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行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燥热的午后让人感到精神崩溃,那压抑许久的沉闷空气似乎随时就要炸裂开来,正如此刻他那比太阳下暴晒的果实爆开得更加皮开肉绽的心情。
“怎么办?怎么办?”杜若行不住地对自己说着,不知不觉,他已经满头是汗,可内心深处依然是一片荒芜,找不到半点希望的绿苗。
这种时候,他只能听见绝望向他靠近的脚步,那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步一声沉重的呼吸。他抹去头上的汗珠,可汗水仍然不解风情地往下滴落。
他低下头,看见的是斑驳的日影,他意识到,现在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距离下午那一场延长战般的辩论,已经没有多久了。
那时候,只要对方拿出照片,当庭对质,自己又该如何做出辩解?
被逼到死路了,被逼到绝路了!
他似乎能听见自己声音都在颤抖:
“科塔西路,你有什么办法吗?”
被叫到名字的杀手满脸凝重,他挠了挠头,古板的脸上露出一个别扭的苦笑。
很显然,此时的二人完全束手无策了。
杜若行的眼角顿时又低垂下去,他脑子里满是昨天那混沌一般的喋血场面,杜雪林那双无辜又绝望中带着诅咒的眼睛让他脑袋嗡嗡作响。
这难不成就是杜雪林想要见到的吗?他希望那个杀死他的凶手能够得到应有的结局,就如同杀人偿命一般合乎人类最朴实的道德判断。
似乎是看出杜若行眼中的懊悔,科塔西路突然说道:
“……不用担心,少爷,我会承担这样的代价,你不必担心……”
只是这一句话很快就被打断了。
“不,我完蛋了!”
杜若行死死捏紧拳头,他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似乎是在撕扯着自己的声带。
“我昨天在所有人面前夸下海口,告诉所有人自己会给杜雪林一个满意的交代,可,当我成为那个应该被交代的人时,我该怎么办?”
科塔西路听到这里,神情急切了几分,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杜若行打断了。
“科塔西路,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要说,那就把罪行推到你一个人的头上就行了,对吗?”
杜若行说到这里,看向科塔西路,重重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这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你作为我的手下,杀了人,就算我把你给卖了,那也意味着我作为家族继承人,手下如此漠视家族成员的安危,甚至搞起了自相残杀,那只会证明我不适合当这个家族的家主。”
“这也就罢了,”杜若行的眉头锁得很死,“最糟糕的结局就是,我会在失去候选人资格的情况下被逐出家族,甚至被杜如焉这样对我恨之入骨的人杀得尸骨无存。”
科塔西路脸色变了:“这……不至于吧。”
杜若行只好僵着脸问道:“我们可是黑道家族,这样的家族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会很奇怪吗?”
科塔西路总算搞明白了事情的严重程度,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凝重了。
“我当初……就不该杀了那家伙——”
“本来就没必要杀了他的,况且我后来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杜如焉收买的间谍,早知如此还不如从他嘴里撬点情报,然后把他拱手送到杜如焉的手上得了。再说,收买他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不,少爷,杜雪林必须死,”科塔西路一本正经地说道,“他知道您失忆的事实,这才是我们杀死他的关键。”
杜若行突然愣了一下,他甚至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是啊,如果选择不杀杜雪林,那么现在的事情发展应该也不会太好看,毕竟紧接着赶来的就是杜似沙他们,杜雪林完全可以大大咧咧地把杜若行失忆的事情弄得全城都家喻户晓。
如果事情这么发展,那局面或许比现在还绝望。
杜若行突然间就感到很疲惫,他摆弄着无力的手臂,昏昏沉沉的阳光照到脸上,迷茫无措构成了他大脑所想的一切。
“为什么我非要在这两种操蛋的故事走向里面选一个啊,法克!”
心中无声的抗议没能传到任何人的耳中,只让他感到眼角似乎平添几分皱纹。
午后二人所在的苍白世界里似乎只有死寂,那是希望在阳光下炙烤之后再无所剩的绝望,是大地干涸之后那宛如伤疤的裂痕。
……
陆思翰看着得胜而归的陆达央,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朝对方伸出了手。
陆达央面露微笑,凯旋得胜的那副神气浮于浅表,他很自然地想要跟这个自己的远方亲戚握一握手,毕竟这是对方对他这个边缘人士所展露出来的头一次尊敬。
可另一方却并不这么想,陆思翰没空搭理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一把打中对方的手背,表情很是不爽:
“我的手机呢?”
这个很容易就能回答的结果让陆达央脸色一暗,整个人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手机……被那家伙给砸碎了……”他看着对方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连忙补救般解释道,“可少爷,你之前不是把照片都发给我们了吗?况且云端也储存了这张照片,我们应该无需担心对方会对此……”
“蠢货!那手机里面可是有……”
被激怒的陆思翰刚想要说出什么非常关键的事实,但他脸上震怒的表情突然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沉寂。
陆达央一脸诚惶诚恐地望着这个一点就着性格的陆家少爷,他现在也不想着能借此一役平步青云了,他现在只想着能不能让对方对他没看管好行为的方式既往不咎。
陆思翰看了一眼周围躁动的人群,看了一眼手表,闭着眼睛吸了几口气,那脸上急躁与不安的神色终于平复下来。
“算了,”他冷冷地扫了这个算是自己叔叔的远方亲戚一眼,“眼下把那个混账扳倒最为重要,你把我手机砸坏的事情之后再说。”
陆达央听到这话,心里直吐槽:特么什么时候变成我砸坏你的手机了,那不是那个乱动手的杜家三少爷干的吗?!
但纵使心里再不爽,他也只能腆着脸哼哼唧唧:“谢陆少爷宽恕。”
陆思翰冷哼一声,双手插袋就往外边走,刚快要走出餐厅,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扒住了他的肩膀。陆家少爷回过头一看,却见一只宛如鹰爪般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而那只手的主人,另一只手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睛,鹰钩鼻锐利。
正是杜若行身边的那位管家,扶持杜家事务多年的谭文韬,他的脸上满是堆砌出来的笑意,但陆思翰明显能感受到对方这笑意的背后藏着不少自己不愿面对的恶意。
“陆少爷,别来无恙,”谭文韬似乎只不过是来和陆思瀚寒暄的,“距离上次和你见面应该是三年前了。”
陆思翰其实根本没有和对方会面过的印象,咧了咧嘴,挤出一个敷衍的笑,打算转身离开。
只是,谭文韬的下一句话打消了对方逃离的念头:“那张照片,应该是你昨天去见的那个人发给你的吧。”
陆思翰瞳孔倏地扩大,他转过身,拼命想要掩饰住脸上的震惊,但那难以置信的神色仍然久久无法被抹去。
不,这不可能,不是说好了他和杜若行是死对头吗……
“你在说什么,”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勉强在这个老谋深算的家伙面前冷静下来,摆出一副一无所知的嘴脸,“我根本没听懂你在说些什么。”
但这种说辞显然无法让谭文韬相信,他只是淡然一笑,眉毛舒开,缓缓说道:
“陆少爷,你还是太嫩了点,毕竟从小到大都被长辈呵护,也没有兄弟姐妹之间的明争暗斗,自然无须对这些复杂的斗争心存多少敏感。
可我作为见证你成长的长辈,还是想要劝你一句,最好别把所有人都当成无私的,包括你自己,人不能自私到认为别人不自私。”
陆思翰看着对方眼中的深意,一股恶寒爬上脊梁。他心里一阵犯嘀咕,但那张照片以及发给他那张照片的人确实应该另有所图,只是,此时此刻,他们两个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应该犯不着在这个时候阴自己一手吧。
这么细心琢磨了一会,他稍稍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很是公式化的浅笑:
“不劳烦谭老费心了,只不过小辈还是想跟谭老说一声,您的少爷杜若行此时此刻才是危在旦夕,与其在此跟小辈指点一二,不如想想从今以后,杜家会不会再有三少爷的立足之地?这才应该是您应该优先考虑的事情吧,不是吗,谭老?”
谭文韬就眯着眼睛听着对方说完这些话,他默默收回扒住对方肩膀的那只手,看着对方那不服输的眼神,苦笑着将自己的领结扶正。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陆家少爷了,您请慢走,”谭文韬来了一个点头示意的告别,“顺带一提,陆盼月小姐此时此刻正在你的房间,尽管我不想挑拨你们二人的关系,但我觉得还是先告知你一声比较好。”
这句话的后半部分让陆思翰眉头皱紧,难不成从那时候摔门而出开始,陆盼月就已经在寻找那只小熊的下落了吗?
他可不希望对方知道那只小熊此时葬身何处。
于是他没有犹豫太久,猛地推开玻璃门,只是他看到外面的阳光之后,突然觉得有点疑惑,微微转头看着站的笔直目送着他的杜家管家。
“你难道不打算去看看你的少爷吗?”他问道。
谭文韬叹了口气,显然,他觉得对方这个问题是一个很没有水准的问题。
但是,也未尝不可以解答。
他目光环视周围,最后,视线聚焦在那个名为陆尚海的男人身上,自言自语般为愁云满脸的陆思翰解答道:
“不需要了,我已经把所有该教的都教给他了,如果他还是学不会,那只能说明我确实把赌注押在不该压的人身上了。”
他捏着自己光滑的下巴,眼神中满是陆思翰看不懂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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