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尖锐冲突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0/4/2 9:27:57 字数:3062

余海知道,他是有意诱发这一次冲突的——但庄妍的反应让他稍微有些沮丧。庄妍只是简单地倾泻了自己的情绪而已,但在面对冲突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倔强,仿佛屈服会要了她的命。

最让余海瞠目结舌的是,庄妍之所以会拒绝屈服、拒绝让步,是因为她骄傲到了极点的性格。她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负,以至于她默认她的一切选择都是对的。

而默认自己是对的,就约等于默认他人都是错的。

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人都会犯错,而若是庄妍在犯错之后仍然执拗地认为自己是对的、只是部下执行不力,那么作战部、乃至于整个基地城的分崩离析都并不遥远了。

“庄总指挥,你到前线去的目的是什么?”

水泥塔的楼梯处又传来了哐当响的皮靴声。啪几声关掉了指挥房间内部的灯的余海看着庄妍大步下行时的背影,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让缪缪加入战斗,我来指挥。”少女前进的脚步并没有因此滞缓,“我不能因为身体的些许不适就留在水泥塔里不动,那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来了,又来了,庄妍特有的威严满满的句式:那是什么什么什么。从语言角度来讲,这叫下定义:直截了当地赋予某件事物属性。

“为什么你认为你留在水泥塔里不动,就等同于对所有人不负责?”

尽管知道自己的努力大概率以失败告终,但余海仍然作出了尝试:庄妍那盲目自信、非黑即白的性格迟早会给她惹来大麻烦。或许,她早就惹来了很多麻烦,只是她身居高位、而不受影响而已。

这一次,庄妍前进的脚步总算慢下来了许多。她皱着眉头抬头望去:楼梯上的青年仍然伫立在闭着的门前,手里旋着的钥匙哗啦啦地响个不停。

“难道不是吗?”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恼怒地反问了一句,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水泥塔旋转楼梯间中回荡得很远很远。

这一次,余海再次哑然失笑。他的手指终于停下了转钥匙的动作,而无比严肃地以质问的语气再回答:“难道就是吗?”

楼梯间再次响起了庄妍的脚步声。呲牙咧嘴一阵的余海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将钥匙用力地握紧在掌心处。他沉默了两三秒,才将钥匙捅进了指挥室的门锁中,听着机括咔擦地清脆地响起。

“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吧。”他提高了音量,自言自语了一句。他知道,水泥塔的回音会将这句话传递到楼下的少女的耳中。

走下了楼梯,余海再一次地站在了熟悉的街道之上。当年,这里只是一片荒芜,但周遭似乎还残留着众人初次降落、和甲级灾**战时留下的硝烟和火药的味道。

余海已经不怎么记得是如何抵达此处的了。他只记得当初的他好像被谁逼着打了一针精神稳定溶剂,而后就地拉了一张桌子、开始画基地城的设计图纸。……那时候,其他特勤精英正在呼呼大睡。

从那一刻开始,余海便沦为了基地城彻头彻尾的工具人,但他却毫无怨言;因为他自己也知道,除了自己以外,华安民、华莺、洛邱、乃至于韩民和庄妍都是工具人,不折不扣的工具人。

他更知道,比他更惨的还大有人在,例如每天都为排班和工程报表文件焦头烂额的运输队、工程队两位队长颜邵东、徐安洋。之前余海在街上碰见颜队,那家伙的头发都白了一大半了。

“凌晨的基地城,真是冷啊。”

余海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清冷的街道上,左右两侧的商铺和门店都还紧闭着,彻骨的寒风正汹涌地呼啸着,在公寓之间肆无忌惮地吹袭着。

孤零零地走在街道之上,余海连续打了两三个喷嚏。……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和庄妍这个乖戾而性格古怪的臭女人打交道呢?真是怀念啊,那暖洋洋的被窝、以及热水壶里温好的白开水。

现在的基地城仍然在遭受着虫群的袭击。最前线仍然战火缤纷着,无数弹药正在被不断地倾泻出去、在虫群中央炸出血肉纷飞的烟花。

而在余海于街道的中央行走时,他仍然能够听见远处噼里啪啦的枪炮声。犹如旧时代跨年时、鞭炮和烟花被一并点燃时引起的一阵喧嚣。

如果庄妍所说无错、现代文明的重火力足够将一切生灵摁死在血淋淋的荒原中,那么,战斗应该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回到家中。惬意地脱光了身上散发着汗臭味道的衣服,余海抓起杯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一阵,也懒得去洗澡了,就这么赤着上身往床上一躺。

在黑暗的侵袭之中,睡意迅速地蔓延而来,空气中弥漫着的均匀的呼吸声更让余海昏昏欲睡。

“要不……稍微等等吧?等到天亮?”

而远处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让余海原本半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大了。他循着水声静心听去:那好像是楼道的公共澡堂的水声。

虽说是公共澡堂,不过余海也没有在里面见过他的邻居。余海总是喜欢一觉睡到天亮才去盥洗室里洗脸刷牙,而他的邻居早在五六点钟、太阳刚出来的时候就去上班了。

至于晚上的日程表——那自然也是完全错开的。余海不止一次孤独一人地步行在深夜时分的基地城中,眺望着被浓密乌云遮盖着的天幕。

既然有伴的话,那就去瞅一眼好了。

抓起了浴巾和换洗衣服的余海踱步出了走廊,径直地朝着楼道末端的盥洗室走去。……公共澡堂分男女用,但每一层均只有一个澡堂,而恰巧这一楼的澡堂为男性独供。

澡堂中的灯大亮着。踩着拖鞋、发出了踢哒的脚步声的余海走入其中,一眼就望见了某个朝着隔间中喷着水花的花洒喷头。

“谁啊?”那人也显然听见了脚步声,而含糊不清地开口询问了一句。

“你不认识的。日程安排全错开了,之前我来这儿洗澡刷牙的时候、一个人都没碰着。”余海随便挑了个隔间、走入其中,“怎么这么早起床洗澡?”

“我是基地城医院值班的。刚才收到上头的紧急传唤,好像是说前线打得很激烈,让我回医院去待命等候。啧,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么夸张吗?虽然虫群是强了一些,但以作战部的战斗素养,应该还不至于会出现人员伤亡吧?

“对了,你是干哪一行的?按照你说的话,你应该上的夜班吧?基地城里居然还有夜班吗?”

余海也总不好意思说“其实我每天都可以睡到自然醒、不需要早起去上班”,所以他也只是随便地应付着敷衍了过去:“我?我啊……我是作战部的编外人员,晚上值班的那种。”

隔间里的声音一下子就沉默住了,而后,原来还带着些怨气的嗓音一下子就肃然起敬了:“原来是作战部的同志,失敬失敬。”

说着慌的余海本来还脸上发烫的。但一想到自己是辛辛苦苦地被庄妍拉去水泥塔当苦力(其实是他自己死皮赖脸要去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也就嘿嘿着接下来奉承:“哪有,也就那样吧。”

“兄弟,”声音也称呼也显然亲密了很多,“前线那边到底怎么样了?情况是不是特别惨烈?”

余海自然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吹得天花乱坠,只是实话实说:“也没有。听庄总指挥说,这次战斗我们的赢面很大——你看,我这预备人员不一样能撤下来休息吗?”

“也是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放心了——这世道啊,真的让人提心吊胆。”旁边隔间里花洒的声音听了,紧随而来的是那人惬意的叹息,“如果基地城真被攻破了,那真的是……唉。”

衣服窸窸窣窣的摩挲声。拖鞋踢踢踏踏的干净利落的脚步声。揉着湿漉漉的头发、眯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的余海听着声音逐渐远去、消逝。现在,他又是独自一个人了。

“原来,基地城的居民都是这么想的吗?”

一旦失败、基地城被攻破,他们就没有退路了。没有人会指望卫星上的运载机会将他们接回星盟的轨道栖息地,没有人会指望他们能够在铁幕力场破碎的极端环境下继续生存下去。

同伴离开了,余海也就没有了继续认真地洗下去的心思。随便涂了些沐浴露的他随意洗了洗、便就关掉了水龙头,擦干净身体套好衣服、又往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了。

在关上房门、睡下,任由意识沉沉地坠入漆黑一片的深渊时,余海的心里仍然回荡着那个素未谋面的人所说的那一句话。

“如果基地城真的被攻破了的话……”

作战部。作战部该怎么做,才能给予基地城中的居民信心呢?如果就连负责保国安民的作战部也正心存迷惘,那么,基地城的未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双目紧闭的余海苦涩一笑。现在的他才知道,这一次的新罗马战术机甲救援任务为何要被称之为挑战。它挑战的不仅仅是作战部的战斗素养,更是全体基地城居民的心理素质。

“庄总指挥,你可千万要振作一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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