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人类赞歌

作者:君士坦丁十一世 更新时间:2020/8/10 9:27:53 字数:3090

那是一个寂静的夜晚。负责卫星飞行表的工作人员会很清楚,这差不多是“乾风”号武装卫星过境的时间——低空飞行的武装卫星并没有一日环游地球两圈的能力,最起码现在的科技做不到。

而在不见星月的夜幕之中,“乾风”号武装卫星的负责人正眯着眼睛、观望着她身下的大地。浓密的云层就在她的下方卷席而过,远远望去就像是沸腾着奔腾着的云海。

“宁中尉,下方就是基地城了。”她的耳麦里传来了控制塔里同事沉稳的声音,“请注意安全。卫星的护栏不高,别掉下去了。”

“放心,我有按照安全条例操作。”所谓的安全条例就是在护栏上栓一根安全绳,让不小心摔下去的人得以挂在绳子上、延缓被折磨死的过程,“我过一会儿就回来。让我安静一会儿。”

——来自北方的寒流正在全球范围肆虐。据说,就连赤道一带的温度也低于零下摄氏度。而按照观测数据,现在的太阳活动显然异常,地球又再一次地进入了小冰河时期。

而她记得非常清楚:地球的上一次小冰河时期时,汉民族蒙受了一场空前的灾难。青黄不接使得山西一带大饥荒,揭竿起义的人民一路打进了紫禁城中,这个延续了数百年的朝代的末代皇帝也由此吊死在了煤山的歪脖子树上。

而在西方,北欧的文明也因缺衣少食开始了疯狂的南下,著名的三十年战争就在这一段小冰河时期打响。这场战争使得八百万人直接或间接死亡,其血腥程度堪称是文艺复兴版的世界大战。

基地城是幸运的。它不需要面对其他文明的袭击和侵略,它本身就是地表幸存的最后文明;但基地城也是不幸的,它正处于人类文明史上最为恶劣的时期,即使在部落冰河时期、祖先们的生存条件也要比他们优越得多。

“有办法将我们的物资空投给基地城吗?”在片刻的安静过后,宁荣又开口问了同僚一句。

“没有办法。运载机一旦进入云层区域,就会被立马冻住;如果用高空空投的话,就算我们能预测风向和风力大小,空投的降落伞也没办法在这样的低温严寒中正常运作。”

宁荣有些急躁地皱了皱眉头。他们已经借助前人的科技收集到了许多不稳定的暗物质,如今、这些暗物质正急需输送到地面,让基地城的暗物质熔炉熊熊燃烧起来。

“是啊。”她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了,“基地城的发电机本身就急缺作为燃料的暗物质。如果基地城需要进行大规模的供暖,那么它的暗物质消耗应该会非常大,以至于会出现紧缺现象。”

她不再迟疑,而继续捏住了耳麦:“尝试和基地城进行联络,问他们是否缺少暗物质原材料。”

“宁中尉,我们没办法联络上基地城。在好几天之前,我们和基地城的联络就中断了。”同僚的回复让宁荣的心又沉了下去。

虽然并不清楚基地城的情况,但直觉告诉宁荣,基地城危机存亡的时刻快要到来了。她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华夏星盟覆灭之前、她就有着大难临头的直觉,而余海的警告更是让她毫不犹豫地作出了“放弃长歌号武装卫星”的决定。

“如果自己不想办法支援基地城,或许下一次就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在心中默默地思考,“这是我的直觉,我没有证据证明它是对的。”

但我必须冒险了。我没有违背自己直觉行事的本能,这个习惯一度救了我的命。

女子转身回头,安全绳的锁扣在栏杆上咔擦咔擦地摩擦着,发出了一连串钢铁碰撞的令人牙根发软的声音:“如果要不计一切代价、向地面投送物资的话,成功率是多少?”

那位同僚不说话了,耳麦里只剩下机器人运作的滴滴响声。和宁荣这样经验老道的人不一样,严谨的卫星人从不会说出拍拍脑袋想出来的虚数,他们的分析全都来自于高度发达的人工智能。

女子步入了建筑物之中。她解开了安全绳,娴熟异常地将身上的防护服脱下,扔到旁边去。负责后勤的人员一句话也不说地将防护服拿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负责人心情不是特别好。

拐过银白色的走廊,走入电梯之中。和“长歌”号武装卫星并不一样,“乾风”号武装卫星的布置要简陋一些,但这些不足之处都被宁荣一概无视了。

——没有华夏星盟的富有和本钱、就指望着基地城能做出能与其媲美的产品,那就是痴人说梦。

“宁中尉,计算结果出来了。”耳麦里,那个数字听得宁荣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三十二。这个数字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下降。”

“那就按照计算机的方案执行吧。”

她摸了一下脖颈,从衣领中掏出了一个怀表模样的挂饰来。这位青春不在的女子满脸疲倦地掀开了挂饰的盖子,那圆形的照片中央正是宁清小姑娘灿烂无比的笑容。

“爸妈没能够照顾好你就走了,那并不是他们的责任。”她在心里轻轻说,“你的心脏病与生俱来,那也不是你的责任。妹妹啊,你究竟亏欠了谁?”

基地城始终还是失算了。在最初,城市采取的是集体供暖的形式,即“给家家户户提供暖气”,并且要求公民在家中避难。这在灾难的最初确实起到了作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供暖的压力逐渐将发电部门压垮了。

而在经验不足的洛邱发现了这个问题过后,不要说是暗物质储备了,就连煤炭和石油等化学燃料的储备也已经几乎告罄。

发电部门泪声俱下的求援文书最终在一堆文件的底部被找到了。由于过度疲劳,小小少女错过了发现问题的最佳时机。

弥补错误成为了重中之重。全基地城的公民被紧急召集起来,这些步履蹒跚、神色麻木的人们笨拙地走在结冰的路面上,朝着位于体育馆下方的避难所前进:集体供暖将成为度过危机的唯一解。

当然,可能不是唯一解。低温冷冻休眠仓已经从仓库中取出,这些钢铁棺材已然重新启用。如果情况到了最危急的时候,公民们将躲入其中、直至危机的彻底结束。

余海正随着基地城高层的以前同僚们默哀。尽管这个仪式本应在危机结束后进行,但他们已经看不见曙光和希望了。

默哀的对象是一位战死的烈士——受到余海的影响后,基地城并不喜欢用“牺牲”这一类名词,而更喜欢用“战死”“阵亡”。

“牺牲”本意是祭祀用的猪羊牲畜,这个名词本身就被赋予了神圣的气息,而“战死”“阵亡”更能够体现他们生前经历的斗争之壮烈凄美:这足够让他们的朋友和后辈传颂数个世代。

这位烈士冒着严寒打开了仓库的大门。尽管他戴着厚厚的棉手套,但他的手指仍然冻僵了,所以他义无反顾地摘下了手套、伸手去拉开仓库门。没有润滑油膏作隔离的手指很快就冻在了铁门上,但他视若无睹。

在用力地打开了仓库的大门后,他用小刀割断了彻底黏在了铁门上的手指。丢掉了坏死的肢体末梢后,这位勇士一瘸一拐地步入仓库其中,开始了低温冷冻仓的装载。

人们发现他时,那些低温冷冻休眠仓已经全部装在了拖拉机上,而他已经被冻死在了干净的雪地上。他的彻底坏死的手掌上没有流出一滴血,只是不间断地渗出黄色的脓汁。

默哀过后,躺在纸棺材里的英雄很快就被送进了焚化炉。目睹着这一切的余海只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这种英雄主义的感染力实在太强,以至于让心如铁石的他都不由得动容。

已经入夜了。余海将眼睛睁得大大的,目睹着避难所黑色的穹顶:他的耳边尽是基地城的人们绵长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一两声很快就被制止了的低声的啜泣和呜咽。

哭泣的人很快就停了下来。没有人呵止他们、以避免更大范围的共情的骚乱,他们也并非害怕他们的哭声会暴露自己的软弱,之所以停止哭泣不过是因为“保存体力”罢了。哭泣只会让人更为疲惫。

绝对不能哭出来,起码不是现在。等严寒彻底结束过后,这群家伙能够尽管哭个够。

也不知过了多久,即将睡去的余海突然打了个寒战,从梦境和现实的交界线中逃了出来。他听见了人们低声的欢呼,这些骚动一路传了开去,让他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吊了起来。

老实说,在他打寒战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供暖系统出问题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无异于世界末日的降临:没有供暖设备,基地城的公民们有一个算一个全得冻死在这里,除非他们能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逃进低温冷冻休眠仓里。

“发生什么事了?”起身了的余上校不动声色地摸了摸他贴身携带的枪械,问了一句身旁的陌生人。

“武装卫星,我们的武装卫星好像有动静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肯定是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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