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遥远的未来,于卫星时代积累了足够经验的人类一定会逐渐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星辰,考虑着离开地球轨道这一早就熟透了的小水盆,到星辰大海之中去游历一番。……正如地中海是西方文明的摇篮,但婴儿终究不会只停留在襁褓中止步不前。
但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起码余海没有信心看见那一天的到来——除非他能够争取得到低温休眠仓的使用资格。
想必诺曼人在欧陆北岸四处掠夺征服的时候也不会想到,在不久之后,某位威廉公爵会征服英格兰岛;他们更想不到,这个岛屿文明所诞生的海军竟能驰骋整个印度洋、大西洋。
“中国文明、乃至于整个东亚文明都错过了大航海时代,错过了和当时的世界最先进标准接轨的机会。而这一次,我们不会再松手了。”
又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余海猜想,那是某一架运载机被投射武器击穿了油箱、殉爆成了璀璨夺目的一团烈焰。无数稀碎的碎片登时下雨一样噼里啪啦地洒了下来,在落地窗的防弹玻璃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划痕。
“开始进行威胁清除。清除工作结束后,展开卫星力场护盾。”宁中尉的声音仍一如既往地平静,仿佛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清道夫一分队,清道夫二分队,准备。”
屏息凝神的余海等了一会儿,确定宁荣没有再下达什么命令后,才低声问:“你觉得结局如何?”
“什么结局?”宁荣懒洋洋地问,“那两架武装卫星交战的结局吗?显而易见了都。前潮卫星联盟的武装卫星火力不行,好多投射武器都被打哑火了,运载机的战斗力也糟糕得一塌糊涂,估计平时就连军事演习都没做过。”
“所以,前潮的卫星要坠毁了?”余海感慨,他总感觉现在的他正亲眼见证着历史的发生——尽管这只是某一场小规模战役而已,而无数场战役方才构成一场战争,“这可真是……”
“坠毁倒不至于。”那边传来了哗啦啦的塑料袋翕动一样的声音,余海估摸着是宁荣在那嗑瓜子,“易手而已。私人军事承包商会想尽办法将敌人的武器全部打哑火,然后再发射空投仓进行登陆。”
放在以前的风帆战舰时代,这就是不折不扣的跳帮登陆作战……难怪宁荣会用柯克船来类比武装卫星,武装卫星确实没有资格被形容为大型战舰。
所以,摆在以前,这场战争的规模估计就是两条商用运输船改造成的小船在开炮对射,而后其中一条船伤亡惨重,于是优势方准备跳帮作战。只是卫星和科幻的色彩掩盖了战术的落后性而已。
“看,停火了。”宁荣的又一句话让余海再一次地集中起精神来了,“估计要跳帮了,接下来就是轨道空间突击队队员发挥的时候了。”
“动力装甲就是在这时候用的吗?”余海聚精会神地盯着远处庞然大物的影子,嘴里不忘问。
“没错。这里是高空地区,重力加速度比较小,动力装甲能有更好的发挥空间和能力上限,灵活的空间突击队队员甚至能够通过动力装甲内置的人工智能辅助计算机规避敌人的远程火力打击。”
无数道灰暗的影子朝着另外一端的武装卫星飞行而去。随后,空中又绽放出了一丝有气无力的绚丽的烟花——那是前潮的武装卫星最后的战术。
“前潮的武装卫星为了引诱私人军事承包商的武装卫星出击、故意藏了几门炮不打,想要等空投仓打过来了再还手。”宁荣感慨道,“可惜,藏起来也没用啊,对方的火力优势太明显了。”
那些烟花并没有奏效,仿佛它们真的只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烟花。而那一群黑压压的空投仓也泥牛入海一般迅速地遁入了视野的盲点中,再也寻不见它们的踪影。
开始登陆作战了。站在落地窗前的余海深呼吸着,一时间有些无法言语:尽管他没能够亲眼看见交战的场景,但他仍然能够想象得出那堪称血腥与惨烈的接舷战该如何进行——
——固定在动力装甲表面的武器迅猛开火。嗯,为了保证火力优势和轻便灵活性,华夏星盟研发的黄河系列武器应该非常合适,不论是近卫冲锋手枪、高速冲锋枪还是战术霰弹枪都能在这种近距离接触中有着恐怖的发挥。
而后,被对方武装卫星迅猛的火力攻击得几乎无法抬头的守军会殊死一搏地从室内冲出,双方将展开激烈到了极点的交火。
满地破碎的动力装甲有机玻璃碎片,被截断的肢体残骸,四处溅射的建筑物废墟灰烬,以及卫星表面暴露而出的大片大片的电缆……
嗯,前潮卫星应该也没办法完成驱逐工作,这些张牙舞爪的侵略者会迅速地用投掷物道具完成清场工作,随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余上校,我们快穿过交战区了。”在余海尚且沉浸在这份悲剧感时,宁荣平淡无情的声音又传进了他的耳麦之中,“这只是平平无奇的卫星之间的一场交战而已,看过就算了。”
“宁中尉也曾经参加过卫星之间的交战吗?”余海一时间仍然没能够回过神来。尽管他也一度参与过小规模的作战,但这宏大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
“参加过啊。”宁荣懒洋洋地回答,“以前在华夏星盟时代,我就曾经追缉过一艘叛逃的武装卫星——虽然说是追缉,但其实就是交战而已。”
余海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上头给宁荣下达了攻击命令,宁荣把数据扔给计算机算一下、看看下一次接轨是在什么时候,等真正接轨了再开战就是了。当然,她也可以通知一下交战时间段其他路过的武装卫星、避免它们被碎片波及。
“所以,打仗这事真没什么好看的。”最后,宁荣以这样言简意赅的结论结束了对话,“等你真亲临现场了,你会觉得不舒服的。”
余海苦笑着点头:“宁中尉啊,你可别忘了,我也是曾经参加过水泥塔保卫战的守军成员啊。”
“好像是喔,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宁荣一琢磨,又轻松地点头,“那作为一名见证过现场的老兵,你觉得打仗是很有趣的事情吗?”
“不有趣。”余海立马摇头,“很血腥、很残忍。被现代武器击中的人死得比屠宰场的动物还难看;以前屠宰场起码还会把猪电晕、放血再开膛破肚,现在打仗人一挨到子弹胳膊腿内脏就要窜出去。”
“屠宰场也很血腥的喔?”宁荣继续开玩笑,似乎对余海描述的内容完全不以为意,“你知道吗?养鸡场里鸡蛋孵化出来的公**崽是全都不要的,都要活生生地放进粉碎机里磨成肉酱、给母**崽当成饲料。”
余海立马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真的假的啊?”
“当然是假的啦。”宁荣又笑了笑,只是余海总觉得她似乎是在假惺惺地恐怖地笑,“这都信了吗?余上校还挺天真的,挺好。”
……
“侦查班勘探小组发现,前方地面区域的辐射量显著异常。是否要进行地面勘探?”
宁荣瞅了一眼卫星地图,就又懒洋洋地往后躺了回去:“勘探个锤子。这地方就是阿尔卑斯山的马特洪峰一带,这里辐射量异常是好久以前就有的事了,到现在都还没解决呢。”
于是那头就又沉寂了下来。余海自感出乎意料地看了宁荣一眼,后者则毫不客气地还以眼色:“余上校干嘛?看我不顺眼啊?”
“不是……我记得你以前没那么暮气沉沉的啊?”余海脱口道,在说完这句话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选词好像有些不当,但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青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以前的你……”
宁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那是你看走眼了。以前的我就是这个样子,宁清那孩子在基地城里住下来之后就更是这个样子了。”
所以,是老妈子终于给自己的女儿找到了一份安定的归宿,所以也为之失去了奋斗的动力了吗?反正余海总觉得宁荣更像是宁清的妈而不像是宁清的姐,他甚至怀疑以后宁清去相亲宁荣都要在场。
“顺带问一下,你以后就要在这一艘新的武装卫星上工作了吗?”余海已经很久没有掺和过高层的事情了,自然也就对上头的意思一无所知。
“不会那么容易换的。”宁荣摇头,“卫星负责人好不容易才和自己的卫星培养出感情来,如果不是出了什么变故,是不会随便换人的。”
这时候,余海才想起来宁荣和她的“长歌”号武装卫星——后者在华夏星盟的覆灭中步向了毁灭,而前者则在余海的通知下苟延残喘了下来:“抱歉。”
“没事。”宁荣古井不波地回答,又将话题引回到了正轨上,“我带新人转两圈而已。那新人虽然接受过相关培训,但还没有过任何经验。等他跟我转完这两圈,他就能自己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