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行看着科塔西路娴熟地用麻绳将那些人捆得严严实实的,在那之后,这个白发身材挺拔的男子就这么默默站立着,手里握着一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打火机的金属滑轮,凝视着火焰陷入长久的寂静。
“你为什么还不打电话报警?”
杜若行有些不耐烦了,他先是看了一眼手脚被捆住动弹不得的杜雪林,然后焦急地问着科塔西路。
后者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想了一会,低着脑袋说道:
“少爷,老爷跟我说你应该尽快融入自己的家庭身份,要多想想自己作为杜家的男丁该想什么该做什么。我觉得老爷说的并没有错,这回你应该成熟一点了。”
杜若行一脸懵逼,因为他完全听不懂对方的回答跟不打电话报警之间有什么关联。
就在这时,一脸阴沉的杜雪林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那笑声中没有半点虚假,像是由衷笑出来的声音。
杜雪林笑着,科塔西路循着声音转过脑袋,手里的手枪对准杜雪林的脑袋。
杜若行却使了个眼神让科塔西路放下手枪,他将自己刚才的疑惑抛在脑后,从废弃的空油桶上站了起来。
经过刚才的观察与四处走动,他大概明白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何种构造。
这里是某个废弃建筑物的地下,看这广袤的空间,似乎这里原本是用作大型停车场的。但此时这里没有一辆停泊于此的车,也没有任何有人活动的痕迹。
先前杜若行就找到了从这里出去的唯一途径,那恐怕也是进到这里来的唯一途径。
一扇隐藏得很隐蔽的铁门,通过一道依附在墙边的铁制楼梯可以爬上去,先前这些家伙估计就是扛着自己和杜雪林他们二人进到这个封闭的空间里来的。
铁门此时敞开着,但外边的阳光仍旧照不进这里,此处阴冷而又阴森,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让杜若行汗毛倒立。
“恐怕是还有什么通风口吧。”
杜若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走到杜雪林的面前,他刚刚听出对方的笑声中带着轻蔑与鄙夷,他很清楚这就是这个所谓的贴身男仆对自己发出的嘲笑。
他想知道对方笑声背后究竟想要传递怎样的信息。
杜雪林看着站到自己面前的杜若行,昂着脸,微微歪了歪嘴角,将那古怪的微笑掐的死死的,带着莫名的拧巴感。
杜若行自然对这种阴阳怪气的举动感到十分不爽,但他毕竟还有着自己作为女人时的记忆,他也清楚自己并非那种容易动怒的人。
“怎么不笑了?”杜若行蹲下来,平视着对方,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继续笑啊,我知道你是在笑我,给我一个理由,”杜若行又继续说道,“我想知道在自己被绑得死死,生死未卜的情况之下,你哈哈大笑的理由。”
杜雪林眼镜空框后边的眼睛眨巴了几下,忽地紧紧闭了一下,又缓缓睁开,杜若行看清对方眼睛里那可怕的疲惫感。
只是对方的笑容的确继续绽放,那是个带着倦意与困怠感的笑,像是可以安心离去的笑。
“杜若行,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现在可以确定,你的确是失忆了。”
杜雪林的眼睛瞟了一下远处,杜若行微微侧目,看清科塔西路手里的火焰颤动了一下。
杜若行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他咬了一下嘴唇,企图将自己的慌乱掩盖过去。
他有些担心科塔西路接下来对自己的立场,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失忆”而产生改变。尽管对方是那个在自己最危难关头前来营救自己的英雄,但杜若行还是没忘将最为糟糕的状况考虑进去。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杜雪林,事情败露了就反咬我一口,你还真是……”
杜若行故作轻松地将这件事一笔带过,企图将焦点扭转至杜雪林所做的事情之上,只是杜雪林仍旧笑着将话题绕了回来:
“我问你,你的父亲叫什么,母亲叫什么,你的两个兄弟又叫什么?”
杜雪林的神色越来越疯狂,杜若行看着对方逐渐狰狞的表情,自己都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对方会露出这样不符合对方外表的神态。
“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忘记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颐指气使对我说三道四的?杜若行,你之前下套把我给骗了,是我输了,我认栽,”杜雪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将胸中的恶气吐了出来,“可我现在知道你失忆了,这就注定你接下来会死得不明不白。”
“你能不能活过这个下午都难说,杜若行,这些人不想整死你,可想要整死你的人多得是,你就瞧好吧。”杜雪林说完这句话,双腿簸箕般张开,戏谑地注视着杜若行,像是在看着一出黑色幽默的戏剧。
杜雪林说话的声音很响,杜若行知道自己应该早些捂住对方那张胡乱说话的嘴,可对方说出的话就像是一颗颗子弹射进自己的胸膛。
因为对方所说的都是真的,对方所说的有关杜若行的现状,让杜若行不由得背脊发凉。
他想起这具身体的主人说过的话,不由得捂住自己的脑袋,双指按在太阳穴上,后脑勺一阵阵刺痛感不住地袭来。
这个“杜若行”,企图对自己的亲兄弟做些什么,收集了某一份关键的文件,同时打算将身边不知被何人安插的眼线杜雪林,带到所谓的西冰厂清算掉,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人所处的世界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世界。
那是和原本的“她”脱节的世界,是“她”未曾经历过的世界。
杜若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这个举动反倒让他自己的心跳与呼吸更加急促与紧张,额头上渗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来。
科塔西路所说的计划,恐怕就是指杜若行原本埋伏人准备杀死杜雪林的计划。
可这个计划却败露了,科塔西路称自己也是从西冰厂逃出来的,那就说明杜若行的计划被暴露给了某些人。
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杜雪林,而是……
杜若行看了一眼陈能的人头,他知道,这个答案原本可以从死去的陈能的口中,或是从他的手下处得到。
只要知道想要暗算自己的人是谁,那也未必就会是败局。
杜雪林,你错了。杜若行抚摸着自己耳边的头发,那是原本的“她”胸有成竹之时会做的小动作。此时尽管换了一具身体,他还是有着莫名的自信。
“我可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杜若行在心里对自己说着,一边挪动着双脚,在杜雪林狐疑的眼神注视之下移动至他的身旁,蹲在杜雪林的右侧。
杜雪林有些茫然,咽了口唾沫。显然,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泰然自若。
杜若行贴着对方的耳朵,缓缓张口,声音很轻。
“谁才是你的主人?”
杜雪林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眯了会眼睛。
他微微绷住的脸再度露出猖狂的笑意,带着无边的放肆。
“杜若行,你就别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了,都是杜家人了,就别问出这种幼稚的问题了。”
杜若行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瞳孔内的色彩黯淡了些许。
杜家人?杜家人怎么了?不就是个富豪家族吗?尽管自己从未听说过就是了……
豪商贵族总是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情,这杜若行倒是想象过,像杜若行和兄弟之间不对付倒也实属常态,想要争夺家产或是别的什么也无可厚非。
只是这跟杜雪林说这是个幼稚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不是个很自然而然就能问出来的问题吗?杜若行满脸黑线。自己绑住杜雪林,不就是为了得出这个答案吗?
“杜若行,你仔细想想,刚才那个姓陈的为什么没有杀你,不就是因为对方想要从你口中得出那份情报的所在地吗?”杜雪林叹了口气,这一番话,更像是在点醒着杜若行。
杜若行先是皱着眉头,然后,他恍然大悟。
“对方都绑了你这么个大少爷,惹上杜家了,难道还怕杀死你这么个小少爷吗?”
“你如果不说出那份情报的所在地,对方就不会杀你,因为那份文件才是对方的根本目的。”
杜若行听着对方的解释,有些怅然地望着这地下十多米处的黑暗。
“我要是说出那个答案,我就必死了,”杜雪林说到这里,目光朝着自己的断指瞟了几眼,“我还没那么傻,我也不认为你有那么好心,人的欲.望是刻在骨头里的,就算你失忆了,这一点也不会消失。”
杜若行明白对方的意思,对方认为,自己之所以留对方一命的缘故,就是因为对方知道那个安插眼线在杜若行身边的人是谁。
杜若行于是拍了拍杜雪林的肩膀,这是个“她”原本很少做出的举动。
“如果我承诺,你把那个名字告诉我,我保你一命呢?我可以对天发誓,也可以……”
“得了吧,你的承诺有什么吊用!”
杜雪林“呸”了一口,杜若行被这一下喷了满脸唾沫星子。
杜若行下意识就想要发飙,他原本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不讲卫生的家伙,但想了想还是将这冲动按捺在胸中。
“老娘至少要嫩死你这个家伙再换回身体来。”
杜若行在心里不住地咒骂着对方,嘴角更是不住地抽搐,表情无比精彩。
杜雪林继续说着,洋洋自得:“就算你真的保了我一命,我也不觉着科塔西路会放我走,就算科塔西路放我走,那我也肯定会死在别人的手上。”
杜若行愣了一下,他眉头紧锁,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在这时,科塔西路收回手中的打火机,打火机的火焰最后突兀地消失。
他朝杜若行这边走了过来,态度也很明确,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泛起些许光泽。
“少爷,我需要问你一个关键的问题,”科塔西路认真地清点着手里的子弹,一颗颗塞进弹匣里,“你是真的失忆了吗?”
杜若行的脸上顿时火辣辣起来,他听见自己那沉重宛如催命鬼一般的心跳声。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杜若行就算矢口否认,也无法改变自己是个一无所知小毛孩的事实,更是无法改变自己曾经还是个妙龄少女的事情。
暴露是迟早的事,他想到这里,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或许是撞到哪里了,还是……”
他刚想要解释什么,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
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住了,无边的恐惧将他想要说的话,想要做的事全部扑灭了。
这一枪彻底将杜若行整个人击中了,他没有想到,手枪的威力是如此的可怕,可怕到能够让一个人彻底丧失反抗的意志。
他呆呆地抹着自己的脸上的鲜血,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尖叫起来。
这一刻让他明白,自己到头来还是一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少女”。
“这样的话,就没有人知道少爷你失忆的事情了。”
科塔西路将手套捏成手帕放进自己白衣的口袋里,手枪早已被他塞进杜雪林的手里,是那只没有断指的手里。
“放心,少爷,哪怕你失忆了,我也仍旧是你最忠诚的仆人,科塔西路决不食言。”
科塔西路看着在血泊旁满身鲜血,恐惧而又绝望的杜若行,又看了一眼太阳穴中弹的杜雪林,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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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圣诞节新方式,以后过圣诞的时候大家除了看0080、假面骑士ea、明日方舟6-17以外,也可以来这里缅怀一下杜雪林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