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家伙笑的个傻叉样。”
“看来他还不知道马上会面临什么啊。”
“别急,”陆思翰走到玻璃窗的后面,缓缓对身旁的两人说道,“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解锁之后,展露在他眼前的是一张照片,一张刚刚才发到他手机上的照片。
他终于还是拖到了这个时刻。
……
杜家家主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走进昏暗的小房间。他有些像是体力不支似的,险些就把那根拐杖扔了出去,摔个趔趄。
沈管家抓住他的后领,勉强保持住了平衡。
也是多亏了身旁和他一样陈朽的沈管家,他才没有在这次重要的会议之前被送进医院。
“他们聊了多久了?”家主眯起眼睛,问着身边的管家。
“大约不到半小时,事实上,他们本打算取消这次会面的。”
沈管家的回答很简洁,家主也算是明白了现状,拿出手帕,颤颤巍巍地擦了擦脸上那渗出的汗珠。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我可是迟到了两个小时。”
杜家家主自嘲似的说道,一边说着,他一边把黑色的帽檐扶正,拿起拐杖,眼睛定格望向正前方。
“他们愿意等这么久,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他对着没有人的空气解释着,脖子像是堆积成一团一般微微抖动着。沈管家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凝重了不少。
见到来者是何许人之后,守在门旁的两位谢家守卫不由得避让三分,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却也没有说半句寒暄问候的话语。
杜家家主也不介意,对这二人微笑示意之后,堂堂正正地走进了会议室。
沈管家刚走进会议室,就仿佛被无数根针扎中一般,连半分都动弹不得。
但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眼前这些人虽然重要,但不及自己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矮小衰老的老人的一根毫毛。
他继续面无表情迈着沉重的步伐,跟着老者,一路走到最上席。
这时候,他才总算有机会看看在场的人究竟是谁。
谢家那“弑父”的大公子,龙舌会的大当家,长盛帮的帮主,还有就是最近才兴起的,外界叫江涛集团,这里被叫做黑刺党的“党魁”——“大脑门”。
和杜家家主比起来,都算是年轻人。尽管龙舌会大当家今年似乎已经六十岁了。
他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握住面前茶杯的杯柄,感受到的却是些许凉意。
茶水已经凉了。
“杜家还真是够大牌啊,猫头鹰,”龙舌会大当家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老年人就不要多动弹了,待在棺材里比较好一点。”
他这么一说,大家脸上的表情都似乎带着半点怨气,但却也没人敢接他的话。
到最后,还是杜家家主说了句话。
“诸位,久等,今天叫大家过来,不过也就是想聊一聊。”
“聊聊你啥时候入土吗?老王八?”
依然是龙舌会大当家插嘴,只不过这时大家知道马上要进入正题了,脸上的表情都稍微好看了点,更没有人附和他了。
沈管家的视线从眼前这些人的脸上扫过,他古井无波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因为他听见杜家家主那像是古老的钟被敲响的声音。
“聊一聊,陆家是否还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的问题。”
在场的人,似乎都被这钟声给敲中了一般,脸上的表情僵硬如磐石。
……
吃饱喝足之后,杜若行心情愉悦,眼下总算是抓住了一个把柄,这对他来说,简直算是堪比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要知道,要圆一个谎言,就要靠十个谎言继续编下去,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顺着这个小小的把柄往后顺藤摸瓜,总能知道那个陆思翰究竟干了什么坏事。
尽管依然处在陆家人的包围圈之中,但眼下总算是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陆家人似乎自从他提出要吃饭这种无厘头的请求之后,对他就没有太多关注了,于是乎,他得以从小餐厅溜了出来,身边带着科塔西路,在陆家的大宅院里面晃悠。
不得不说,陆家的宅院是没有多少特色的,远远望过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小花园,而且园丁似乎并不勤于修剪枝丫,整个花坛都显得很是杂乱。
午后的阳光刺目又炙热,空气也被这炎热的天气所扭曲,植物干瘪垂了下来,早晨吱吱喳喳的鸟儿也缄口不言。
杜若行走了一段路,实在是觉得有些累,便停了下来,坐在树荫底下低头看着斑驳的光影。
又累又渴,又困又热,他又开始想念自己的空调小窝了。
身旁的科塔西路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站得挺直,穿着一身热得不行的西装还能保持这么有型的造型。
“喂,科塔西路,你不热吗?看你这一头齐屁长发和感觉像是能挤出半桶汗的衣服,我光是看着我就觉着要中暑。”
杜若行忍不住吐槽了一两句,扶着树干,很是没品地仰面半躺下来。
“少爷,你既然知道这点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餐厅里,而不是拉着我出来晒太阳。”杀手的回应很是精准,让杜若行一时语塞。
“啊这,”杜若行伸了个懒腰,“里面那么吵,就算开空调开到零下五度我也不会觉得有多凉快。”
“我是个喜欢安静的人,巴不得一辈子都待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房间里啊……”
他很是没本事的说出这句话,像个废柴一样带着自怨自艾的语气。
科塔西路听到这句话,似乎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望向杜若行的视线又变了几分。
杜若行也没期望科塔西路能给什么回应,他拿起地上的树叶,漫不经心地将树叶放在自己的左眼前面。与此同时,很是自然而然地问了个问题:
“不过,你们那儿的夏天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明显是问给来自北方一头银发的男人的。
杜若行捏着树叶,望向杀手,露出一个疑惑的神色。在杀手看来,眼前的少爷似乎确实变了不少,至少,原先的他肯定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只是他并不能给出杜若行想要的答案。
“我不知道。”
“诶?”
杜若行突然坐了起来,歪着脑袋,似乎对方说的是自己无法理解的语言一样。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毛子哥,你不会是个假的歪果人吧?”
科塔西路咧了咧嘴,似乎有点想要自嘲一笑,但也许是笑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太过勉强,他又露出有些落寞的神色。
这还是杜若行头一回见到对方露出这样显得有些弱小的神色。
“我跟我的父亲偷渡来到你们这的,那时候我应该不到三岁……”
“这个待遇还真是很像主角啊。”
“主角?”
科塔西路似乎被这两个字给呛到了一般,顿了一顿,咳嗽了一两声。
“我顶多算是个小喽啰罢了。小喽啰,我的发音应该没问题吧。”
“有点卖羊肉串的感觉了,卷舌卷的有点像是俄语。”
杜若行调侃般说道。
科塔西路心领神会地露出一个笑容,却也没有笑得多么灿烂,而是继续不温不火地往下面说着:
“我俄语说的或许还没有中文好,我也不记得家乡的夏天是什么样,我只记得冬天来临的时候,家乡的一切都像是被死神造访,寒风从更遥远的地方吹来,就像是上天要把我们的皮给吹成黑色的。”
“最要命的是饥饿,冬天到了,很多时候汤里面似乎只有木屑和一层薄油漂着,面包硬的像是北方活了几百年的老树的树皮,到了我们离开的那个冬天,母亲去世了,父亲只能带着我们……”
“咳,要不然就到此为止吧,聊得太沉重了点。”
杜若行突然打断科塔西路的描述,他双手撑在地上,打了个呵欠。
“不过有一说一,还挺清凉的,大夏天听你说冬天的事,总觉得有点……呃,该怎么说好呢……”
“你们聊得挺开心啊,让我也加入吧。”
一个爽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但也是这个声音让杜若行一霎那又被拖回了闷热散发着汗臭气味的盛夏午后。
杜若行听到这个声音,眉头猛地皱紧,他三下五除二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着的灰,和科塔西路一起对视着来者。
这个声音,或许是今天上午让杜若行感到最为恼火的声音。
那个人,捏着自己翘起的胡须,一身雪白的西装在太阳底下显得更他妈刺眼了。
“陆达央,也亏你们找得到我,你想跟我们说些什么?想举手投降还是想暗地里给我们送点情报?”
杜若行双手叉腰,不过这个姿势确实是有些过于像什么刁蛮少女,在被科塔西路瞪了一眼之后又老老实实放了下来。
“送情报?”
“对了对了,”陆达央一拍大腿,笑了出来,“没错,就是送情报,给你们一些相当劲爆的消息吧。”
陆达央有些像是得了失心疯,杜若行看在眼里,心跳却莫名开始加快。
“来来来,小少爷,看看这个。”
陆达央对着杜若行拿出了手机,亮起屏幕,对准杜若行。
杜若行一头雾水,睁大眼睛去看,看了老半天才骂了一声:
“你脑子有病啊,太阳底下还调个这么暗的亮度,我看你妈的**啊!”
这脏话一说出口,陆达央脸上挂着的笑顿时就没了,科塔西路倒是“噗嗤”了一声,脸颊鼓了起来,憋着笑看着陆达央。
“没必要说脏话吧小少爷,”陆达央“啧”了一声,没辙般走了过来,“唉,算了,小少爷,你自个看看吧,我估计接下来你害得说脏话。”
杜若行两头雾水地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手机,在树荫底下睁大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他,脸上那迷糊不解的模样瞬间消散,一股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恐惧与寒意顿时袭上他的脑门。他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似乎是想让自己不至于破口大骂。
“怎么样,”陆达央的眼角往上翘了翘,“还能笑出声吗?”
杜若行终于张开嘴,但他没有立即说话,还是颤抖着嘴唇,吸进几口在他看来极为阴冷的空气。
“科塔西路,”杜若行颤抖着声音说道,“看看,看看这个鬼东西。”
科塔西路神色凝重地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的那一幅画面时,他的拳头猛地握紧。
“见鬼了……”他甚至都忍不住骂道。
杜若行重新拿过手机,正脸看向陆达央,对方依然是一副欠揍的表情。
“还想继续谈判吗?杀人犯?”
“我想……你们应该不止这一个手机上储存了照片吧。”
杜若行突然说出这句话,陆达央咧开嘴,却没有回答。
因为他看见杜若行将手机摔出八丈远,那屏幕破碎的惨状,是个人都能够想象。
陆达央很快便离开了,只留下杜若行和科塔西路无言对视着,他们望着对方,最后化作不约而同的一声叹息。
“唉。”
他们看见的东西一模一样,因为当时,他们就是在场犯下罪过的那两个人。
那张照片上,是科塔西路对准杜雪林开枪的那个瞬间。
火光,似乎把整张照片的罪恶全部照亮,只留下两个罪人留下黯淡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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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