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凛冬共和国首席科研院】
实验室的全体科研人员正强忍着睡意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一刻不停地向着面前的屏幕输送着各种指令。
实验室的最前端,巨大的培养舱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少年瘦弱的身躯静静地悬浮在培养液的中央,像枯木泛黄的枝干,像受困的普罗米修斯。
湛蓝色的光纹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少年的背上。光纹的痕迹是如此之深,让人不由得怀疑,下一刻鲜红的血液便会在其中流淌。
眼前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随着心电图一声轻微的嗡鸣,原本闪烁着各种数值的屏幕只剩下一条平稳的直线。紧接着,各类实验机器相继停止了运作。一时间,实验室内安静得可怕。
这意味着,培养舱内的少年已经失去了生命。
良久,几声轻微的呜咽传来——那是实验室新来的年轻伙计,因为无法接受失败的现实,趴在桌上哭出了声。
紧接着,在她身旁的实验人员也跟着流起了眼泪。
负面的情绪是会传染的,更何况是在肩负了极大压力的环境下。一时间,整个实验室里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抽泣声与悲鸣声。
谁都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为了研制出新一代的药物,他们为此付出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每一步计划、每一步实验都进行了无数次的模拟和评估,每一个数值都凝聚无数人的心血。正因为如此,当失败真正到来的时候,自己两年来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他们并非不愿意接受失败,他们只是对努力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相比之下,从刚才开始一直站立在实验室正中央的女子,似乎要冷静的多。
“知更老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身旁的助理抬起头,泪眼汪汪地问道。
“唉……”知更苦恼地捂住了额头,隐藏在白发下的双眼中满是憔悴,“把实验报告整理一下交给我,联合国那边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记得收拾干净,明天……可以开始新一轮的实验了,散会。”“知更”说完,便强忍着头疼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然而,回到宿舍以后,她仿佛是被抽去了骨头那般瘫倒在床上,先前的平静不复存在,眼泪也再也控制不住。
“第三批实验体了……已经是第三批了,每一次失败糟蹋的都是好几十条活生生的命啊……”“知更”无助地喃喃自语道,刚才在实验室里竭力维持的冷静一扫而空。作为实验室的领头人,她很清楚这些失败意味着什么。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她知道自己的使命。血清的研发拖延一日,人类在这场与病毒的抗争中便会多艰难一日。只是……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能否挑得起这份沉甸甸的担子。
“白头翁老师、子规师姐……如果你们还在的话,会不会有更好的办法呢……”“知更”从上衣的口袋中取出一张对折的有些破旧的相片。照片上,师徒三人的笑容是那样的无忧无虑。
一如当时的世界,温暖而又光鲜。
【与此同时,距科特林格勒约二十公里的一处郊外】
迎着漫天的大雪,“箱庭”和“光驱”在荒原中艰难地前进着。“阿芙乐尔”此刻正趴在“箱庭”的背上,迎面吹来的冷风刺得她几乎无法睁开眼睛。
状态不好的可不止她一个,因为大量出血,“光驱”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苍白。不难看出,她现在完全是硬撑着在赶路。
“箱庭”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但她不可以因此停下前进的脚步,科特林格勒虽然已经化作了一片废墟,但谁也没法保证追兵会不会还跟在后面。
“把那个孩子带走的行为,无异于向冬国宣战。”
万幸,这样的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
在前方无边的黑夜中,突然亮起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在荒凉的夜色中格外显眼。紧接着,光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在三人的前方形成了一条不断扭动蔓延的光带。耳畔开始响起隆隆的轰鸣声,那是生锈的发动机工作的声音。光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明朗起来,那是一支属于“拾荒者”的车队,此时此刻正朝着三人的坐标马不停蹄地赶来。
“我看见她们了!”不知是谁在寒风中这样喊了一声。
“终于回家了。”也不知是谁这样回应到。
这只名为“移动绿洲”的车队是拾荒者们在流浪中一直使用的载具,也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他们心中无法割舍的寄托。
【……】
箱庭累坏了,虽然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但在经历了连续三天的奔波后,她恨不得立刻化作床上的那床被子。她睡得是那样昏沉,以至于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迎接她的是午后暖洋洋的日光。
午后一点,正是万物修养的时间。
她为自己这场久违的安眠感到诧异。
车队已经停止了奔波,从窗外望去可以看到那无边蔓延的赤色山脉,车队正处在一片人烟罕至的荒原。毫无疑问,他们已经彻底驶离了科特林格勒,把哪座城市和关于它的一切不美好回忆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箱庭”小心翼翼地离开床铺,绕过贪睡的猫咪和正在午休的驾驶员——此刻她正瘫倒在车内的躺椅上,一头凌乱的红发在暖光的照耀下伴随着均匀的鼾声微微颤动。她走出车厢,握着从床下的收纳箱内拿到的汽水,一边感受着碳酸气体在口中肆意的碰撞,一边沿着车队向着位于中后部的医疗车走去。
远处,绵延不断的群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孤独地伫立着,伴随着不时扬起的沙尘,显得美丽又有些惆怅。
“现在还不是探望的时间,伤员需要休息。”衣着朴素的修女从车里走出,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这让她有些不满。
“丽兹姐姐,我只是来聊聊天而已,不会打扰到她的。”她耐下性子,用尽可能温和的语调解释道。
修女没有应声,只是叹了口气便侧身闪到了一边。
“进去吧,有谁争得过你……记得照顾伤员情绪。”
“箱庭”冲修女感激地点了点头,抬脚跨入了车厢。
金色的阳光慵懒地透过半开的百叶窗倾洒在车内的每一个角落,车内的每一个物品都在这慵懒阳光的照耀下,映射着灵动的光芒。“箱庭”径直地朝着病床走去,急切的脚步扬起的几粒尘土,在午后的光幕中散射着星星点点的光。
“光驱”静静地躺在病床中央,从那蜷成一团的睡眠姿势可以看出,她非常享受这一份午后难得的小憩。
“箱庭”没有说话,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病床的旁边。望着“光驱”额头新添的纱布,她不由得感到有些痛心。躺在她面前的,是她麾下的战士,是和她朝夕相处可以无所不谈的队友。
身为拾荒者的负责人之一,“箱庭”和其他干部一样,都肩负着带领各自队伍的责任。和他们一样,这些队员都是他们在流浪过程中遇到的共生体。
灾变爆发之后,人类中的某些幸运儿在感染病毒的同时并没有变成吃人的怪物,而是体表冒出蓝色的光纹,变成了体质强于常人、可以使用特殊能力的共生体。
不幸的是,出于对病毒的恐惧,残存的人类政府往往会对这些共生体实行捕获或者清除。正因为如此,即便有少数幸运的共生体可以在尸潮中幸存下来,他们的下场也通常是悲惨地饿死在街头,或者沦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实验品。
幸运的是,是拾荒者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收留了每一位漂泊离乡的游子。
约瑟菲妮博士,作为冻原实验室的原放射科主任,在生化事件爆发后的第一时间里动用实验室仅存的运输车辆组建了这只名为“移动绿洲”的车队。在她的带领下,幸存的实验体们度过了最开始也是最艰难的一段时间。
怀揣着对于未来的迷茫和绝望,这支车队在这满目疮痍的世界里开始了漫长的流浪。他们走过了无数被丧尸毁坏殆尽的城市,也见证了在这场灾难中爆发的争夺和饥荒。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想过同人类政府达成合作,他们也确实遇到了允诺为他们提供家园的部队。
可笑的是,这不过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美梦而已。
在被迫看清现实之后,博士带领着整支车队再一次淡出了公众的视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博士失去了对人类政府最后的信任。
他们开始自立门户,在茫茫荒野中收留那些和他们一样背负着悲惨命运的共生体,并将他们分为几支不同队伍,由最早期的几名实验体分别代理。
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战友的死亡是常有的事情,相比之下连受伤都只是家常便饭而已。但“箱庭”不这么认为,她向每一位刚入队的成员允诺,自己会尽全力保障他们的安全。
也正因为如此,A2小队成为了迄今为止伤亡最小的队伍。
也正因为如此,望着负伤的战友,“箱庭”的心里才会如此的不是滋味。
“醒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少女终于抬起了脑袋。
“光驱”小声地打着哈欠,半眯着的眼睛还显得有些疲惫。出于朝夕共处所带来的熟悉,望着面前有些焦虑的“箱庭”,她倒不是特别惊讶。
“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有什么事情直接叫醒我就可以了。”“光驱”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就刚才,也没有等太久。看你受了伤,就想过来陪陪你。”“箱庭”把手中已经空了的易拉罐放在她床头,随后便沉默不语了好一阵子,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开口说道:
“有些事情,还是和你提前说清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