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笠穿过拥挤的人群,向着整座城市的中心走去。硬要说的话,她曾经去过那里一次,并且留下了不算太好的回忆,因此,在要去的时候,心中也不由得有些抵触的意味。
在塞丽娜走后,周围逐渐开始有披带银甲的卫兵开始进行人群的疏散工作,看到这一幕,折笠也不由感叹当初让塞丽娜和苏一起逃脱是正确的,如果这两人中有一个被城防军抓住的话,仅凭折笠一个人要处理这样的局面也只会变得分身乏术而已。
踏进有些破旧的庄园,大门口就横着两具尸体,各自穿着佣人的服装,脖颈处带着已经有些发黑的切口,折笠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伸脚跨过了尸体,继续向着庄园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地上的尸体就越来越多,暗红色的血液铺满了白色的石砖,折笠并没有动用元素去清理,而是一一绕过了这些尸体,最终来到了一座建筑,不,应该说是一座已经倾倒的建筑的前面。
曾经象征着这座城市最高荣耀的城主府,就这样化为破碎的石砖和齑粉,一片一片的堆在地上,而在堆叠而起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废墟上,一个男人正静静地坐在那里。男人身上的礼服已经破损的不像样子,裸露在外的肌肤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单手握着长剑杵在地上,细碎的额发随着风在脸上轻微地拂动,从早已被鲜血沾染的脸庞上看不出男人的表情。
似乎注意到了折笠,男人微微地转过头,坐在废墟之上,一双无神的眼睛看着站在其下的折笠。
“哈。”男人的口中漏出笑声。“元帅大人,我就知道你最终会找到这里。”
无比嘶哑的声音,如同来自于地狱一般的低沉。
“.....施特劳斯先生,你失败了。”仰起头注视着坐在废墟之上的男人,折笠沉默了一会儿,张口说道。
而听到折笠的话后,男人的身体只是微微起伏了一下。
“呵。”如同自嘲一般的声音,男人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正如元帅大人所说的一样,我最终失败了,输光了所有。”
“不过比起我,元帅大人不愧是元帅大人,明明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但是这座城市却依然能够幸存下来,即使是现在的我,也有点震撼到了啊。”一边说着,男人微微仰起头,目光似乎是投向了半空中的结界,但似乎更像是投向了结界之外的阳光。
“如果仅因一个人的过错,就要让整个城市付之一炬的话,那么这过错的代价,未免也太过高昂了一些。”折笠微微抿了抿嘴,如此说道。
“代价么......”施特劳斯微微低下头,额前的碎发在阳光下投下阴影,他的表情似乎变换了许多,但却没有人能够看清。
“......元帅大人,在最后的最后,能让我见见元帅大人么。”沉默了半晌之后,施特劳斯再次张开了嘴,向着折笠低声的说道。
“.....我就在这里。”
“不,您明白我的意思。”微微苦笑了两声,施特劳斯微微摇了摇头。
“我想见的是真正的元帅......切利希大人。”
“是吗......”听到施特劳斯的话后,折笠微微闭上了眼睛。
“如果是折笠,作为一个拥有相似经历的人,她会对你表示同情。但切利希不会,作为帝国的元帅,她所能做的,只有清除叛逆帝国的罪人而已,而你毫无疑问就是那个罪人。”以缓慢的语气如此说着,折笠睁开了眼睛。
“即使如此,你也要见切利希,而非折笠吗?”
听到折笠的话后,施特劳斯轻轻的笑了起来。
“罪责吗.........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再逃避了吧。”施特劳斯微微摇了摇头。
“至少让我死在元帅大人的剑下,那或许还算是一种荣耀。”
“.....我明白了。”
从口中吐出了一口气,折笠的手腕一翻,一只金色的勋章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手上,在施特劳斯的注视下,折笠将勋章别在了自己的领口,也是在这一刻,她的眼眶里泛起了金色,在她的身边也顿时响起了风声。
金色的长发被吹来的风分成了两股,交错的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冷厉的乱辫,原本天蓝色的瞳孔也被完全染成了金色,折笠,切利希就这样仰头看着施特劳斯,原本居高临下的施特劳斯在这一刻竟然有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
这就是.....属于帝君的威严吗,尽管她不是帝王,但却有超越帝王的气势,施特劳斯只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所有的肌肉都在战栗,但他还是咬了咬牙,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单膝跪下。
“约德尔·冯·施特劳斯。”
“是。”
“拾起你的剑。”
“.....是。”
施特劳斯将掉落在一旁的长剑拾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膝盖,然后看着底下,如同龙一般伟岸却又娇小的身影,一步一步踏着废墟走来。
“现在宣判你的罪行。”切利希在施特劳斯的面前站定,自上而下的看着施特劳斯,说道。
“.....是。”
“我,帝国元帅,帝国第一军、第四军、第七军最高长官,根据帝国法,帝国军法,判处你通奸罪,叛国罪,谋杀罪,数条罪名并列,即除以极刑,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很好。”
微微点了点头,切利希将手伸向了腰间,缓缓地抽出了单手剑,然后双手握住剑柄,高举过头顶。
银光落下,施特劳斯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瞬间模糊了一下,侧颈上有一丝麻木的触感,似乎自己的动脉已经被切开了,但不知为何,却没有感到疼痛,只是意识逐渐的开始消散了而已。
自己.....也终于迎来了结局了啊。
最后的最后,也容我说声抱歉吧,伊莎贝尔,贝蒂。
施特劳斯向着身后缓缓地倒去,后脑传来了温软的触感,施特劳斯看着上方折笠的脸,已经僵硬了半个嘴角的脸颊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没想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得到元帅大人的膝枕.....这还真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说起来.....这到底是帝国元帅的膝枕.....还是折笠小姐的膝枕呢.....?”
“两者兼有吧。”头发已经重新散开,瞳孔也重新变为温和的蓝色,折笠用手盖住施特劳斯的额头,微笑着说道。“不让帝国的战士的头颅沾染到尘土,在这一点上,两者是共通的。”
“战士吗.....即使是我这样的人.....也能够称为战士吗?”
“啊,你明明可以选择将罪责推给塞丽娜,然后自己一个人趁乱逃走,但你却没有这么做。”
“至少在最后的最后,你没有选择逃避,还是选择面对自己的罪恶,然后亲手了结。算不上是高贵,但这,也足以让你配得上战士的称号了。”
一边说着,折笠抬起了自己的手,阳光就这样照射到了施特劳斯的脸上,虽然耀眼,但却不刺眼。
“你看,最后,你还是看到了光,不是么。”在阳光下,折笠温暖的微笑着。施特劳斯微微睁大了眼睛,他就这样直直地看着阳光。
“原来.....如此......”
口中轻微地呢喃着,施特劳斯重新闭上了眼睛,在他紧闭的眼眶之下,两行泪水就这样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人们说.....元帅大人的剑是正义而公平的.......现在想来.......元帅大人的剑才不是那么冰冷的东西.......就算是是我这样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如同火焰一般的温暖.....”
“谢谢你,元帅大人。”
含着泪水死去,微笑着死去,沐浴在阳光之下死去,踱步蹒跚于无间之中的旅人,也在这一刻,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