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那么，雾太，关于学园里机器人吸烟的事件，你打算怎么入手调查？”
“我想……先将在学园里的机器人找出来，再逐一向他们打探……”
“这样不就是大海捞针吗？”
根深“葱”干脆利落地否定了我的想法。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能不能给我重复一遍？”
根深葱把脸凑了过来，露出一副专注的表情。
事情是在前天的第五节课之前发生的，地点还是在这个天台。
说起来，宝塚学园的天台，并不是如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位于某一层教学楼的楼顶。这个天台像悬空的孤岛一样被包围在四幢大楼的中间，从那四幢大楼各自伸出一截向上延伸的空中走廊，通到这个天台。通常我们风纪委员都是利用这个天台作为快捷通道，在四幢大楼之间进行巡查。
四座大楼分别位于天台的西北、东北、西南和东南角。其中西北角的大楼，顶层是理事长的办公室，因为过去的某些变故，这一段的出口是被堵死的。（见本卷天台俯视图）
东北角的大楼，顶层是学生会管理委员会的办公室，与西北的理事长办公室几乎处在同样的高度，最近的窗口斜对着天台的下方。
西南角就是教学大楼，包括理科教室；东南角的大楼则是各种后勤事务，包括影印室和校工厂。
那天本不应该轮到我去值日，据说因为机器人制裁局的要员正好过来视察，特意加强了例行巡查的力量，原本应当在下午社团时间开展的巡查也提前到了正午来执行。这样，作为下一责任期的当值风纪，我被提前呼唤出来充当马前卒，这一天的巡查，以两人为一组进行。
和我同组的风纪委员，就是月冈学姐。
因为是本该当值的风纪委员，月冈学姐手上戴着学园配发的“警腕”——这东西据说是机器人制裁局的同等常规配备，专门监听处在许可范围之外的电磁脉冲反应。如果学生携带了没有登记在案的电子装备，“警腕”会发出嗡嗡的蜂鸣声报警。
这一天的巡查从天台中心开始。
“荒船，你的笔哦。”月冈学姐老远地就指着地板冲我嚷嚷。
我们手里都拿着一个薄片型电脑，这种电脑可以用电子笔在上面做记录。我低头看去，果然看见我的电子笔掉在了脚边。
“啊，谢谢了，月冈学姐。”
弯腰捡起电子笔，顺手夹在耳朵旁。
月冈学姐是高等部二年级学生，她们学级的和服是蓝底配着枇杷花，腰带绘着杜鹃鸟。
“那，我们从天台开始，将三座楼里的过道都巡一遍吧。”
午休时间，风纪的职责，主要是负责督查有没有学生继续留在课室而没有去公共休息室休息。当然，像今天这样搜查有无可疑的电子设备也是顺带的任务。
“那么，开始啰！”
猝不及防地，学姐又一把搂住我的腰，来了个大回转。
“别老这样！我的眼镜！什么都看不见了啊！”
“啊，对不起哦，小雾，实在看到你太可爱，忍不住啊。好了好了，我们分头去巡查吧。我往东南角走哦，一会儿见。”。
我连忙把眼镜扶正，学姐已经走了。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往西南角教学楼的走廊走去。
十三
“雾太，这里停一下。”小葱突然打断了我的话，“你耳朵边夹着的那支电子笔借我用一下。”
我把笔递给她。小葱打开自己的薄片型电脑，用电子笔在上面画出一个圆圈。
“嗯。天台由三条空中走廊联系三座大楼，为了方便说话，我们把西南角的教学楼标做楼A，东南角的后勤楼标做楼B，东北角的管理委员会大楼标做楼C.天台暂且称作O吧。”
她粗略地画出几条线。
“这一条红线代表你走的路线，这条蓝线代表学姐走的路线。”
“喂，为什么突然画起这些奇怪的框框和线条来？”
小葱叹了口气。
“雾太，你真是没有自觉呢。我要还原现场。”
“还原现场？”
“没错——你没有发现吗？实际上我们要讨论不是哪一个机器人在学园里吸烟，而是‘现场的烟头是谁留下的’——用画的来还原现场，大概可以找到些线索吧。”
“是吗——”
“我有预感啊，这可能是一个密室哦。”小葱说。
十四
电脑上的蓝色线条沿着方向B延伸，显示学姐通过走廊来到了后勤大楼，然后从上往下检查大楼的房间里有没有留人。最后学姐从正门走出B楼，用风纪委员的卡将门锁住。
这一过程大概花了15分钟。
然后蓝色线条穿过楼下的操场，从B楼走回管理委员会的C楼，从楼下的正门进去，在里面锁上楼门——这是为了保证在接下来的巡查中不会有闲杂人士进入。
学姐这时开始巡查C楼，一直到楼顶，再沿着空中走廊从C走到天台O，这一过程大概也花了十五分钟。
也就是说，在我和学姐分开三十分钟后，学姐回到了天台。这时，她看见在我正背对她，刚好往教学楼A的方向走去，学姐没有叫住我，而是继续回到后勤楼出口B，打算再巡查一次B楼。
直到这个时候，“警腕”还没有发出蜂鸣声。
代表学姐的蓝色线条走到B楼门口，在一个楼梯的拐弯处突然折回。这个拐弯处已经过了空中走廊，位于后勤楼第四层和第三层之间——小葱在这里郑重地标注上个蓝色“S”。
学姐的蓝色线条重新折返天台。正好属于我的红色线条也在同时向天台回归，就在学姐见到我的一瞬间，她正兴高采烈地抬起手打算跟我打招呼——
这时，蜂鸣声响了。报警指针指向天台的地面。
那里果然躺着一根塑胶外壳包裹的“香烟”——传说中的“机器人毒品”。
十五
“也就是说，从学姐的角度来看，她几乎已经把B楼和C楼都巡查过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那么，雾太你这边在干什么呢？”
小葱眨着眼睛，开始操纵属于我的红色线条。
我的红色线条，与学姐第一次分开后，从天台中央一直往左走，走向西南方的教学楼A楼，在走过走廊，位于教学楼四层的理科室前突然折返，改走向B楼，然后顺着B楼一直往下走，在楼下的正门处停了一下，继续折返天台——
“咦，这是为什么？雾太？为什么那么多折返？”
“啰嗦。还不是理科室那里出了问题。”
“？”小葱将电脑移到自己膝盖上，用电子笔支撑着下巴，对我露出探询的眼神。
“理科室那里大概是在做大型电磁设备自动实验的准备，我感觉电磁的干扰太大了，居然有点头晕，想着等那个自动设备的调试结束了再过去。按以前的经验，这种实验的调试一般半个小时左右就会结束。”
小葱“哦”了一声，转换了电子笔的色度，在理科室处标上了个红色的S：“然后你就从B楼下去，一直走到楼底，为什么又折返回来天台了呢？”
“因为，楼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小葱恍然大悟。
“是哦，这时学姐已经走到B楼外面，把门锁上了，所以你只能原路返回——”
她低下头继续描绘我的路线。
红色线条这回再次从天台出发，沿着A楼的空中走廊往下走——这时正好是学姐从C楼上来，看见我背影的时候。但我没走完空中走廊，又再次折回天台。
“——哪，这次又是为什么要折回去呢？”
小葱问道。
“……因为我还是感到头晕……”
十六
小葱闭上眼睛，好像在想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睁开来，满意地微笑起来。
“不错。”
“什、什么不错？”
“果然跟我料想的一样，是密室啊。”
“什么密室啊！”
“关键在最后你和学姐交换的那段时间。你看，这个天台上没有可以遮蔽身影的东西，一眼可以望到四周。所以，当学姐看到你背影的时候，没有提到可疑情况，可见天台上不可能有第三人。而学姐刚从C楼出来，说明C楼没有可疑的人。你刚从A楼下去，那么A楼里的人也不可能逃过你的眼睛；学姐下去的B楼也一样。你看，在任何陌生人都不可能藏身的地方，突然出现了犯罪的证物，那不是密室是什么？”
“这样啊——大小姐你的这些知识从哪里学来的？”
我还真是好奇。像根深美都这样，一看就是长在深闺的大小姐，她是从哪里获得这些奇怪的侦探知识的呢？
“大概会失礼吧，这位，我这里可不太好说。”
根深美都——自称“根深葱”的大小姐突然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丝厌烦的表情。
“要说是为什么，那还是政治的问题吧。我们家是殖民地的古旧贵族，当然会有自己的尊严和面子要顾及，这些东西说白了，就是政治嘛。跟这东西一样——”
小葱指了指自己和服上的铭牌，上面除了“根深美都”这几个汉字，还附有她的家徽——蜻蛉和百合。
“根深家啊，是绝对不容许机器人混同自己家族的血脉，却又向星船种族俯首称臣，主动提出接纳机器人动议的两面派。我啊，就生在这样的家族。”
“呃。”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
“啊，雾太，这些事情也许是我不该说的。我们暂且不谈这个，好吗？其实啊，要当侦探，首先要确立一个原则：‘相信谁的话，为什么相信，相信到什么程度’——这个原则，是跟政治一模一样的呢。
“我啊，姑且从政治上考虑，可以完全相信你、我是无辜的，我们都不可能是机器人。如果排除这点的话，雾太，在这件事情上嫌疑最大的犯人，可能就是你哦。”
“啊？为什么？！”
我居然是嫌疑最大的犯人？凭什么！
“因为你的动作反复最多，思路很奇怪，做案的机会也很多。”
“就算是这样吧，那你为什么又说可以完全相信我是无辜的？”
“因为你啊——”小葱成竹在胸地微笑起来，“你是荒船家的人，就跟我是根深家的人一样。”
——大概是从什么政治的角度考虑的吧。这姑娘还嫩了点呢，政治立场也是会变的哦。
我摇了摇头。
“言归正传，我可是肩负要把犯人揪出来的重任哦——你不知道那天机器人制裁局的那几个家伙听到这事的传闻后是怎么对付理事长的……对了，就算是密室吧，那我们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很简单，继续做空想实验啊——”
“什么？！”
“既然知道是密室，那么就要想到打破密室的方法，只要想到方法，那谁最有机会去做这个事不是清楚了吗？嗯……现在的线索有点少，光凭你们俩个的讲述，是个像模像样的密室，不过，有一个很大的破绽哦。”
我好奇起来了。
“什么破绽？”
“当时在场的，可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哦。”根深葱神秘地笑了起来，“那时候，其实我也在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