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坚持住就回不来了呗,”迷梦羊一边慢悠悠地啃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鲜玉米杆,一边解释道。“特别说明一下,你如果死在某些特定情况下,那原来的世界也回不去了。换而言之,就是不能读档重来了。”
“连玉米杆都吃,你还说你不是羊?!”伊勒怒道,紧接着他又猛地一愣。“等等!你刚才的意思是,我还可以回去?”
“啊,当然可以。”迷梦羊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如果,到时候你愿意的话。”
“啊……也对。”伊勒明白了。
等他做到了应该做的,那也意味着,他与这个世界有了不可分离的牵绊。爱情?友情?或是……亲情?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伊勒扯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容。“说不定,我连新手村的门还没出,就嗝屁了。”
“很高兴您有这么高的觉悟。”迷梦羊吞下最后一节玉米杆,“如果没有异议,就赶紧开始吧。”
“拜托了。”伊勒看向乌乌。
“职责所在。”乌乌回以微笑,“请您集中精神,进入冥想状态。我要开始了。”
伊勒急忙闭上双眼,开始冥想,同时又嘀咕道:“既然这样,干嘛还要给我小黄鸭。”
“叽——”乌乌再度捏响手中的鸭子,认真道。“因为这个过程很无聊,我总得有点乐子。”
当伊勒完全进入冥想之后,乌乌便陆续将各色各样的药剂倒入锅中。
那满锅的汁液不断地变化着颜色,直到最后,定格在了无色。
接着,乌乌从口袋抽出一根白色粉笔,然后围着大锅画了一道巨大的术阵。术阵分内外两圈,各用的不同的文字写就。
就在这时,乌乌忽然向后偷瞄了一眼,看到吃饱的迷梦羊正在犯瞌睡。趁此时机,她快速划破手指,悄无声息地将一滴鲜血滴进了锅里!
猩红落入水中,还未来得及化开,便已然消散于无形。
此时,昏昏欲睡的迷梦羊恰巧闭上了眼。
确定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发现,乌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要知道,在“升华仪式”上动手脚,被发现的话,不仅会被剥夺女巫权利,连灵魂都要被放逐到冥界,去接受五百年的思想改造。刑满释放后,才能进入轮回大道。
而那头迷梦羊,就是女巫们的监督者——好在,它足够好吃懒做。
乌乌定了定心神,接着张开双臂,以庄严肃穆之姿,高声吟唱升华咒语。
那道巨大的术阵忽然绽放出阵阵幽蓝光芒,紧接着,其内外两圈开始朝相反的方向加速转动。
随着转动的加快,光芒也愈发明亮耀眼!
乌乌骤然收声,同时右手快速变幻,一道暗红色术阵随即凝聚成型。她五指并拢将术阵向前一推,然后五指再度开始变幻,很快,又一道相对更大的绿色术阵凝聚成型,她再度重复之前的动作。
如此反复四次之后,乌乌总共凝聚出了五道颜色各异的术阵,而这些术阵一个比一个大。她再度开口吟唱,受其感召,五道术阵立刻并拢重叠,随即冲入到了最大的术阵之中!
在多重能量的碰撞下,术阵的光芒骤然消散了,连带着溢满房间的魔力波动也消失了!
这看似诡异的现象,仅仅维持了半刻钟后,便被一声尖利的摩擦声突兀的打破!
两条粗大的枣红色荆棘自术阵中暴涨而出,它们迅速缠住黑锅,同时交错成长,直至将整口黑锅彻底缠死。同时,荆棘又分离出五条小荆棘,使之刺入伊勒的心口。这是为了方便将术阵内的能量全部传递至其体内。
“完活。”乌乌拭去布满额角的细密汗珠,长舒了一口气。
“希望他能挺过升华仪式。”困意稍解的迷梦羊又开始吃起新鲜的玉米杆。
“希望吧。”乌乌席地而坐,低头摆弄起手中的小黄鸭。
“叽——”
“叽——”
“叽——”
……
所谓“升华仪式”,即是赋予猎者以龙息的过程。它首先会大幅度增强猎者的体质,使其身体强韧到足以容纳纯洁龙息,最后再帮助猎者开辟出一个专门用以承载龙息的能量池,这个过程即是“升华”。而纯洁龙息,则是这世间最好的强化剂!在它的加持下,任何法术或者武技,都能得到质的飞跃!
不过,此刻的伊勒却是对正发生在自己体内的变化一无所知。因为,他正迷失在由无数任猎者构建而成的幻梦之中无法自拔。
无数的过去,伴随着鲜血、荣耀、财富、名望……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到了猎者们为了大任而做出的奉献与牺牲,也看到了逃避者的心酸与无奈,亦看到了背叛者的苦痛与哀嚎。
他看到了先驱者们劈砍出的无数条道路,或狭窄或宽阔;也看到了先驱们迈过的无数种可能,或光明或绝望;亦看到了先驱者们做出的无数种抉择,或正确或错误。然而,这所有无数的最后,他只看到了一种结果。
那就是……失败!
那些满腔热血,满怀希望的猎者们,无一例外地倒在了终局。
一个他看不到,却可以感受到的终局——充斥着无尽死寂,堆砌着高耸骷骸的终局!
所有人都输了,而他,也将无一例外地成为下一个失败者!在他之后,前赴后继者,亦是败者!
失败!这是死死刻在所有猎者骨头上的烙印!
伊勒的耳边忽然响起阵阵低语,是那些早已死去的猎者的声音。
“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回头,回到属于你的世界,永远不要再踏足这里。”
“爱情、友情、亲情……你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
“就连最初、最强的那位都败了,更何况是你?”
“当猎者,哪有参加高考容易?回去,怎么说也是一辈子;在这,可能活不过一个月。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
所有人都在向他诉说着成败,却不曾想过,伊勒根本不在乎这些。
“哎……”伊勒环顾着漆黑嘈杂的幻梦,无奈叹息。“如果我真在乎高考和安逸的生活的话,那我早就一刀捅死自己,滚回地球去了。说真的,只要这不是一场梦,那干啥都比回地球好。”
“好了,话已至此,也不多BB了。等我练到满级,刷满一套神装,再来和各位老哥唠嗑。那么,再您妈的见,告辞!”
说着,伊勒立刻闭上双眼,摈除杂念,再度进入冥想状态。
一切喧嚣随之远去。
然而,迎接伊勒的却非预想中的现实世界,而是另一个幻梦。
幻梦之中,满目皆是牙牙学语的婴儿。紧接着,画面一转,婴儿们已经长大,并出落成了一名名成样貌美丽的女孩。
忽然,画面被分割成了一块块均等的小方片,上面映衬着每一名女孩的面容。长大成人的她们,已经脱离群体,各自出走,并且融入到了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家庭;女孩们各自生活,互不打扰。
在这之后的漫长时光中,女孩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陆续死去。每当有一人消逝,映衬其面容的小方片便会随之崩碎。直到最后一人也终于离开,伊勒的眼前已经没有任何光亮,变成了一片无尽的漆黑死寂。
“哗啦——”
一幅全新的画面突兀的自黑暗中浮现,看到其中内容,伊勒不由惊讶动容。他因此明白了,这究竟是一场属于谁的幻梦……
那些本已死去的女孩们再度出现在了画面之中,她们的遗体被人挖出,然后送往一座宏伟的金色庙宇,庙宇前的四根黄金图腾上绘刻着四尊样貌、神态各异的巨龙!而庙宇之上也盘踞着一尊以黑水晶雕琢而成的巨龙!这头龙的姿态神韵远比图腾的四尊,更加逼真摄人,仅仅是盯着看了几眼,伊勒的心底便不由自主地泛起阵阵寒意。
伊勒强迫自己偏移目光。他看到,那些被运回的遗体已经整齐排列在一道半径足有百米之长的圆形术阵之中!
术阵的边缘总共站有十二名身穿红袍之人。他们的面容被隐藏在兜帽投下的阴影之中。
这时,他们忽然同时举起双手,嘴中吟唱起古怪的语言。
乍一听,伊勒却是觉得这语言的发音竟然有点耳熟!他又仔细倾听一番,才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龙语!是比帕莉娅莎教给自己的,更古老的龙语!
正在这时,术阵之中突然涌起滚滚黑雾,它们迅速升腾,直至笼罩整个穹顶,然后便有如汹涌巨浪一般,朝着下方的遗体狠狠轰下!
坠地的黑雾猛地爆裂开来,向四周弥漫翻涌。仅是片刻,便淹没了整座庙宇。
见此情形,十二位红袍之人齐齐跪倒,高声吟唱:
“『Ai IKā Sā』!”
“『Ai IKā Sā』!”
“『Ai IKā Sā』!”
……
咒语终结之时,被湛蓝龙焰吞没的十二人,已经化作一粒粒随风而散的灰烬。
祭品已献,法术即成。
古老的龙语,于此时化作利剑,斩断女孩们的前世今生,斩灭那萦绕不散的无尽黑暗;它于此刻,化作光明,赋予被遗忘之人以生命与未来,还有……新的使命。
当黑雾散去之时,重获新生的女孩们已然披上宽大的黑袍,而后步入那面属于她们的,共同的未来。
无论是善是恶,她们终将成为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且,以最坚定的意志,最忠诚的灵魂,为她们的主人,巨龙一族,开辟出一条崭新的道路!
女巫,这是属于女巫的幻梦!
画面,在伊勒满目的惊讶中缓缓崩解。恍惚之间,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