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晓这个家伙……在对自己的称呼中,不时地在余老师和余上校之间来回切换,恍若得了精神分裂的患者。但是,她说话时却异常有条理;也就是说,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而且,在话语之中,余海也听出来了路小晓戏谑的语气和在提及往事时那淡淡的哀愁和缅怀,就像是在追忆着那些遥不可及的往事——而她本不应该知道那些往事才对。
除非,那些所谓的往事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修改记忆的人煞费苦心地编一个全新的剧本、来将路小晓糊弄过去。但是,纠察部的人真的能做到这样一步吗?为全星盟的人写完美的剧本?
若是排除去了这个可能性,那么,路小晓就是那些本不应该知道某些事、却又知道了的人。而这些人的共同特点是:林臻将军的追寻者;基地城正统口中称呼的叛逆。
而这位逻辑上的叛逆,却又正和余海并肩作战着。
余海犹豫着,正考虑着是否要开口问些什么,来自外头的一两声爆炸和惊叫声让他的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来和路小晓打招呼,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出了更衣间——
正门处的玻璃门全碎了,锋利的碎片洒得一地都是;在硝烟之中,余海隐约看见一个人正痛苦地嘶鸣着、在地上惊惶地滚来滚去。
“喂!怎么样?”余海张口大喊一声;那人旁边的队友原本正弓着腰蜷缩着,在听见余海的声音后才猛地窜起,拖着同伴的身躯往后退却而去。
在途径余海的身边时,青年的心脏又微微地颤抖着、突了一突:那个受伤的人被炸掉了一截腿,膝盖以下的部分尽数不翼而飞,只不要价似地喷涌着鲜红的血液。
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让余海有些口干舌燥、头晕目眩。他曾经参与过和虫群的血战,也一度目睹过灾兽的死亡,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鲜血淋漓的场面,看见同胞狰狞恐怖的伤口和裂痕。
被炸断的腿血肉模糊的截面;衣服被锋利的玻璃划开、刮得其中的皮肉翻开着流出了血;远处的断肢正冒着烟,呈现出黑乎乎的焦黑一片。
而在余海怔怔地适应着这一切时,那边的吴少尉已经铁青着脸、飞快地赶了过来,朝着烟尘滚滚的前方啪啪地连开两枪!
“余上校!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
在朝着烟雾之中完成了试探攻击后,他又紧张无比地握着枪柄、走到了墙壁旁边,来以此作为隐蔽的掩体,“是敌人朝我方投掷爆炸物了吗?具体情况究竟如何?”
在短暂的愣神后,余海也终于有所反应;他紧紧地咬了一口嘴唇,才果断地回答:“敌人朝着我方投掷了爆炸物,一名队员被炸断了一条腿,门口也被破坏掉了……”
吴少尉啧啧两声,眉头显然皱了起来。他朝着身后的队员们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单膝下跪、用武器指向前方腾腾而起的烟雾,才松了一口气、朝着安全的墙壁后方挨去。
试探进攻已经开始了。攻击手使用的是简陋的土制炸药,而这种道具能够在产生小范围剧烈爆炸的同时、生成大量用以遮蔽视线的烟雾。
“有没有在二楼部署人手?”同样感到棘手无比的余海看了一眼前方久经不散的浓烟;此时街道上的风速并不快,烟雾还需要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散开,而在这段时间里足够敌人完成展开。
吴少尉还没来得及回答,楼上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枪声,烟雾中也传来了惨烈的痛嚎。一个身上布着几口枪眼的青年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头扑倒在了满地的玻璃碴子上,刮得满脸是血。
余海还没反应过来,那些紧张无比的架着步枪的卫队战士们便扣动了扳机,将躺在地上的青年打成了血葫芦。
这动作也太快了吧?说动手就动手,就不打算从这个敌人的嘴里撬出来点什么东西吗?
余海在一旁看得腹诽不已。但他也能理解开枪的人的心情:敌人在进攻前营造的氛围实在太过紧张了,也难怪民警们会在看见敌人后的第一反应是开枪射击、而不是其他举动了。
但旁边的吴少尉反应则更快;抢在其他人行动之前,他就已经怒声咆哮着“卧倒”朝着前方猛地冲了出去,像是拎鸡仔一样将伏倒在地上的敌人拎了起来,朝着外头冲去——
这一次,谁都没能够反应过来;人们不仅没预料到面前的年轻人竟然有这么强劲的臂力,也没预料到吴少尉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而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大喊出声“快回来”“你在干什么啊”一类的词语,吴少尉手里提着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瞳孔涣散的双眼,身上也发出了滴滴滴的响声和闪烁不停的红光。
“检测到生理宿主死亡。即将启动自爆系统。”
下一刻,吴少尉将手里提着的身躯用力地朝着前方扔了出去;再下一刻,一阵扑面而来的冲击波将他震得倒飞而出,身上也像是被泼了油漆一样、蒙上了一层鲜红色的外膜!
那是在爆炸中被炸成了碎片的尸体。五颜六色的尸块噗地全洒在了吴少尉的身上,将他的身躯染成了五彩斑斓的模样。
而他也在冲击波的威力下倒飞了出去,在满地锋利的玻璃渣中狼狈地翻滚了几圈,身上的制服也被撕裂开来。这个满身鲜血的人痛苦地剧烈咳嗽着,从口腔里喷吐出浓郁的鲜血。
“吴少尉被爆炸的冲击波震伤了!”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余海立即冲上前去、将年轻的吴少尉拖回到了墙壁后方来,顺势大喊出声,“医疗人员……!”
又是剧烈的爆炸声!门口处的方向传来了炙烈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火光,被炸得破碎而不成型的建筑物废墟剥落而下,在地面上滚得满地碎屑。玻璃被震得在地上四处滑动,也有晶莹的碎片被炸得镶嵌进了碎裂的瓷砖缝隙当中。
进攻者似乎无法从街道上逼近水泥塔,所以他们只能用土制炸药来破坏水泥塔的外层结构,以试图让水泥塔分崩离析、瓦解坍塌吗?
但余海知道,水泥塔看似只是一栋用水泥抹成的塔状物体,但它的地基之深却无人能想象得到。就算进攻方用炸药将一层炸得千疮百孔,水泥塔也不会断然就这么倒塌下来。
楼上又传来了枪声。在二楼的房间处进行观察的卫队战士们朝着街道猛烈地开火了。爆炸声暂时停歇了下来,负责投掷土制炸药的敌人又被轻火力压制了回去。
“怎么感觉敌人的装备比我们的还好啊!”余海几乎想要骂出声了;攻击手不仅有土制炸药,还人均人肉炸弹,想要招架住进攻、防守方只能毫无顾虑地下死手,将所有敌人都打死在原地!
楼上又传来了零星的惨叫。有人被击中了。头皮发麻的余海的耳朵几乎要竖起来、听闻着楼上的动静:噔噔噔的脚步声、某人垂死前最后的挣扎和无奈的叹息,以及枪支落地的声音……
“补上!”后方又传来了吴少尉艰难呵斥的怒吼,“愣着干什么……快点上楼!其他人,自己找掩体……”
那个年轻人显然是被爆炸震伤了内脏。他正不断痛苦地咳嗽着,从嘴里吐出大片的血液;拿着战地急救包的医疗人员束手无策,只能笨拙地包扎着他身上的创口、固定骨折的手臂。
有人冲上楼去了,也有人下意识地按照吴少尉的命令、跑到了墙壁的边缘处,将身体隐蔽在了墙体后方。而也正是在他们作出反应的一瞬,烟雾中飞窜出一梭子子弹,在墙面上印出了道道弹坑!
下一刻,一个人影从烟雾中骤然钻出;他直着的手正握着微型冲锋枪、朝着前方倾泻着火舌,将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了弹幕之下——
“杀!杀了他!”
余海和吴少尉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吼叫了起来。那悍不畏死的暴徒正径直地朝着水泥塔一楼的大厅之中冲,在穿过烟雾后又迅捷地锁定了方向,朝着掩体后的防守人员又喷出一梭子。
这一次,余海没打算闲着不干活了。并不打算作出瞄准动作的他探出枪口、循着枪声的方向猛地扣动了扳机,小口径手枪的后坐力震得他的手腕阵阵酸疼,但他并没有打算停手。
枪声停歇了两秒,进攻的先锋也嘶哑着发出了高昂的惨叫。探头而出的余海继续射击,任由气动装置将滚烫灼热的弹壳拋得高高飞起:这一次,他能清楚地看见男人痛苦地拧成一团的脸了。
攻击有效。那个男人的腿被打出了一个硕大的枪眼来,血正从中喷涌而出,被撕裂的粉色的肌肉组织在空气中神经质地颤抖。
在看见余海之时,敌人勉强地抬起了手、抬起了被血糊住的眼皮,和表情冷漠的余海对视住。后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再一次地勾动了扳机。
钻进了目标躯干中的子弹再一次地搅动起了一片痛苦的泥泞。在空腔效应之中,被扩大的伤口轻而易举地弥漫至了目标的内脏处,将他的大部分肠子和半截肝脏尽数绞成了不成样的血肉。
而在余海潇洒地将身子缩回去后,那匍匐在地、抽搐着身躯的敌人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表明他的生命力正在飞快地流逝。
“检测到生理宿主死亡。即将启动自爆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