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不起眼的关联,总是会被我们忽视。”杜若行的手指在桌子上摩擦了一下,轻轻一吹,将指尖的灰尘吹去。
“况且我们现在只需要讨论,陆思翰是否有杀死杜雪林的可能性,暂时还没有必要考虑陆少爷的动机。”
此话一出,整个房间里的氛围变得更加诡异。
“咳咳,”又是那位无框眼镜的男人,“杜少爷的话听来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啊……你难道在杜家这样的家庭待久了,连杀人这种事情都看得如此理所应当了吗?”
“杀人不需要考虑动机这种说法,我还是头一回从别人的口中听到。”陆达央有些弱弱地吐槽道,很显然,他脸上的表情暴露出他对杜若行这句话的不满。
杜若行将自己想说的话藏在心中,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现在真的想给陆家几位点个赞,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对啊,没有动机我凭什么杀人啊!
又不是心理变态,大街上找到个人就捅一刀。
但话都说出来了,他只好慢慢给各位解释了。
他轻轻拍了拍手,尽管这一个拍手让刚才表情就不是很好看的陆尚海额头上青筋暴起,像是随时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诸位,”杜若行避开陆尚海的视线,“我可没有说陆思翰杀人没有半点动机,我只是说,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些。”
“因为证据已经足够确凿了。”
这个时候又是陆达央插嘴般说道:
“证据哪里确凿了……”
杜若行微微笑了笑,看了看小木屋的木质地板,上面似乎散发出夏日特有的蒸汽,在这个显得越来越燥热的房间里让人无法忽视。
他看向木屋里的其他人,显然,气温的升高让他们的额头上都开始泛出些许汗珠。
这时候就不由得想起昨天这时候,自己应该还在房间里吹着空调享受愉快假日吧……
哪里需要来这个鬼地方跟一群老男人蒸桑拿!
“我不是说过了吗?一把有陆思翰指纹的手枪,从里面射出的子弹杀死了杜雪林,这是显而易见的证据。”
无奈的苦笑掩盖不了他杜若行内心深处的躁动,他很想将这件破事解决掉,然后再来思考作为一个男人从今以后该怎么生活。
但现实似乎永远不会给他半点松懈的机会。
“即便少爷真的碰到过这把手枪,尽管我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那个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那么还有另一个更有可能杀死杜雪林的可疑人物,不是吗?”
“据我所知,杜少爷的司机应该是和杜雪林一起被杀害的吧,司机的死因查出来了吗?”
杜若行想着那焚烧炉里的画面,一时间表情微微一变。
他想着那焦黑的尸体,心底突然生出一丝迷惘与更浓的恐惧。
“先是被枪杀,然后被肢解了。”
杜若行两只手死死捂住脸,他感到自己的呼吸仿佛都在颤抖。
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
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略微“啊”了一声,紧接着,语气显得轻了一些:
“很抱歉激起了杜少爷不愿回忆的惨痛遭遇,可我还是要说,事到如今,最大的嫌疑人绝对是那一伙恶汉,他们不仅把您给绑架了,还很有可能把您的朋友与司机一起杀害了,怎么想,这才应该是最为正确的答案。”
男人的手指按在下巴上,声音显得清晰异常:“杜少爷,我倒是想问问,你们对最有可能是杀人者的那人,做了什么?”
杜若行听到这话,遮住眼睛的手指缓缓往下移,他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似乎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扬。
“呵呵,你问我们做了什么?”
“你们听说过火刑吗?”
“来自地狱的火焰,会将一切的罪恶都焚烧殆尽,只留下更加罪恶的残渣。”
在场的诸位都愣住了,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和之前表现完全不同的狠毒话语。
杜若行仰起脸,他的眼中是足以唬骗到在场所有人的恨意。
“你们难道会认为我是那么心慈手软的人吗? ”
“你们难道以为杜家不是那种有债必偿的家族吗?”
杜若行用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诡异腔调抬高声音说道:
“各位,杜家可能会错杀一万,但绝对不会错过万一。”
此话说出之后,陆家人看向杜若行的眼神中明显多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那显然不是敬畏,是单纯的忌惮,甚至更多的是鄙夷与恶心的色彩。
“所以,各位也别误会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
“我虽然是来找凶手的,但实际上,是来找一个交代的。”
“我希望你们的少爷能够回答我,为什么那把手枪上会有他的指纹?”
“我敢保证,如果他会实话实说,他一定会说出足以让你们惊讶掉下巴的答案。”
大家听到杜若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嘴角紧绷着的弧度也总算抑制不住了。
他们爆发出让杜若行自己感到惊诧的笑声,就连刚刚表情不算多么友善的陆尚海,也板着脸笑里藏刀般笑了几声。
杜若行冷眼看着众人那显得有些讥讽意味的四肢动作,听着那让他内心不得不感到烦躁的笑声,他们,似乎并没有明白自己话语中的意味。
“杜少爷,我想问一句?”陆达央的神态显得更加轻佻了。
“你的意思是,你单单凭借一把伪造指纹的手枪,就将杀死你那小仆人的罪过推到了我们陆家的少爷身上?”
“而且看你的意思,你似乎也明白杀死杜雪林的凶手就是那位你口中宛如杀人魔头一样的壮汉,毕竟那把枪上有他的指纹,他也有充分杀死杜雪林的理由。”
“所以,”陆达央冲着杜若行摇了摇自己的右手食指,“一切不就又回到了原点,这件事和我们陆家的少爷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杜若行默默听着陆达央说的话,将包裹着那把手枪的透明袋子攥在手里。
“陆达央,你的思路很清晰,可我已经说过,这把手枪就是那把杀死杜雪林的手枪,而这把手枪上确确实实留有陆思翰的指纹。”
“所以说你们杜家到底是如何搞到我们少爷的指纹的!”
一旁的陆达江突然咆哮了一声,在他看来,这仿佛也是一件值得商榷的大事。
“实际上弄来一个人的指纹对于杜家而言并不算太大的难题,”那位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看向杜若行手中的手枪,“我比较想知道的是,我们陆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杜家,杜少爷?”
这句话,仿佛一声钟鸣,让杜若行那有些停滞的思维猛地唤醒。
事实上,他之前一直在苦恼的,就是这个地方。
他知道杜家此次将杀人的罪行推到陆家的脑袋上本身就是一种暗示,是杜家企图对陆家下手的前兆。但,他更想知道,陆家究竟为何值得杜家如此出手,这背后的导火索究竟是什么?
而且,为何非要将这个罪过推给一个看起来并不像是能握住枪的陆思翰,而非更有可能因为冲动犯下事端的陆尚海呢……
杜若行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破除问题的关键之处,他盯着自己的指甲盖,感到自己的身上似乎有许多只蚂蚁在啃咬着自己,干扰自己的思维。
到底,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
“喂,杜少爷,”陆尚海那显露出痞气的声音响了起来,“看起来您似乎快被我们的理由给说服了。”
“……”
杜若行的思绪猛地清醒过来,尽管大脑里面依旧是一团浆糊,但他似乎明白了一件相当关键的事实。
那可能只是一个猜测,但现在想起来,似乎一切都能够迎刃而解。
演绎推理,提出一个假设,然后利用推理来验证这个假设。
没错,答案似乎一直就在自己的身边。
从一开始,他似乎就握住了答案的精髓之处。
他想起自己最早质问科塔西路,杜雪林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何许人之时,对方那看起来似乎有些含糊不清的回应。
现在他很清楚,那个背后的人就是杜如焉。这具身体的主人本该在昨天将背叛自己的杜雪林解决掉,可中途被绑架,司机被杀死,而杜雪林在自己的面前被剁了几根手指。
听起来就充斥着现在想起来十分不和谐的音调!
为什么司机被杀死,而杜雪林却像是逼迫自己说出所谓文件位置的人质?
为什么在砍断杜雪林手指之后,就立马打算让自己也试着尝试一下这种滋味?
为什么非得是……昨天……发生这么一堆事情?
想到这里,之后,他似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拍了。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就是……
正当杜若行恍然大悟,打算顺着这一思路继续往下向诸位告知自己的想法之时,他听见陆尚海一句没什么感情的话语。
“啊,差点忘了跟杜少爷说了,”陆尚海就像是刚刚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样,随口一说,
“陆思翰,昨天上午直到傍晚时分,一直都在家里。”
杜若行刚想要说出的话瞬间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换言之,我们有不在场证明。”
杜若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狠狠砸了一下,他脸上的兴奋瞬间化作一片死水,那些原本想要用来欺瞒在场诸位看客的话语再度被扔进了垃圾桶里。
“单凭口头上的证明,没有……”
杜若行憋了一口气,刚出言反驳就被陆尚海的下一句话给无情打断。
“这个,算不算货真价实的证明?”
陆尚海右手打了个响指,据说当年沃尔特迪斯尼看到精彩的桥段之时就会打响指,看起来,此时的陆尚海脸上的表情表露出同样的兴奋。
电视机的屏幕上突然显示出一个看上去相当整洁的房间,而在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男人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脑屏幕,偶尔,点下头,露出疲倦的姿态。
屏幕的那一端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虽然看不清脸,但看样子像是一位老师。毫无疑问,这是一节网课。
而下方的时间,让杜若行眉头微微皱紧。
因为时间,恰好就是2019年7月14日,时间,定格在上午十一时左右。
毫无疑问,那个时候,自己正巧就在那个地下的废弃建筑物里,被绑在柱子上,被泼了一脸冷水,在最为糟糕的情况之下醒了过来。
杜若行意识到,自己慢慢揪住了自己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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