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出生涯的最后一剑，菲利浦终于闺上眼皮，放开刀柄横躺下去，太刀掉了在地上。
终于，完了。
我长呼了口气，立即双脚一软，一屁股坐到结霜了的地上，仰头望着霜雪飘零的茫白世界。
随即控制寒气，令伤口收紧，慢减血流止血。幸好，我有利用照明和反射扰乱他的视线，在最后关头，他的剑法也精度下降，最后只刺中了我的小腹，伤口并不深。
不过，我已用权能布下多重防御，他还是成功击中了，该说他技术精湛，还是执念太深？
不管怎都好，我赢了。虽然胜得很难看，但我还是赢了。
一道金光在旁边绽放，映照得整个冰雪的世界闪闪发亮，镀冰的大地宛如铺满钻石，一眨一眨闪耀着星光。
好美，如果，银羽她也能看见就好了。
「来，把衣服解开，我帮你包扎。」一旁，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唤着。
「没事的，我已经止了血了——」
「男生说没事可不能信。」泊瑟芬紧瞪着我，抿着嘴唇，看上去稚嫩年幼的脸庞散发着一阵成熟的忧愁：「不处理的话，会感染的。」
被她瞪得不好意思别开视线，我只好解开燕尾服，露出被刺伤的小腹。
「失礼了。」
她的指尖前方展开了简单的图案，用流出的涓涓清水洗好伤口，再从我的衬衫撕出长长的包条，扎得紧紧的。
「好了。」
「谢谢，手法很熟练。」
「以前……还生活在地上的时候，我会照顾受伤的动物。」
我霎时间不知道该怎回应。
在神话里，春天的女神泊瑟芬，因为被冥王拐到冥界，不得不离开她所热爱的大自然，虽然后来经过众神的协商，她一年有八个月的时间能够回到地上，但她也再不能变回以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得到冥王的力量后，这类的知识也一口气涌入脑袋里。
但是，到现在，我也无法认为自己是冥王黑帝斯，我就是我自己，只能是这样，但无可否认是我是他的转生，而为了自己的目的，我什至准备好要榨干他的遗产的每一分价值，只有如此我才可以对抗帝国，救回银羽。
但唯有眼前这对自己释出善意的女孩，我仍不知不道，该如何面对。
我是否，应该对她负责？
「你想太多了啦，真是的，这坏习惯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一声轻笑传入耳里，额头突然被狠狠弹了一下，好痛。
「你要救你的妹妹吧，现在是顾虑我的时候吗？我的事情你就别想太多啦——反正到最后你还是属于我的，就算是你的妹妹我也不会退让。」
她露出了如鲜花一般灿烂的笑容，看得我不禁呆住，然后坐在旁边，手臂传来了若有若无的触感，脸颊突然热得像被火烧起来。
明明大厅冷得结冰了，为什么还会这么热的？
「妳妳妳說这种话不觉得害羞吗？」
我逃避似的猛地站了起身，背后传来满不在乎的轻笑声。
不管了，既然伤口处理好，也是时候要干正事了。
我呼了口气，撤去四周的寒气，让结满冰霜的大厅徐徐回复，然后环顾一圈，将大厅所有物事收进眼底。
「话说回来，既然我有冥王的力量，如果有人死在这里，我是应该能知道吧？」
「原则上是这样啦。每个人类都会在经过的地方留下痕迹，就算变成死者也不例外，只是，如果时间经过太久，这痕迹便会被更巨大的存在清洗走。」
我再次环顾四周，银羽先前消失的大厅中央、玉座、大门、窗户……全部都没有异状。
虽然我不清楚死者的痕迹是什么样子，但既然毫无异状，很大可能银羽她没有死，只是凭空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忧虑的愁云又掠过心底
如果不是死了，银羽她会在什么地方？
我叹声一息，保险起见还是再说：「确认一下，如果这里最近有死人，我应该有什么感觉？」
「不好说，不同的神会有不同感受。」泊瑟芬说：「塔纳托斯他说自己会有种，呃，高……潮般的兴奋，我只是单纯感到厌恶。不过呢，嗯……」
泊瑟芬突然沉默起来，我忍不住转头瞧了她一眼。
脸容稚嫩可爱的女孩突然勾起了嘴角，露出霜雪般冷艳的笑容。
「这里不是有一个斗胆刺伤你的人还剩一口气吗？用他试一下就知道啦。」
她用天真轻快的语气，说出残酷的说话，冷得气温骤降了十多度。
这刻，寂寥的大厅传出阵阵窸窣声，我转头望向声源，忍不住讶异地张开嘴巴。
原以为已经挂掉的菲利浦，竟然在抽搐着手指。
何等强大的执念！明知自己毫无希望，却依然驱使着千疮百孔的身体，这份意志连我也油然生出敬意。
然而，她却毫无怜悯。
泊瑟芬走到他旁边，对准着像虫一般蠕动着的手指一脚踩下去，还左右拧着鞋根，把菲剁浦的手掌搅成肉酱。
「区区一个人类竟敢伤害他，这罪你死百次都偿还不了。」
「泊瑟芬，等等，住手！」
我连忙冲上去把她拉开，她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脑海闪过了各种念头，到最后我却只说这句话：「他已经不行了，算了吧。」
「才不能这样算，之后他还要推几十辈子的石头，好好反省自己的罪行。」
她双目无神瞳孔扩散，吓得我打了个寒颤。
「不过这是之后的事了，」泊瑟芬说：「正事要紧，先把他杀掉吧，刚好有现成的样本，真幸运喔。」
她又高兴地笑了，语气就像「能捡到十块钱，真幸运喔」。
不过她说得没错，所以我也展开了术式，瞄准菲利浦的颈脖处。
让他死得毫无痛苦吧
——我将灵力汇聚到指尖，正想发动术式，指尖却引不住颤抖。
「怎么了？」
「没事。」我想汇入灵力，指尖却像塞了层无形的棉花，灵力壅塞不动。
怎了？动啊，给我进去啊。
——你们兄妹的感情，老奴一直看在眼里。
他平静的话语掠过脑海，让我的手指颤抖得更厉害。
他是第一个，认同我们两兄妹的大人，即使刀刃相向，也只不过是我们立场不同。
我……我……
「为什么还不动手？别跟我说，你动不了手。」
泊瑟芬的声音变得更冰冷，宛如冷风虎虎，把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如果你动不了手，你就不用辛苦了，我马上把你送回冥界去。」
她的嫣红双目里闪过锐利的刀光，锋利的杀气割破皮肤，直戳进骨髓里。
她是认真的，如果我动不了手，我就要死。
「到底你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你是为了拯救妹妹，才拒绝了我，回到这里来吧。」
是啊，我，是为了银羽——
为了她，我能做到任何事。
我咬紧牙关，牙龈根部传来一阵酸痛。
「术式构筑。」
无情的风刃挥下，喷涌而出的鲜血沾污了视野。
我双脚发软，一只纤细的手臂却承托着我自由落下的躯体，吹入脑里的清新花香驱走了血腥味。
「嗯，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我靠在柔软娇小的身体上，闭眼感受着正轻抚我背部的温暖小手。
啊，好温暖，就像全身包裹在阳光和棉被里。
但我很快就溜出她的臂弯，低头望去地上的尸体。
「抱歉，我……现在的我没资格得到任何安慰。」
我才刚刚杀了人，为了自私的目的，夺去了其他人的生命。
我不会后悔，不会道歉，更不会祈求原谅，只是，起码让自己记得，这是一个如何糟糕的行为。
「欸，真是……钻牛角尖这坏习惯怎么不但没改，还变本加厉了。」泊瑟芬露出了苦笑，我只能再跟她连声道歉。
还有道谢。
「谢谢妳，有妳在真的太好了。」
身为人类的我，始终还是会对杀人有所牴触。
所以，她才扮黑脸威胁我，推我一把。
在以后的日子里，为了自私的目的，我必须得了结更多更多的人，只要有一丝犹豫，就会立即丧命，所以即使她有能力代我下手，还是逼迫我自己作出决定。
真的很感谢。
「哈哈，不用谢啦，这是身为妻子的我的义务嘛，虽然是前世的。」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随即露出温柔的微笑，正色道：「难受的时候，你一定要跟我说。」
「我、我会的。」
还是接受不了这设定的我别脸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