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掷,像个赌徒一样,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付诸于这一场家主位子的争夺之中?
杜若行只觉得自己脸越来越扭曲,扭曲的面容之后藏着一个笃定的想法——
傻子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论从主观还是客观层面上来说,杜若行都没有争夺家主位置的资本,更没有争夺所谓家主位置的理由。
如今的他没有一兵一卒,哦,不,还是有一个的,就是身边这个不知是敌是友的银发杀手,硬要凑数,还有眼前这个戴眼镜一脸阴森笑意的老人。至于杜宛秋,只能算作外援,一个完全不希望自己登上家主位置的外援。
他更是没有任何争夺家主位置的欲望,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活下去,想的就是如何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回到那个吹着空调冷气的屋子里继续打游戏。家主的位置有何意义,杜若行想到这里就觉得肚子一阵抽搐疼痛感,那是一种胃痛的感觉。
难受,麻烦。
他更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管家提出的这个问题,虽然他自己只想要给出否认的答案,但看着管家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有理由怀疑这个答案会严重影响到这个老人对自己的印象是好是坏。
该怎么办?
杜若行眼珠微微一转,思绪干涩得像他活动了一天未曾休息的眼球。
他想起了自己站在灯光底下的发言,那串发言就像是猛然亮起的喷泉灯,让杜若行的思路像是顺着喷涌而起的喷泉一般明朗。
“谭老先生,你觉得,一个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企图以自己的手腕与并不成熟的处事经验,打算完成与陆家交涉的杜家少爷,”杜若行自然地仰起脸,“对于杜家的家主之位会有着怎样的想法呢?”
“少爷,在我看来,你并没有回答……”
“不,”杜若行认真地说道,“这就是我的回答,请谭先生仔细想想,您应该能理解我。”
“以这种模棱两可的方式进行回答,杜若行少爷,你还真是……”
“有点意思啊。”
谭文韬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按在桌子的边缘处,那副自若的神情就像是终于遇上了棋逢对手的一场棋局。
杜若行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先生,我先前在酒桌上说的话——当然,我们现在也坐在酒桌旁边,那些话可都是我心中所想。我这个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唯有一点,那就是心直嘴快,很多我想到的事情会控制不住地说出来。”
“所以,这次我们二人的商谈,不应该只是您考验我,我作为您的少爷,您接下来的合作伙伴,也需要考验一下您。”
“这才是公平的买卖,希望您能够见谅。”
杜若行说完这段话,心里紧紧绷住的弦瞬间瘫软下来。
这是他今生头一回说出如此带着傲天气息的话语,那一刻他顿时感觉自己成了某些黑帮片或者商战片的主角。
这段话的含义很明显,杜若行要让谭文韬猜,猜出自己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野心。
因为杜若行不知道自己该给出怎样的答案才能让对方满意,索性让对方想想,在这种几乎崩盘一溃千里的局势之下,杜若行会选择哪一条道路。
总而言之,杜若行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
科塔西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顺势掏出打火机,看了一两眼。
这个小举动,杜若行倒是注意到了,但他也没说什么,毕竟那火焰很快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略微低头深思的谭文韬睁开了眯起的双眼。
那双锐利的眼睛中再度亮起锋利的光芒。
“我明白了,少爷,您是一个求生者,而非野心家。”
杜若行的脑子顿时“嗡”地一下,他看着对方那若有所思饱含深意的眸子,身子都不由得僵硬了一下。
“少爷,希望您可以了解一个事实,很多时候,一个人抛给你一个问题,那个人的心里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你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欲望,除了活下去的执念,这还是我头一回见到如此纯净的,为了下一口呼吸而奋力的眼神。”
谭文韬说完这段话,杜若行顿时想起了对方在餐桌上一直盯着自己的那个身影,以及那厚重镜片之下藏着的狡黠深意。
这时杜若行才知道,对方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杜若行的脑中,没有任何的野心。
杜若行的心境顿时有些灰暗,他咬着嘴唇看着管家,他知道,自己未来该怎么走,很大程度上都依靠眼前这个老人,若是杜若行入不了谭文韬的法眼,恐怕第二天,自己的命运会偏移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轨道。
这一切,都要看眼前这个人的想法。
杜若行说错了,在眼前的酒桌上,只有对方对自己的考验,没有任何考验对方的意义。
……
“真没想到,居然会是你。”
杜林韵将手里的铁锹**土里,满脸是汗地转过身,脸上满是疲惫地说出这句话。
他的身边是不算太低矮的土堆,可以看出,他已经挖了有一段时间了。
“你是来阻止我的吗?”
没等来者说话,杜林韵继续说道,他倒也没有继续挖土,双手放在铁锹的握柄上,陷入谜一般的沉默。
“停下来吧,‘黑蛇’,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调查这件事了。家主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们输了。”
来者慢慢说出这句话,声音里满是无奈。
杜林韵的身子很是僵直,他先是想要继续握住铁锹,可是望着月亮看了几眼之后,他狠狠地用手背敲在铁锹柄上,声音很是沉闷。
铁锹似乎被这一敲往下深入了几公分,似乎碰上了什么玩意。
“他妈的,混账狗屎玩意!”
杜林韵突然发怒,一脚狠狠踹在土堆上,那些他挖了一晚上的土堆顿时迸裂成四散的土块。
“我他妈的,我他妈从来就不是这个杜家的人,我就是杜家的一条狗,一条连咬人的权利都没有,连骨头都咬不动的老狗!”
“**妈的**玩意,这些狗币死马玩意,我恨不得现在就把杜家人的坟全挖了!”
“他妈的,一群畜生,一群疯子!”
来者静默地看着杜林韵,这个在杜家生活了几十年,这个为杜家家主报答养育之恩的养子,在此时像是失心疯一样对着天空怒吼。
“你姓杜,你的儿子也姓杜。”
来者缓缓说道,杜林韵那由于怒意而上下起伏的肩膀略微松弛下去。
随着呼吸,杜林韵那蓬勃的怒火慢慢平息下来。
来者看到杜林韵那平静下来的背影,却也无言说些什么。
“是啊,我姓杜,这就是杜家人的结局。”
“当年我的女儿,和他们的儿女,也埋葬在这里。”
“死得其所,真是死得好啊。”
他的语气显得悲凉起来,就像是在谈论着一个黑色幽默性质的笑话。
杜林韵继续自言自语般说着:
“你不能理解我,我挖自己儿子坟的理由,不是因为我想着要让杜如焉给杜若行什么教训,我只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不……我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只想要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要让人们知道,我的儿子,杜雪林,就他妈是死在杜家三公子手上的。一个人,杀了自己身边的人还笑嘻嘻上台说着要给我的儿子什么公道,真是让人恶心到了极致。”
来者的一句话堵住了杜林韵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你这不就是打算给杜若行所谓的教训吗?”
“况且,你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太小看自己的儿子了,杜林韵。”
杜林韵的呼吸猛地有些沉重,回过头,表情只剩下迷惑与痛苦。
“你什么意思?”
声音沙哑,像是无法理解对方话语之中的含义。
来者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他走到杜雪林的墓碑之前,低着头。
杜林韵的视线淡漠地跟着来者的身影,兜兜转转之中停留在自己儿子那张月光之下不显得明朗的黑白照片之上。
那是一个怯懦的孩子,一个对自己而言不成器的儿子,可那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是自己唯一的血脉。
如今,一切就像是付诸东流。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很绝望的事情。
所以他真的无法理解对方说出这话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他没有什么心机。”
“你不要欺骗自己了,他跟着你站在杜如焉这边,在杜若行那小子身边当间谍已经足以说明他不是一个没脑子的人了。”
来者的这句话让杜林韵心里顿时像是生出几根尖刺。
“那又如何……哪怕杜若行察觉出杜雪林是杜如焉的间谍,也从来没有一条家族内部的家法说过,可以滥杀自己身边之人吧,哪怕那人对自己不怀好意。”
“所以我说,你想的太简单了。”
来者吐出这句话之后,慢慢吸了口气,再度说出一句让杜林韵彻底懵住的话语。
“杜雪林和家族外部的人有勾连,他背叛了杜家。”
“而且,家主知道这件事。”
杜林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表情顿时陷入无尽的呆滞之中。
“你的儿子能够安葬在此处,已经算是一个比较美满的结局了。”
“如果杜若行没有杀死你的儿子,此刻你的儿子可能会被扒光皮,可能会被利刃刺穿喉咙,可能会被关押在无尽的黑暗之中,生不如死。”
“这是他的幸运,”来者看着眼前的大坑,叹了口气,“别挖了,让他安息吧。”
“……怎么可能,他有什么理由同外人勾结,他不是那种为了利益会背叛家族的孩子。”
杜林韵自己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他颤颤巍巍跪了下来,仿佛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个曾经抽过自己几鞭子的杜家家主,那个所谓的父亲。
“这你应该问问你孩子的主子。”
来者说出这句话之后,杜林韵的表情上流露出半分冷笑。
“他还不是你的主子,这件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吧,这次所谓的绑架,就是那个除了残忍一无所有的杜如焉唆使的吧,你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的始末!”
“是那个小子害死我儿子的吗?混账玩意!”
杜林韵再度崩溃,像是彻底明白自己被玩弄,自己的儿子更是被当成所谓的傀儡。
“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说过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计划。”
“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和他撕破脸皮,你除了站在他这一边之外,别无他选。”
“除非你认为,你能够和杜若行冰释前嫌,让谭文韬对你放下芥蒂,让俄罗斯杀手相信你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黑蛇’。”
杜林韵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才不管什么阵营什么继承人,我的儿子死了,我没有未来了,我恨不得把这些害死我儿子的畜生一个个崩了!”
“你冷静一点。”
“我他妈没法冷静,我是一个父亲,不是你们这些冷血的败类!”
来者那平静的脸上终于显露出恼怒,今晚来劝导杜林韵的他终于将压抑了将近一天的情感彻底宣泄而出:
“我也是一个父亲!我他妈和你一样,我的儿子也死在这次狗屎一样的谋杀之中!”
“你以为就你失去了一切吗?‘黑蛇’,”来者死死揪住杜林韵的肩膀,对茫然恍惚的父亲大吼道,“你的儿子好歹有个全尸,我告诉你,我的儿子现在是怎样一副模样。”
“尸体被那个外国佬烧得只剩下黑渣,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为何会牵扯进这次谋杀之中!我甚至连害死他的人都不知道究竟是谁!”
杜林韵的思绪停滞了许久,直到来者将颤抖的手从杜林韵肩膀上松开之时,杜林韵才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疼痛感。
“原来……我早该意识到的,”杜林韵显然还没有从对方的勃然一怒中反应过来,他迟疑地说道,“不,毕竟这也很难想到。”
“你们两个都姓陈,这恐怕是你们二人唯一的共同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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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冷jio冷,还要上网课,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