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实在的，杜若行他早就能够料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反应，对方恼怒的举动让他内心的紧张反倒松弛些许，嘴角微微上扬。
“先别这么紧张，二哥，”他语气略微轻松了一点，朝科塔西路投过一个颇具玩味的眼神，“你仔细想想吧，如果杜林韵知道这个消息，他到底会怎么做？”
结果，杜若行等来的不过是一声夹杂着磨牙声的嗤笑声：“你可少在这里虚张声势自欺欺人了，谁都知道，即便杜林韵真的脑子发昏，那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应该也是你。”
“哦？”杜若行笑了笑，他可不觉得对方说的有多少正确之处。
也许是这一声轻笑让对方略微思索了一下，紧接着，杜如焉的声音突然间沉了下来。就像是，他似乎察觉到了杜若行所作所为以及给自己打这个电话背后的缘由。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亲手杀死杜雪林？这是祖父他们给你下达的指令，还是说……不，我觉得哪怕用你被绑架这一事也足以让他们达成自己的目标了。”杜如焉有些困扰地敲了敲脑袋，杜若行能够听到对方手指轻敲着脑门的声音。
这家伙，果然还是多疑。杜若行牵扯了一下嘴角，他现在也算是对听筒对面的那个人有了部分的了解了。
“你想的太多了，哥哥。”杜若行接下来说的话让科塔西路都微微发冷。
在杀手带着讶异的注视之中，这个杜家的三少爷一脸平静地望着不知名的角落，压低声音，怀着一丝温柔的语气说道：
“既然杜雪林必须要死，那我不如帮你一个小忙。”
“这样的话，杜林韵自然不会与你反目，甚至，会为了这件事和我抗争到底。而你，也在没有损失一兵一卒的情况之下保全了自己的地位，甚至，让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了。毕竟，现在你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的仇人了。”
“那个人，就是我啊。”
杜若行轻声说道，他面不改色地将嘴巴闭上，手指托着下巴，略微转过身子，和那个银发的杀手来了一个对视。
杀手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所说的把柄就是这样，利用杜林韵的合作关系来威胁眼前这个多虑的家伙。本来对方或许担心杜林韵本身就可能会背叛他，但眼前杜若行的做法显然让他把这个疑虑或者说是焦虑进一步放大，进而让杜若行的威胁更具有效力。
不过，最为关键的还是接下来自己该说的。
杜若行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感叹，他自己倒是没有觉得多么自傲，如今，他依然是命悬一线的状态。毕竟，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是没有从杜如焉那里听到。
他静静地盯着手表，还剩两分钟，必须要在两分钟之内得到答案。
屏住呼吸，他等待着对方的回话。
终于，在三次深呼吸之后，他听见了对方带着怀疑的语气问道：
“我可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
“是啊，我当然没这么好心，有一个人教过我，这世上的一切付出，都是以回报为前提的。所以我必须要用杜林韵来牵制你，让你不得不现在就立马支付我回报。”
杜若行说出这话，背后的原因其实很容易理解，毕竟对方本身就是个多疑不相信什么兄弟亲情的人，自己还不如把赤.裸的利益关系摆在对方的面前，这样，对方反而不会对此过多思考。
“确实，”他听见对方哈哈笑了几声，“还真是被你给摆了一道，好吧，你说一说你想要什么吧。二哥尽量满足你。”
他总算等到了这句话，在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之后，他知道自己恐怕只有问一个问题，回答一个问题的时间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问出这个他必须要得到解答的问题：
“你在这起事件之中，到底做了什么？”
对方的笑声突兀地沉默了，就像是，杜若行问的不过是一个可笑至极的问题。
正当杜若行以为对方在仔细思索着答案，脸上稍微流露出期待的神色之时，他听见对方那边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
“我做了什么？你问我做了什么？”
“哈哈哈哈啊哈哈！”
这宛如发狂一般的笑声让杜若行脸色猛地变得煞白，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也没意识到对方到底为何要发笑。
“你……你赶紧回答我啊！”
他突然感到一阵害怕，对方的笑声就像是死神为自己敲响的丧钟，一场为自己操刀的葬礼即将到来。
“……杜若行，我现在确定了，你根本就连想要澄清自己的清白恐怕都没做到，更别提把杀人案推到陆思翰的身上了。”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脖子一阵发酸。
“我可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失去了竞争家主的可能，失去了在杜家立足的资本，甚至在真相公布之后，被杜家逐出家门。”
“那我是不是就再也不用担心杜林韵的事情了？”
杜若行彻底懵住，片刻之后，他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要……眼睁睁看着我去死？”他根本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处境给猜对了，身体一阵发僵，思绪冻结，连话语都显得很苍白。
“说到底，这不是你自己揽上的烂摊子吗？”杜如焉的话语显得很是无情，“反正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恨不得赶紧除掉的眼中钉，而且你刚刚还用一桩人命来威胁我，这可真是……”
在杜若行慢慢泛白的思绪之中，对方似乎在摇着头，感叹般说出如此无情的话语：
“可真是太蠢了，要知道，只有尸体，才是不会说话的。”
杜若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对面依稀传来几声若隐若现的对话声：
“主人，小玉还是没有找到……”
“没关系，损失一个而已，今天爷高兴，走，今天就带你出去转转！”
“主人！这是真的吗？”
“真的，跟三少爷说声谢谢吧，要不是他，我们还未必能……”
……
电话被杜若行亲自给挂断了，他抬起脸，眼前站着一个冷眼相对的高大身影。
“走吧，”不知何时，失踪的陆盼月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只是说出的话却让杜若行绝望，“谈判该开始了。”
杜若行听到这话，艰难地抬起眼，尽管身旁站着科塔西路，但他还是觉得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煎熬。
彻底，没有希望了……他颤抖着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再把那只不住地抖动着的手战战兢兢地贴在自己的脸上，那炙热感却也无法让他心中的寒意祛除多少。
“我能等会再去吗？”他低声下气地说着，语气里面却带着深深的绝望。
陆盼月白了他一眼，死死攥住他想要放下的那只手。
“不行，罪人，你必须付出代价，不仅是为了偿还陷害哥哥的代价，还有你对小……”
陆盼月说到后边，声音突然卡壳，但杜若行却也没有认真听清楚对方的话，很是艰难地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我中暑了，现在这个状况……并不适合谈判……”
说实话，他的现状看上去比中暑还要糟糕，在他的视野之中，似乎天旋地转，一切的事物都在飞速崩溃崩塌。那些树与云化作一团团移动的线条，在他的脑海里抽象地旋转着。
他的嘴唇哆嗦，脸色惨白，就连站都站不稳，如果不是陆盼月力气够大，此时的杜若行恐怕就已经瘫倒在地上，甚至于昏倒过去。
“啧，就算是拖也要把你拖回去。”
陆盼月身后还站着几个人，听到这话，立马上前控制住浑身软若无骨的杜若行。一边的科塔西路看到这一幕，脸上总算多了些怒意。
“就不能让少爷休息一会吗？”他很是不满地冲上前来，但陆盼月用坚实的手臂挡住了对方。
“喂，”陆盼月的眼中满是提防，“就算要休息，也要等到谈判结束再说。”
“你！”杀手听到这话就想要掰断对方的手腕。
不过陆盼月接下来冷着脸说出的话让杀手自己也沉默了。
“不过说是谈判还真是够勉强，应该称之为审判，才比较合适吧。”
“毕竟证据确凿，那张照片上面你们两个人的脸可都是清清楚楚啊，”陆盼月说出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样子就跟陆思翰简直一模一样，“杜家人还真是既虚伪又可笑，明明自己动手杀的人，还偏要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来陆家讨说法。看到你们两个杀人凶手还在这里演主仆情深，我就犯恶心。呸！”
陆盼月一口啐在科塔西路的脸上，后者目眦尽裂，似乎要将对方的一切都印刻在自己的眼里。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擦去脸上的脏污，手上青筋暴起，一切迹象都表明，这个杀手此刻，终于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动了杀心。
正当二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杜若行有气无力地说了声：“算了……就这样吧，我也去做一个了结，我想明白了。”
科塔西路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哀戚，但他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无语地注视着眼前似乎一蹶不振的主人。
“该哭就哭吧，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我亲自下手，说不定就不用搭上你这条人命了，”杜若行从未想过自己的话语也会带有如此从容且万事皆休的语气，“我也想明白了，如果一切都能够重新来，我们或许能够有更好的办法。”
“杜雪林未必是个坏人，我们当时也可以多想想的。”
他也顾不上一旁陆盼月的怪异目光了，毕竟在他看来，一切都已成定局，对于他来说，一个刚刚转生到杜家的女生来说，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少爷！”科塔西路惊呼一声，在杜若行的印象里，这还是对方第一次喊出如此带有绝望色彩的声音。
杜若行看着对方脸上似乎流淌而出的泪水，一时间也觉得有点心塞，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想要说什么，但一切都卡在喉咙里。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呢？为什么偏偏是努力了这么久，并肩作战了这么久，跨越生死与虚假真相而来，却还是会倒在这最后一步上呢？
这一刻，他也不想抱怨老天爷不长眼，把自己这个家里蹲宅女的灵魂束缚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了。他只是感到很愤怒，很不甘，为什么总是这样，在一切都看起来要有转机的时候，突然，功亏一篑，前功尽弃，功败垂成，天崩地坼。
这种仿佛连命运都被玩弄的感觉，让他感到无比的绝望。
但是，他最后望向自己的保镖，自己这一天以来最亲密的人，却只是淡淡说道：
“没什么的，还有，科塔西路，感谢你。”
“谢谢你陪着这个一事无成的我，走到了这里。”
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洁白的牙齿仿佛能折射出这个世界的一切美好。
但他和他都知道，这次的告别，很有可能就是永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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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