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真相只有一个

作者:月下花前 更新时间:2020/1/5 19:44:16 字数:4009

不久,我们把美味的食物物吃完,满足地摸着肚子。

刚刚愤怒拍桌的泊瑟芬也收起了不满,高兴地大大叹气一声:「啊∼感谢招待!好久没吃得这么好啦。」

然而一想到帐单上的数字,我就禁不住拉长脸孔。

她见状,便露出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把嘴递到我耳边小声说:「其实呢,冥王也有掌管财富的职能,你直接用权能创造几块贵金属不就搞定啦。」

「咦,是这样吗?」

我不禁愣住了,这下子我不就是超级有钱人了!

兴奋一时蒙蔽了我的双眼,害我好一阵子才回神过来,气得差点翻桌:「那妳为什么不一早说!」

「我一时想不起嘛。」

「说谎!明明妳知道得很清楚,我一开始说不够钱时妳就应该想到了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装了个鬼脸,这动作倒是非常可爱的。

可能是因为美食而令她心情变好吧,趁着这机会,我连忙说:「妳可以——」

「抱歉,门都没有。」没等我说完,她摆出副瞳孔扩散的恐怖表情拒绝了。

被她拒绝得这么彻底,我忍不住心里一沉,这一刻才意识到,似乎我过于依赖泊瑟芬了。

即使帮了我不少忙,这女神始终是和我非亲非故啊。她不过是对她的丈夫,而不是我,伸出援手,我明明很清楚这一点,为什么还会……

算了,幸好是现在及时察觉。

不过,凭我自己,是无法拯救到银羽的。

「伊莉丝同学,妳知道有什么方法能通往星幽界吗?」

「抱歉,我不是研究人员。」她双手合十朝我低下头:「不过我可以跟我们大人打听一下,学院里也有几位老师在研究这课题,明早可以去请教一下。」

「还要等明早吗……」

胸口里的野兽正不安地躁动起来,但我却无可奈何。

「放松点吧,干着急也不是办法。」伊莉丝说:「我替安排一间睡房,你先睡一晚好好休息,今天真的辛苦你了,明早我们再看着办吧。」

我点了点头,泊瑟芬却冷冷瞪了伊莉丝一眼,身上涌出滔天的骇人寒气。

「妳这是什么意思?」她那毫无温度的声音就是在恐吓,但伊莉丝毫不动摇。

「如妳所见啊,在替银月君想办法。」

「明白了,就是想送他去死的意思。」

「不是送死,是要帮他救回银羽君,平安回来——」

「妳明白这风险有多高吗!」泊瑟芬厉声咆哮,房间里犹如卷起了凄厉的雪暴。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是他的选择,作为朋友不是应该支持他吗?我反而想问,妳是什么意思?」

伊莉丝的声线也褪去感情,乌黑的眼眸眯成一条线,身旁也燃起了熊熊的烈焰。

好恐怖,认识了那么久,我是第一次见到她动怒的模样。

「但这是错误的选择。阻止他误入歧途才是应该做的吧?」

两人争持不下,而且是站在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上。

而且,是为了我,她们才争吵的,我必须说句话。

「抱歉,我累了。伊莉丝同学,可以带路吗?」

「好的。」她起身轻轻鞠躬,看上去简直像专业的侍者:「对了,客房也是要收费的哦,明天你一次过付清吧。」

我马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伊莉丝领着我们到五楼的一间客房,房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单人床、书桌、卫生间一应俱全,而且床褥软硬适中很舒服。

泊瑟芬也理所当然一样坐到床边,伊莉丝立即踏着幽灵般的步伐溜到她的面前:「石榴小姐,我也替妳安排房间吧。」

「不需要了。」

「不行!一男一女未结婚怎能在同一间房里过夜!」

「已经结了婚哦。」泊瑟芬立即反唇相讥,让我和伊莉丝在不同意义上都炸了锅。

「银月君,请你好好解释。」伊莉丝马上投来冰冷得接近绝对零度的视线:「视乎你的回答,我会判断是否需要通报——」

「这只是玩笑,玩笑而已!」

我急成了油锅上的蚂蚁,但背后的女神——背后的魔鬼马上毫不留情地补刀:「什么?只是玩笑?明明你强上了做了这样的事那样的事,然后说是玩笑——」

「我要通报了,请你在监狱里反省改过吧。」

伊莉丝露出看垃圾一般的表情,一个转身掉头就走。

「不要啊这不是妳想的那样啊啊啊!」

分不清她是否认真的我只好抓紧她的手臂苦苦哀求,为逃离监禁的可悲余生努力挣扎。

我正面还在跟伊莉丝苦苦纠缠,后头同时扔来可怕的杀气,泊瑟芬正口里念念有词,不说我还以为她想下什么骇人的诅咒——这是什么垃圾修罗场啊我只是想安静过日子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嘛,我只是开个玩笑啦。」

伊莉丝微微一笑,我正想放心下来,她再补上一句:「那我带石榴小姐去别的房间啰,银月君应该也同意吧?」

她的交涉手法玩得真纯熟……我也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我当然同意……抱歉了。」我向泊瑟芬低下头。

「既然连你也这样说,好吧。不过我想跟你两个人谈一谈。」

「明白了……伊莉丝同学。」

伊莉丝会意地点点头:「那我去跟那位大人打听情报啰。银月君,请早点休息,石榴小姐待会请到六楼找我。」

说完,她便走出房间,关门前对我嫣然一笑:「银月君,晚安——虽然对你来说是难受的一天,但正因如此,希望你至少能作个好梦。」

门关上后,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现在,就只剩下在床边比肩而坐的我和泊瑟芬。

虽然是泊瑟芬说想跟我谈谈,她却没有开口,只默默咬着下唇。明明外表看上去就是娇小的金发萝莉,那的嫩泛红的脸颊却弥漫着与外表毫不相符的忧郁。

我呼了口气,带着一丝侥幸把已得到答案的问题再问一次:「妳能帮我这一次吗?」

她没回答,反而问:「……为什么,要去做不可能的事?」

「没试过,怎知道不可能?」

「很多事情不用试就知道不可能,你会试着去把a^2+b^2因式分解吗?」

「这是什么奇艳的比喻。」

我差点笑出来,但看到那对毫无亮光的黑洞,连忙失敛起来。

「我是真的不觉得不可能啦……妳說我可能因为负荷不到过量资讯而坏掉,那赶在此之前救回银羽就没问题啦!」

「所以我就说这件事本身不可能,为什么你不懂!总是不懂!」

她喊出凄厉的哀号,嫣红的双眸下,两串泪珠徐徐滴落,在烛光映照下,泪珠就像钻石一般,闪耀出炫目的光芒。

我是不懂,她为什么会哭,也不知道她到底抱着怎样的感情而落泪。

但她的泪水太过刺眼了,我只好别头过去,死死地盯着墙上的黑斑。

「明明不可能的……你为什么,总要为这种不可能的事,白白丢了性命……」

她的声音变得微弱,且沙哑,就像本能奏起悦耳音乐的乐器,在历尽风霜磨损,只剩下走调的苍桑。

「明明……我等了那么久,终于再见到你了,为什么,我又一次要被丢下,为什么你又要丢下我,为什么!」

……为什么又一次被丢下,吗?

这就像沉重的钟,重重叩击了我内心某个部分,响起让人隐隐作痛的钟鸣。

这个问题,我也想得到答案,但能回答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冥王黑帝斯,妳能告诉我他发生了什么事吗?」

她只低着头,整张好看的脸庞埋没在阴影下。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抱歉问了让妳难受的问题……不能回答也没关系啦,我也困了要休息了。」

我正想到卫生间梳洗刷牙,衣袖却传来微弱的拉扯。

「没关系……我,会说……」

她的话语脆弱得就像抽泣。

金黄的浏海下传来猛然的抽气声,泊瑟芬在整理紊乱了的呼吸,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喘气似的话语。

「我的丈夫,只离开过冥界……三次,跟我不同,每次我回到去,他都一定会来接我。」

神话里,每年泊瑟芬㑹在地上待八个月,余下四个月则在冥界陪伴夫君,这我还是知道的。

「第一次,是娶我的时候;第二次,是守护冥界时被海克力斯用海德拉的毒射伤,去奥林匹斯山疗伤;第三次,是在快三百年前,在『诸神的黄昏』保护冥界时,被……」

她不需要说下去,我就明白了。

那尊神明——掌管死人的王,死了,真是无比讽刺。

「他到底在做什么,明明冥界怎样都好!我最讨厌那个地方,很冰冷,没有阳光,也没有花朵,只有一堆腐朽了的死人,还一个朋友都没有,要跟妈妈分开……我最恨那种鬼地方了,恨透了!」

泊瑟芬那娇瘦的身体打了个寒颤,颤抖着的小手在膝盖上紧握起来。

我也理解她的感受就是了。

在帝国里,我也没比她好多少——旁边的贵族皇族全都将我当成污染皇室血脉的垃圾,到处都是无比冰冷的说话和视线,根本不比冥界好多少——唯一的救赎,就只有一直相依为命的妹妹,好吧,可能还有和我成为朋友的伊莉丝。

「所以,我最讨厌那个人了!最讨厌他,讨厌死了,绝对不会原谅他!为什么要把我捉去冥界,逼我离开妈妈,离开阳光,离开大地,离开那我喜欢的世界! 」

泪珠滴落在纤白的小手上,然后破碎了,就跟泡沫一样。

啊啊,我也理解。为什么要令我们生在这痛苦的世界,为什么还要抢走我唯一的妹妹……

我也,一定不会原谅他,一定要他受到惩罚。

「但,在那里,就只有他一个会对我好,他会让我大吵大闹,会哄我,会逗我开心,会找人弹琴给我听,会……只看着我一个,跟他的兄弟不一样。只有他在我身边时,那地方才没那么糟糕……但是,还是不能原谅——为什么他到最后还是丢下我一个自己消失了啊!我没有原谅他,没准许他消失啊,为什么,他凭什么,凭什么啊!」

夹着恸哭的咆哮声,她在跟已经不在这里的人咆哮,宣泄自己的憎恨。

没有人能回答她,因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而我也不是那个人。

不过,为什么呢?

心底里悄悄长出一阵怪异的感觉,我竟然跟那个距离现今差了好几个时代的人物,产生了共鸣。

我是皇银月,而不是他,但,可能,他遗留下来的一小部分,正在我的灵魂当中与那位神发出回应了。

是这样吗?

以前的,那位冥王,也是这样,为了某件绝不可能却也绝不能退让的目标,赌上了自己的吗?

「那个,我不是那位冥王,无法代替他回答妳的问题。」

我开口了,不是为了任何人,仅仅为了自我满足,为了无比自私的我自己。

「妳愿意,听一下我的个人见解吗?」

这一刻,泊瑟芬抬起头来。

她的眼白处充满网状的血丝,鼻子周围也烧红了,这样的女孩笔直地瞪着我,微微点头。

所以,我说话了。

「我觉得,他应该也是对冥界,对自己的国土,其实是毫不在乎的。因为我也是这样,这世界根本不重要,我只要有银羽就好了。」

即使没有证据,内心的某处正告诉我,我说的就是真相。

「所以,他一定也是这样的。不是为了守护自己的领地,而是为了保护你——他一定也这样觉得,只要有妳在就好了。正因为是为了自己最爱的妳,他才可以不顾后果,不管胜算有多少,也要赌上自己的一切去战斗啊。」

轻扬起嘴角的我,完全不敢想像这一刻自己的表情有多扭曲,多丑陋。

「不可能有人为了什么世界和平啊、拯救人类啊这种空泛的梦想去战斗的,因为这些话太大了,塞不进填不满人们那小小的又千疮百孔的内心。他们一定是为了某个角落里,自己最爱的人而战斗,拯救世界不过是顺便而已。」

泊瑟芬呆呆地看着我,完全察觉不到自己的眼眶又溢出一滩液体,原来,令我感到母性的她,也同时是爱哭的小女孩。

所以,我无法知道,那溢满汪汪泪光的瞳孔里,到底映着什么景色。

「妳刚刚是问,我为什么要为不可能的事丢掉性命吧?就跟他的答案一样。而且……」

我顿了一顿,然后以无比清澈的声音说。

「我答应过她,我们要永远一同活下去。作为哥哥,一定要守住对妹妹许下的承诺啊。」

这是我唯一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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