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街道里,一个男人牵着一个女人的手,迅速从树影下穿行而过。
呼呼的风声吹来,掩盖住他们的脚步声。
男人奔跑在前面,沾着灰尘与点滴血色的蓝色衣服在黑暗之中隐秘得很深,他的脸上此时只有往返不止的焦急与烦乱。
女人全身像是脱了力一样,竭尽全力地迈动着自己的每一个脚步,但每个脚步所付出的代价便是嘶哑的呼吸声与咳嗽声。她的衣服并不齐整,甚至于全身上下有许多地方都已然被磨烂而破损,露出白嫩的肌肤。
只不过这二人并不在意这些,他们在黑暗之中奔跑了许久,终于在一栋阴森的破败居民房底下停下了脚步。二人相互搀扶着,俯着身子,气喘吁吁,汗水与眼睛分泌而出的液体汇合在一起,伴随着喘息声滴落在地上。
男人最先从这糟糕的状况之中恢复过来,他那身蓝色衣料光滑得宛如釉子般的衣服在依稀的灯光之下闪闪发亮,那张明晰的脸上,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
“小玉,总算逃出来了呢。”
女人仍旧在喘着气,脸上的惊恐仍未消失,男人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关系的,没事了,那两个混账没法把你怎么样了。”
“这个地方很安全,小玉,虽然看起来有些脏乱差,但在这里,你不用担心回到原来那样的生活,很多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抬起脸,望着这破败的居民楼,脸上却也浮现出期许的神情。
是啊,这里应该很安全,这栋楼很安全,隐蔽在地图上的不知名角落里,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上个世纪的余波淹没一般,保留着陈旧的气息。
那些富家大少爷,绝对不会来这里……
他看了一眼自己穿着的衣服,却也幽幽叹了口气。
只是女人依然瑟瑟发抖,她的嘴唇甚至有些青紫色,在这个清凉的夏夜,她却宛如置身于寒冬的凛风之中一般,如筛糠一般哆嗦着。
男人的眼里不由得流露出心疼,怜悯,但更重要的是那几乎快要让他大吼出声的愤怒。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将怒意按在拳头之上。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那股痛意让他的眼眸里多了坚定与恨意,他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好了,该上楼看看你的新家了。”
男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用欢快的语气对女人说着没营养的话:
“虽然应该比不上那些豪宅,但比起之前……算了,不提这个。”
“房间里的东西都很齐全,嘿嘿,是我在之前就托人准备好的,什么wifi水电,什么天然气与热水器,什么洗衣机和空调,一应俱全。”
“走,一起看看吧,小玉。”
男人满脸挤满微笑,推着女人往居民楼里钻进去。
二人不一会儿走到五楼,男人用手机的手电筒照亮锁孔,龇牙咧嘴笑了半天总算掏出钥匙,把那扇看起来就相当陈旧的大门给推开了。
男人为女人打开了灯,顿时,一个并不大但显得温馨的小家就这么呈现在二人的眼前。
的确如男人所言,尽管看起来整个房间的布局有点陈旧的气息,墙壁上有着岁月褪色的痕迹,空气中充满着生活的气息。但房间里一应俱全,虽然看上去并不大,但对于日常生活而言绰绰有余。
“登登登,这就是小玉你的温馨小屋了,怎么样,还满意吗?”
男人关上铁门,一只手倚在墙壁上,一只手放在女人的肩膀上,笑意中的苦涩却始终未能消散。
“大早上,太阳会从窗户那边升起来,”男人指着正对着二人的窗户,“嘛,虽然现在是夏天,没人希望大早上被火热的太阳给热醒吧。”
“然后呢,现在还是暑假,你可以上网啊看书啊之类的,一日三餐也不用太担心,冰箱里有食材,早上也可以去楼下的早餐铺去吃,那个老太太挺和善的,东西也便宜。”
“你应该也会做饭吧,之前不是……也不用担心没钱用,我在柜子里放了点现金,也用我堂妹的名义开了张银行卡,你拿去用用也无所谓,密码都记在柜子里的那本墨绿色本子里了,至少度过这个暑假是没有太大问题的。”
“嗯,还有呢,我,咳,我最近应该没法来看你,也没法待在这里陪着你,”男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挠了挠头,“没办法,谁叫他们盯上了我呢,哈哈,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是没法继续保护你了,抱歉啊,小玉。”
女人迷茫地望着房间里的陌生物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听见男子在尴尬笑了几声之后,继续喋喋不休地说道:
“如果暑假结束了,你也可以考虑回去上课啊,毕竟这才是属于你正常的人生。忘却过去的一切,重新回到正轨……
”
“不。”
女人突然开口了,声音微微颤抖,打断了男人的话语。
男人面露难堪色彩地转过脸看着女人,女人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精神,但那脸上的表情却凝固为一个十分无奈的苦涩笑容。
“回不去了,一旦投身于地狱,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想死,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所有的一切,才能把所有的痛苦都抹杀掉。”
女人抬起头,露出一个让男人看不懂的绝望笑容。
“脱下衣服来吧。”
男人心神一怔,紧接着连连摆着手:“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女人将自己有些缭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手按在男人的胸膛上。
“别想太多了,小少爷,”她又笑了,明媚的眼眸里却泛起空洞的色彩,“这件衣服太显眼了,大夏天正常人都不会穿这么张扬的立领衣的。”
她修长纤细的手指慢慢将一个个纽扣解开,就像是妻子为丈夫脱去外衣一般贤惠。
男人看着女人低着头那宁静贤淑的模样,手指微微颤抖,心里的烦躁感不断往上涌。
“好了,”她像原来那样拍了拍手,露出洁白的牙齿,“这件衣服就留在我这里吧。”
“啊,谢谢……”
女人的食指贴在男人的嘴唇上。
男人整个人都仿佛呆住了一般,盯着女人那宛如夏花一般明朗的脸庞,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需要说谢谢哦,”女人先是抿着嘴,随后带着半点哽咽的声音说道,
“是我该谢谢你。”
“啊,我没做什么……”
“还有,放心吧,我暂时还不想死,”女人不顾男人继续说话的欲望,继续说道,
“因为那样应该只会让你伤心吧。”
“那……那就再会吧。”男人脸上不由得泛起红色,他像是在掩饰着什么一样,往后退了几步,随后推开门,匆匆离去。
女人看着紧闭的大门,看着空荡荡而又陌生的一切,嘴角翘起的弧度慢慢化为平淡。
“你是个好人,是个无药可救的好人啊。”
女人坐在沙发上,呆滞地望着天花板,那个摇摇欲坠的吊扇此时正在发出吱吱响的声音。
“真是蠢啊,为了我这种人。”
“但,还是谢谢了,至少我会尝试着活下去。”
她的眼里总算有了一些希望的熹微光芒,想着,这个房间该贴什么样的壁纸好一些。
……
杜宛秋站在阳台上,望着那稀薄的月雾,心情缥缈得像是漂泊的鸟儿。
就在这时,她总算看见了那个从楼下走过的人。
那人戴着一副眼镜,鹰钩鼻,走到楼下时,微微抬起头,捏了捏右眼的镜框。
杜宛秋点了点头,轻轻呼出一口气,眯起眼,想起多年以前那鲜血淋漓的场面。
她旋即摇了摇头,将那些糟糕的回忆淹没在记忆的深处。
重新走进房间,看着这少女风粉色的房间装饰,她总算将绷紧的脸松弛下来,重重地将自己的身体陷在软绵绵的粉色躺椅里面。
“嗯,看样子又快十一点了,先把今天的日记写完吧。
她从自己面前那张木桌上拿起了笔与本子,本子是那种看起来相当普通的日记本,也能够随意翻开,里面全是小女孩的幻想与现实。
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深沉的色彩,不过这份色彩很快就被那天真无邪的文字所掩盖了。她好看的字在本子上飞快地飞舞着,从今天早上何时起床到中午听到哥哥被绑走的惊愕再到晚上重新见到哥哥的惊喜都在其中。
像是流水账一样。
只是,她的嘴慢慢张开了。
“我的哥哥,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应该失忆了。”
“这对于我而言,是一种转机,也是一种风险。”
“他应该不是装的,不然当我之前提到陈冬冬的名字时,他的反应应该远比这要激烈得多。毕竟那是个藏不住事的傻小子,表情很难掩盖住内心的想法。”
“一个失忆的哥哥,对我而言,既少了一层枷锁,我与他之间总算站在平等的立场上了。”
“但是,如果他在和杜如焉的对决之中落下阵来,那就意味着全盘皆输。”
“啊,哥哥,你真是可怜啊。”
“看来,没有我的帮忙,你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难活下来呢。”
“呵呵,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完这一切的,就像今天晚上一样,就像今天下午一样。”
“我可爱的哥哥啊,真想看看你向我求助,向我祈求帮助跪倒在我脚下的表情呢。”
杜宛秋的左手食指放在嘴里,舌头舔舐着那根手指,面色潮红而又激动,大腿并拢,表情如痴如醉,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
“哈哈哈,真是想想,就让人兴奋呢。”
那迷乱的眼神与纷乱的头发底下,不知藏着怎样扭曲的感情。
只是夜晚注定会过去,许多不光彩的事情与不能透露的故事,将要画上终止符。
因为,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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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结束,接下来算是正题了,本书第一个事件将在下一部分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