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陌生的房间,杜若行看着那张足够睡下五六个自己的大床,看着这略微显得整洁普通的房间布局,心里还是有点不大适应。
“这身体的原主人居然会是这么一本正经的人吗?”
杜若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因为他想起手机里那些五颜六色的女性头像。
“说不定床底下就藏着几本有颜色的杂志,道貌岸然的家伙应该就是这样的。”
他现在倒没有什么心情去找什么本子,不自然地坐在床上,他陷入谜一般的沉默之中。
今天经历的事情,可真是不少啊。
他脑海里一遍遍循环着今天遇到的每一张脸庞,那些或狰狞或伪善或冷淡的面容,仿佛构成了一面高墙,挡住了从远方而来的所有光芒。
无从辨别好坏善恶,不过这些也不重要,因为自己没有工夫考虑这些。
挡在他面前最为要紧的事情,还是解决那桩绑架自己之事引发的诸多祸端。
想到这里,杜若行耳朵旁似乎再度浮现出杜如焉说过的那句话。
“唉……不知道杜如焉会不会继续纠缠下去……如果杜如焉真的搞到所谓证据,证明杀人者为科塔西路,是自己主使的话,那我也没心情考虑陆思翰的问题了。”
不管怎么纠结,杜若行都只能暂时听天由命。
不过,明天自己的身边起码有个帮手,想到谭文韬那张看不准表情的脸,杜若行心里却仍旧是遍布阴霾。
“算了,不纠结这些烦心事了,洗澡去。”
杜若行放空心态,大叫一声站了起来,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浴袍,豪放不羁地扔到床上。
哼着歌唱着小调,杜若行和往常一样,想要脱个干干净净再跑进浴室,只是在轻车熟路地脱去上衣,双手放到背后打算解开搭扣时,他的脸色突然间就变了。
心情一瞬跌到谷底,他看着自己那相对男人而言不算粗壮但相对原来自己显得格外健硕的大腿之时,重重地吸了口气。
“说起来,我今天居然没有上厕所,这是下意识的恐惧吗?”
“对未知之物的恐惧?”
他觉得自己已经满脸黑线了,生怕自己会适应这具身体,适应作为男人活下去的生活。
忽然,吹来一阵凉风,但他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泛起涨红的色彩。
“不就那玩意吗?又不是没见过!再说就算是原来,也总会见到的,没必要害羞!”
他碎碎念着,一鼓作气拿起浴袍,带着点雄赳赳气昂昂的神态冲进浴室。
在那之后,站在杜若行房间门口的科塔西路听到了很诡异的笑声……外加叫声。
“哎嘿嘿,没想到还有点好玩,来吧,可达鸭,吃我一招火箭头槌!”
“小兄弟,挺坚挺啊,话说,总感觉有股控制不住的尿意……”
“啊啊啊,这浴室里怎么没有马桶啊,憋不住了!”
科塔西路脸色越来越凝重且尴尬,他这时候由衷地希望这房间的隔音能好一点。
但最主要的是那个少爷能稍微安静一点!
……
刚刚把那个闯进花园里的女人给哄走,交代给那个女特工一样的女子工作之后,杜如焉总算有闲情坐在石椅上,靠在椅背上休息一刻。
可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杜如焉听着那喧闹的铃声,顿时就想把这破手机给扔出去。
这手机本来也不是他的,但此时,他还是只能无奈地接通电话。
“如焉,”听到这个声音,杜如焉脸色大变,“收手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了。”
“杜似沙?”顿时,杜如焉的脑海里浮现出魏米亚那张冷淡的美人脸,心里某些担忧无声地奏响。
魏米亚没能跟杜似沙交涉成功?为什么?杜似沙应该很清楚他无权干涉自己跟杜若行之间的竞争才对啊!
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二人之间进行交易了,比这过分的要求,那个自己的长兄可是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魏米亚……”
“她刚刚走,只是虽然我跟她说这件事你能够理解,但有些事情,需要解释清楚才比较得当,”杜如焉面容苍白,听着那一头传来的轻笑声,“才不容易影响兄弟之间的和气。”
“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家主位置的竞争和你没有一丁点儿关系,”杜如焉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相当精彩,但他仍然无法抑制住心底的愤怒,继续说道,
“对,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想要报酬,你想要酬劳,我答应你,不论是现金还是其他的报酬,只要你把一个陈能的手下交给我,不论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杜如焉说完这句话,气喘吁吁,他意识到自己的思绪绷得很紧。
他盯着发亮的手机屏幕,双手撑在冰冷的桌子上,额头上冒出冷汗,牙齿死死咬合在一起。他此刻的心情,无比紧张。
电话那头的声音始终没有给出答复,杜如焉只能听见对方平缓的呼吸声,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自己那沉重的心跳声。
“不是因为这个。”
杜似沙那有些疲惫的声音总算传入杜如焉的耳中,可这个回答却让杜如焉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知道,我知道,”杜如焉焦急地打断杜似沙继续往下说话的契机,他的手指在光滑的石桌上不住地叩击着,“你看不上我干的事情,大哥,毕竟你现在打算将杜家的肮脏面一脚踹开,看不起我所做的勾当,做的生意。”
“可钱是不会骗人的,大哥,你需要钱,竞争和你无关但钱和你有关啊。只要你把陈能手底下的一个喽啰交到我手里,我就能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补上那些空洞了!”
杜如焉苦口婆心劝导完之后,他的脸上仍旧是半边狰狞,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此时杜似沙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绝对会狠狠撕破对方的脸皮。
但如今他只能祈求对方给自己一个机会。
“如焉,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第一个到达绑架的现场?”
杜如焉听到杜似沙开口,可对方所说的话让他彻底懵住了。
“为什么我会将陈能的手下全部带走?”
“为何我会在那之后让科塔西路调查这件事的原委?”
杜如焉此时仿佛能看到杜似沙昂起脸,嘴角带着诡异弧度的面容。
“为什么?”
杜如焉怔怔地问道,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那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始终在他的心头不住地纠结起来。
“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杜似沙突兀地一转话题,语气轻松了起来,只是这个问题让杜如焉的脸上逐渐泛起阴云。
“不用回答我也知道,你认为我是一个胆小鬼,我是个势利眼。”
杜似沙自嘲般哈哈大笑了几声,那笑声让杜如焉不由得缩起脖子。
“所以,我为什么要一改明哲保身的常态,跻身到这桩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绑架事件之中呢?你认为这合理吗?”
杜如焉听到这里,总算明白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
“……你是在做亏本买卖吗?你想把自己的身家压在杜若行的身上?”
杜如焉说到这里,手指甲在桌面上猛地摩擦一下,划出一道刮痕。
他头一回感到此等被羞.辱被玩.弄的愤怒。
只不过杜似沙那边的声音迟疑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加猖狂的笑声。
“不不不,二弟,你最近真的是疑神疑鬼的,我都跟你说了,我不打算掺和这家主位置竞争的破事。把身家压到三弟的身上?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杜如焉不由得“唉?”了一声。
“哎呀,你也别跟我在这里装蒜了,你我心知肚明,这次的绑架,这次的暗算,你做的太过火了,”杜似沙说到这里,似乎停下来抽了口烟,再缓缓说道,
“换言之,就是越界了。”
杜如焉脸上的阴云更甚一层。
“你是在开玩笑吗?绑架杜若行的人可不是我雇佣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吗?可在葬礼上,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你他妈比当时在现场的杜若行都更清楚现场的状况!”
“你以为我们的脑子被驴踢了吗?如焉!”
杜似沙突然提高音量,杜如焉听到这句怒吼,不知为何,心里的无名火再度蓬勃涌起。
“他妈的就算这件事是我干的,这哪里越界了?!”
“杜若行又没死,死的是他的仆人和司机,杜若行的手下也不是杜家内部成员,是他在外雇佣的刀仔和结识的混子!这他妈哪里出问题了?历代黑帮内部的权力竞争,比这血腥残酷的比比皆是!都不用往前看,单单就是上个月,吊着一口气的谢家家主都被他的保镖给捅死了,他的三个养子就特么踩着他的棺材继位,照样没人说什么!”
“况且这件事还不是我……”
杜似沙仅仅用一句话就挡住了杜如焉的激愤言语:
“杜雪林叛变,同其他黑帮的人勾结了。”
杜如焉突然就变成了哑巴,他张大嘴巴,想要说话,可话语却都堵在嗓子眼一般。
在沉闷了许久之后,杜如焉将原先的恼怒憋了回去,抛出一个怎么想都可以撇开关系的由头。
“那又怎么样?杜雪林可是杜若行手下的仆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杜似沙显然不会相信杜如焉这句话,因为明眼人都知道,这究竟是为何。
“杜雪林是哪边的人你自己清楚。”
“这次杜若行出事,杜雪林脱不开干系,和你更是脱不开干系。”
“一个仆人,在另一位少爷的唆使之下,勾结其他黑帮的成员,来暗算这位仆人侍奉的少爷,这件事如果公之于众,是一件何其不光彩的事情。”
“更何况,杜雪林同其他黑帮的联系,可不仅仅从这次暗算开始,我这里有一些通话记录,从去年十二月份开始,这个小仆人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可真是超乎我的想象啊。”
杜似沙像是在说着独白一样,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杜如焉听见对方拍打着纸张的声音,脸上的光彩此刻已然荡然无存。
“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
“说明你还是知道有这次绑架存在的,对吧?”
杜如焉哑然无言,心里顿时宛如一片死灰。他知道,自己已然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了。
可,杜似沙还像是没尽兴一样,继续说道:“现在我就来回答你,我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对我而言百弊而无一利的麻烦事里边。”
“因为,我们在作为黑帮成员的同时,更重要的身份是杜家的一份子。”
“是同一个父亲,同一个母亲的孩子,是体内流着相同血液,生与死都无法分割的血亲。”
“连不惜勾连外族都要迫害自己的手足,连自己的家族都可以背叛,仅仅是为了所谓家主的位置……”
“作为你的长兄,我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继续下去。”
杜似沙说完这段话之后,杜如焉便听到电话挂断的声音。
他看着逐渐黯淡的手机屏幕,眼里的光芒越来越模糊与朦胧。
自己的手,在颤抖。
他感觉到一股许久未曾出现的情绪在酝酿。
那是悲伤吗?
“怎么可能?”
“杜似沙,你骗不了我,你嘴上说着这些,可脑子里想的肯定还是白花花的钞票。”
那是前所未有的振奋与坚定之信念。
杜如焉笑着,笑出了眼泪,他趴在桌子上,张狂地放声大笑。
今天晚上,他是输得最惨的一个人。可万幸的是,他知道,自己还有参加下一局游戏的机会,而这一回,他毫无疑问比上一局占据更大的优势。
笑声回荡在宁静的夜里。可这个夜里,发生的事情,却不止是这一桩通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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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故事的序章总算快结束了,呼哈,累死我了,打字什么的都不想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