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城外围。这里是尚未被开发的闲置地块，工程队仅仅在这里铺设了沥青道路与还没有通上电线的路灯，周遭仍然是一片荒芜，裸露的岩浆岩大块大块地暴露在外。
而在后天的中午时间，按照预定计划，来自新罗马的战术机甲驾驶员杰弗里•科穆宁（用庄妍大言不惭的话来说，那就是个精罗）将会抵达此处，他的身后会跟着一大群奔驰而来的虫群。
而这片区域，也将成为布满硝烟和死亡的主战场；战术机甲和特勤精英们将应敌而上，和虫群展开激烈的驳火！
“但是，这么宽的地方……就那个位数的战术机甲和个位数的特勤精英，真的能够发挥作用吗？”
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外行人，余海也提出了疑问。在他看来，这绵延了将近几公里的地盘可不是这几个人和几台机甲能够应付得动的；如果把他们平均地安排上去，那他们之间得有几百米的缝隙。
“可以了。……对了，余上校，我有点想和你说一个故事，来让你更好地理解现在的战场。”
余海立即闭上了嘴巴，呈现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余上校可知道流行于旧世纪的线列步兵战术？”
旧时代的步枪是燧发步枪。由于其繁琐、困难、容错率低的特点，就算是最熟练的不列颠红衫军、也只能够在一分钟内至多完成两次射击。
而燧发枪的攻击精准度则进一步地限制了它的发挥，以至于它们只能够在三百码的距离里产生有效杀伤——若是有人在三百码外被流弹射中，那他可以去买彩票了。
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的欧洲近代步兵普遍采取线列步兵的战术——说白了就是一群人排成一列，然后走上去枪毙敌人或是被敌人枪毙。
这种无可奈何的战术全因为前膛燧发枪那让人瞠目结舌的性能；而随着燧发枪在西欧战场的逐渐普及，线列步兵战术也就成为了近代军队作战的主流，以至于深入人心。
“然后，亚美利加南北战争前，杠杆步枪登场。这些被西部牛仔广泛地使用的武器拥有相当杰出的性能——例如斯宾塞步枪，这支从枪托处装填的武器能够一分钟射击十四发子弹。”
余海出神地听着——虽然迄今为止他都不是很听得懂庄妍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听故事的话听就对了。
“但是，西点军校里出来的将军们学习的只有传统的线列步兵战术。而这种武器对于阵型密集的线列而言……那就是毁灭性的噩梦。”
放在以往，一支三百码内使用冲锋步法向敌人发起进攻的队伍需要遭受三轮左右的齐射，而后才能够抵近目标、发起白刃刺刀冲锋。
而在面对杠杆步枪时……他们可能在抵近攻击之前就被密集的枪林弹雨打得溃不成军。
“值得讽刺的是，那触目惊心的伤亡率却被视为理所当然。而事实上，即使指挥官发现了问题，他们也没有能力去完成战术的革新。”
庄妍冷笑了一声：“因为他们全都是西点军校的高材生，拿破仑战争时期的步兵条例他们能够倒背如流——但也仅此而已。”
余海默默无言。他望着那荒芜的显得凹凸不平无序起伏的岩浆岩地面，一时哑然。
“余上校，猜一下：一个特勤精英大概能够填补多长的战术宽度？当然，猜对了也没有奖励。”
和庄妍并肩走在道路上的余海又不由得地看了她一眼。和以前那个冰冷的少女不一样，现在的庄妍居然有了些许贫瘠的幽默感。
“嗯……大概两三百米？”反正猜对了没有奖励，那猜错了自然也就没有惩罚，余海干脆就此信口开河地往上吹嘘了。
“五百米到七百米不等。缪缪这样的医护人员单兵能够控制五百米左右的战线、确保没有任何敌人能够通过；而小王这种天生战狂……她能够让一公里之内的敌人统统退而却步。”
一公里……说实话，有点怀疑自己有些近视的余海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看到一公里以外的东西。
但一想到特勤精英们装备的是先进仿生器官和部件，余海的心里也就平衡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像超人一样飞来飞去，是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早就不是人了……
“所以，余上校，战斗方面的事情交给我来解决就可以了。事实上，你的任务要比我的更为艰苦，因为你需要配合后勤部、肩负起所有的后勤……”
余海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庄妍说了这么多的话，最终的主旨就是为了贬低自己的作战能力。
“我知道了。其实你直接说出来就是了，类似于‘余上校你懂个锤子，啥都不懂就别说话’的话我都能接受的，我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至于差成这样。”
庄妍苦笑一声：“所以说，余上校，你还是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啊。”
……
庄总指挥很快就自己回去了。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一通，最终只发现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对方说话的重点，而只能不欢而散了。
然而，庄妍在离开之前的动作与话语却给予了余海非常深的触动。
那个少女……老成无比地伸手拍了拍余海的肩膀，面无表情地朝着他点了点头：“水培农场里的啤酒花长好了。打完仗后，我请你去喝酒。”
——这个修辞和描述还真是满满的末日的味道，而庄妍匮乏的语言能力更让这股末世的绝望感渲染得淋漓尽致：就跟末世的时候小孩子没地方读书而全是文盲似的。
根据自己的任务与定位，余海老老实实地去找好久都没有聊过天的华叔报道，准备去领后勤部发派下来的工作。
“余仔，你怎么来我这里报道了？你不应该去阿民那边报道吗？”
但余海立即被华叔开门见山的当头一棒打懵了。
“啥？我去找韩民部长？”在懵了三四秒后，余海才夸张地张着嘴、指着自己的鼻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我一个小混子，啥都不会，要学历没有学历要工作经验没有工作经验……”
“哦，那你更应该爬了……当然，如果你不想走的话帮忙处理一下这件事，”华安民推搡着就要把余海赶出去，临走之前又好像想到了什么，而把一张纸塞到了余海的手上，“你看一眼。”
“这是啥？”余海将纸展开，潦草地看了一眼。
“基地城里的烟民憋不住了，要求基地城的水培农场里种烟草，再开设机械卷烟的流水线。”华安民双手抱着胸，目光明亮地盯着余海看，“你自己怎么看？这种需求应不应该满足？”
“如果他们能够把所有烟雾都吞进自己的肺里、再把所有的烟屁股都泡茶喝掉，那就满足。”
余海将纸塞回到了华安民手中，一脸平静地转身就走，留下满脸茫然、不知所措的华叔站在原地。
纠察部……为什么自己会被安排到纠察部去？
按照庄妍的指引，余海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那个派出所去——就是郑警官将他带到楼上去审讯的派出所。对于余海而言，那儿充斥着“过去”的味道，而他不得不忍耐。
这个名义上的街道派出所实则是纠察部隐藏起来了的接头地点，而这也是郑警官最后透露给他的关于纠察部的情报。除此之外，对于这个神秘的机构，余海几乎一无所知。
迈步走进了派出所，余海特地探头探脑了一番：坐在前台的女警仍然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眉头紧皱着，看起来好像遇到了麻烦。
“那个，这位同志，请问一下……”
那女警飞快地看了余海一眼，握着鼠标的手飞快地挪动：“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这家伙的动作……怕不是刚把扫雷给关掉？
“我来找陈承警官。”余海也开门见山地说了。庄妍曾经说过，陈承是他的接头人，只要见到陈承了后者就会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但余海不太确认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能完美地完成他的任务。
“陈警官在楼上……对了，您是余上校是吧？”那个女警随口应和道，伸手正要打出一个电话，但在望见余海的脸后、动作就立即迟缓了下来。
“是的。”余海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自己的知名度已经这么高了吗？就连街道派出所的片警都知道我的鼎鼎大名？
女警立即将伸向电话的手收了回来，而沉默着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铃。
在那一瞬间，余海的头皮都炸起来了——他以为那一按之下、警铃会立刻大作，纠察部的战士们纷纷自街道处涌来，伸手拿枪指着自己的脑门命令自己立即跪下……
但事实上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片刻后，派出所的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陈警官也急匆匆地噔噔噔着跑了下来。
“陈警官，别来无恙。”余海深呼吸一口气，把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扔开，苦笑着打了个招呼。
但陈警官却显然没看见他脸上的异样。他只是飞快地回头看了背后一眼，就拉着余海往外面走了。
“我们出去说，在这里说不太方便。楼上那个家伙有些特殊，我不想让她听见我俩的对话。”
被推搡着赶出去的余海有些呆了：“楼上……？那家伙明明都呆在楼上，怎么可能听得见我们说话……”
“那家伙是特勤精英。”陈承压低了声音，在余海的耳边喃喃道，“行动代号是‘柔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