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一边一脸担忧的科塔西路。
他尽可能露出了成竹于胸的神色，但这个杜家的三少爷很清楚，此刻他的心里也在一阵阵打着鼓。
目前时间已经快不够了，而且无法排除陆家会提前下午谈判时间的可能性，这样看来，他必须要在剩下的一点点时间里完成他用来挽回局势逆转战局的提前准备。
他集中精神，同时，在等待着对方回话的时候，也死死盯着自己那块手表，上面分针秒针一步步走着，像是死神即将降临之前的脚步声。
这是一场豪赌，但他别无选择了。
等了好一会，杜若行才总算从那个冷峻的男人那里听到了一声宛如磐石一般沉稳但没什么感情的声音：“你疯了。”
杜若行愣了一下，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个微笑。毕竟对他来说，最糟糕的事情应该是杜林韵直接把电话挂断，不给自己把接下来的话给说下去的时间。
“我可没疯，叔叔，”杜若行故作轻松地说着，“况且我连为什么要和你合作都还没说呢，说不定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是天气太热烧坏了你的脑子，还是跟陆家那群蠢货的谈判拉低了你的智商，”电话那头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嘲讽着杜若行，“距离我的儿子死在你手里也就不过一天时间，这个时候你跟我说要和我冰释前嫌握手言和顺便来个什么狗屁的合作？”
对方最后一句话让杜若行不由得感到喉咙一阵撕痛：“坦白说，我现在真想冲到陆家把你的声带从喉管里挖出来，一刀刀把你的脖子给剐烂。”
这句狠话确实让杜若行稍微有点怀疑这个电话会不会起到反作用了，他默默抹去脖子上那流下的汗珠。
“叔叔，”但他没有太过慌乱，而是更加沉稳地继续了他的发言，“也许在某些人看来，你我确实应该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我想，你应该能够明白，杀死杜雪林的人并不是我。”
他这句话确实说的很有意义，因为对方嗤笑了一声准备挂电话的举动显然由于他的这句话而中止了。
啊哈，尽管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阴阳怪气的笑声和几句古里古怪的话语。
“三少爷，你可别觉得自己昨天那蹩脚的演戏有多么成功。”
“实话告诉你，基本上大部分人都能够看出来，你才是那个凶手，科塔西路则是你的武器。杜家之所以给自己和外界公布所谓陆家陆思翰为凶手的说法，很明显就是企图转移矛盾，拿陆家的利益开刀来转移杜家内部对于家主之争的站队以及谋私行为。”
“你这个时候突然跟我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难不成，你真的认为我……没有脑子吗？”
最后一个反问让杜若行几乎能够想象到对方脸上那恼怒无比的神情，他也相信对方有理由对自己充满敌意与恨意。
而且，对方所言确实就是事实。
按常理来说，早已跟杜如焉沆瀣一气的杜林韵，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杜若行才是那个黑暗中对自己的仆人与兄弟下手的家伙呢？
但杜若行，此时却露出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微笑。
他，迎着科塔西路那忧心忡忡的目光，面带微笑，几乎是没有太多思考，便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不，我说的当然不是这种‘凶手’，现在我也跟叔叔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是，没错，我就是那个唆使科塔西路用手枪杀死杜雪林的人，”他没让自己接下去的话语被对方那愤怒的喊声给掐断，继续逻辑清晰地往下说，“可是，叔叔你自己应该很明白吧，杜雪林为什么会死在我的手上？”
他听到听筒对面的声音明显沉寂了下来，化作有些沉重的呼吸声。
于是乎，杜若行一只脚抵着墙壁，仰起脸，仿佛在看着不存在于此的对话者，满怀笑意地说着：
“以及，杜雪林为什么最好需要死在我的手上……而非我的那个兄弟的手上？”
这话一出，杜若行明显能够感受到，对面那边哪怕连一丝半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有平静的电流声通过听筒微微传来。
在这难得的死寂之后，对方终于缓缓开口。
“你都猜到了？还是说……你是故意的？”
杜若行脸上露出故作镇定的神色，安稳回应道：“我只是想告诉叔叔，很多时候我们都可以放下表面上的成见，然后，把矛头对准我们那个共同的敌人。”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内心正在一遍遍喊着“What the fuck”。
事实上，他和科塔西路都知道当时他们杀死杜雪林的缘由，毕竟杜雪林是当时唯二知道杜若行失忆一事的人，他如果接着活下去，接下来的一切对于一脸懵懂的杜若行来说将会更加艰难。
这根本不是对方所说的，自己猜到了杜雪林必须死的原因，或者说是自己故意杀死杜雪林的，这只是个单纯的意外罢了。
不过现在一细想，杜家后来的应对手段，包括在这么短时间就能组织起一场葬礼，布置好会场与餐厅，以及后面几乎是从容不迫地将杀人的罪行推到陆家的头上，这实在太古怪了。
是的，杜若行只觉着此时自己的内心正在一次次感到震颤。就好像对于杜家的那些人来说，杜雪林的死根本就不是一次意外，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谋杀。
所以，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杜若行看了一眼身边的科塔西路，这个才刚刚转生为小少爷的少女此时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一阵阴寒朝着他的脊背袭来。
“难不成，我要谢谢你吗？谢谢你没有像杜如焉那样对我一边示好，一边把项圈套到雪林的脖子上，随时准备牺牲掉他？”
“不，叔叔，我倒也不奢求你的原谅了，”杜若行似乎明白了杜林韵所说的意思，“只是此时此刻，我希望我们能够放下彼此之间的芥蒂，为了同一个目标而合作。至于雪林的事情，我保证，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你想把我怎么着都行。”
这话说的很唬人，但实际上也只是口头上的约定罢了。杜若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这一天来别的没学会，虚张声势和狐假虎威倒是学得挺精。
与此同时，通过与对方的交谈，他也算是明白了一点，至少杜林韵确定了如果他三少爷心慈手软没动手杀死杜雪林，后边杜如焉恐怕也不会给杜雪林留下一条全尸。
不过看来，交谈还是有成效的，杜若行明显能够听见对面的呼吸声平稳了下来，似乎对方在思考着，权衡着利弊得失。而当对方选择沉思而非对立的时候，对于他来说达成合作就已经有了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了。
“我暂时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置你，至于同一个目标……坦白说，我刚刚就准备去达成自己的最后一个目标，所以你的这通电话可能不一定有啥作用。”
对方的声音传来，杜若行微微一怔，仅仅是一瞬之间，他仿佛就已然明白了对方到底要去做什么。
“不！叔叔！你先冷静下来，”他一边暗自庆幸着自己的运气够好，一边嘴巴飞快地吐出如连环炮一样的语句，“我知道你当年很强，是以一敌十的好汉，但现在的杜如焉根基已经初成，正是对万事万物警惕的时候。你如果想要去暗杀或者说是刺杀他，不仅不可能成功，反倒会让自己陷入极度的被动状态……”
“我已经累了，”电话那头疲惫的声音让杜若行大脑仿佛都在颤抖，似乎这疲倦的声线马上就要把他一起拖入深渊，“儿子死了，爱人和兄弟死了，我现在只想把那个害死我儿子的几个元凶崩了，至于你，算是比较幸运，排在我这个列表的后面几位。”
杜若行真的想破口大骂了，怎么这家伙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失去人生意义一样，想着跟西部片的主角一样在一个穷途末路的处境下，跟敌人来一场英雄主义的退场大战。但，叔叔啊，这他妈不是电影啊，你刚上场可能就会被杜如焉的手下给愉悦送走啊！
对于杜若行这个小少爷来说，身边尚有一个科塔西路这样的绝世高手，他根本不敢想象杜如焉的身边都是怎样的一群能人志士！
“叔叔，你如果真的这么做除了白白送命没有任何意义！”杜若行放开声音大喊着。
“说到底人生就是没什么意义的玩意，等你活到……”
“人生没意义你也别用这种弱智的方式选择去死啊，我特么原来做家里蹲的时候也觉得人生没意义，但我可从来没想过去死！一想到等我一死，周围的人可能会说的那些话，我就觉得自己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就去死！”
“家里蹲？你特么在说啥？再说你凭什么教我什么是人生啊！”
杜若行气得脸都紫了，对着听筒用尽力气喊着：“想想你的儿子吧！他不就是因为连人生都要被别人操纵才死的这么难看吗？你现在去杀杜如焉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吗，他现在估计恨不得借这个机会杀了你，然后借杜雪林的死把我也给赶下家主的位置，满足他那卑劣的野心吗？”
“你难道就这么想让那家伙心满意足吗？我告诉你杜林韵，你想给杜如焉送人头我管不着，但好歹想想你这么做，你就永远无法替自己的儿子报仇了，这不是更他妈悲哀吗？”
“气死老娘……他妈的气死老子了！我不管啦，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了，”杜若行感觉自己的头顶都在冒烟，嗓子更是都快喊哑了，但肚子里那股气仍然无法完全发泄出来，“大不了大家一起死，对，然后就在黄泉地下看看杜如焉这小子会在我们的坟头蹦迪还是撒尿，真他么受够了，操！”
杜若行喊完这句话之后，气得原地直跺脚，一边的科塔西路看得眼睛都直了，在他的眼里，那个曾经的三少爷似乎从来不会做出这种称得上“刁蛮”或者说耍小女生脾气的举动。
“少爷，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这会不会……”保镖，不，杀手用有些慌乱的语气问着自己的主人，毕竟这家伙今天干出的举动确实太过离谱了，硬生生把他从一个高冷的配角变成了一个表情随机播放的角色。
“那我也管不着了，”小少爷呜哇哇地乱叫，“反正我都跟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他要是还不答应，那我们一起死！”
正当杜若行气得有点脑子也快短路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一声有点无奈的回应。
“杜若行，你还真是让人讨厌。”
“不过，尽管说的难听了点，但也有点可取之处，”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有点沙哑，“我答应和你暂时合作。”
这句话一出，杜若行脸上的怒容慢慢化解，他一脸狐疑地望着同样摸不着头脑的科塔西路，对方回给他一个不是很懂你们杜家人的眼神。
行吧，他暗自在心里嘀咕着，看来有的人就是听骂不听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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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的加更（各位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