伸出自己的手指向向前挥了挥,一旁的几个佣兵立刻会意,小步骑行到车队的前方,向着不远处的人马举起了剑。
长袍男人微微举起手,周围的骑士顿时停了下来,男人看着芬顿,朗声说道:
“时间仓促,有失远迎。想必阁下就是汤姆林森佣兵团的布莱克·汤姆林森团长吧?”
“布莱克团长途中遇到事故已经殉职,我是佣兵团的副团长,芬顿·阿齐斯,现在暂接布莱克团长的职位,负责管理团队中的事物。”
听到男人的话后,芬顿不慌不忙地答到。
“那还真是令人惋惜的消息。”男人说道,“那么现在就是芬顿副团长负责管理我们的货物了?”
“真正管理货物的是代表商会的那位伊莱先生。”芬顿向着马车上精灵努了努嘴,精灵从刚才开始就用锐利的眼神盯着男人,手中的匕首在月色下泛着寒光,“不过伊莱先生并不懂帝国语,所以由代为我来主持货物的交接。”
“是这样么。”男人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在下一秒,他的眼神又突然变得锐利起来。“虽然对于布莱克团长的事情表示遗憾,但我们这边负责验货的恩迪格先生也没有回来,而据人报告他有很大程度已经遇害。不知芬顿副团长对此有什么解释呢?”
男人的语气中透着浓浓的质问的意味,也让周围的气氛微微下降了一些,周围的佣兵和骑士顿时都有些紧张了起来,但芬顿却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
“对于恩迪格先生的遭遇我也表示遗憾,但是恕我直言,先生。”芬顿的语气听不出明显的起伏,“我们只负责车队人马和货物的安全,对于阁下的人手我们并没有保证其安全的义务。”
这是折笠事先为他准备好的台词,而其中显然找不出任何的破绽。至于男人所说的“据有人报告”,那完全是无稽之谈,芬顿早就安排手下的佣兵处理了死亡的恩迪格的尸体,现在的恩迪格顶多处于失踪的状态,至于生死?——多半是死了,但没有证据,对方又能对此做什么文章呢?
果然,对方只是坐在马上静静地听芬顿说完,中途既没有插嘴也没有反驳,在听完芬顿的说辞后,对方点了点头,再次挂上了礼节性的微笑。
“芬顿副团长说的有理,确实比起验货人,还是货物本身更加重要一些。那么不知可否可以验货了呢?”
“没问题。”芬顿一边说着,一边骑马让开了道路,周围的佣兵也跟随着将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打开了一个口子,金发精灵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眼神中依旧透着锋芒。
男人挥手指示身边的一个骑士,骑士下马走近了马车,在后车厢内摸索了一阵,半晌之后,提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将箱子交给了马上的男人。
将箱子快速的打开,男人点了点头,旁边的骑士立刻接过箱子,将它绑在马匹的鞍袋旁。
“那么,合作愉快。”男人向着芬顿露出笑容,从长袍的口袋里掏出两条金锭,又交给了身边的骑士。
芬顿沉默地注视着走来的骑士,以及不远处依旧带着微笑的男人,自始自终这个男人都没有进入到自己的防守圈内,言行举止之间确实是用谨小慎微来形容也不为过。
然而,即使是这种谨慎也并不代表就可以避免所有事故的发生。芬顿抬起头看了一眼钟塔,然后微微闭上了眼睛。
几乎在下一瞬间,芬顿就听到耳边响起了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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