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行走进太子别院,这个小院似乎向来就比较冷清,以至于他几乎没有看到几个仆人与女佣,所以,自然,好像也没有几个人在意他身后跟着的那个死人脸宛如恶灵一般的身影。
“……杜似沙真是给我塞了个大麻烦,”杜若行跟身边跟着的谭文韬抱怨着,“你说他把这家伙交给我处置到底有何居心?”
宛如狡狐的谭文韬抚着下巴,轻轻笑了一声:“少爷,大少爷这么做估计也是家主的意思,你就不用妄加猜测了。”
“那还真是荣幸,我好歹也是帮杜家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不仅没有什么奖励,反倒还不得不让一个满脸都写着想杀人的家伙待在我身边,他们不觉得这有点过分吗?”
杜若行瞪着眼睛说道,稍稍回过头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刚刚还在喃喃自语的家伙,此时已经抬起头,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
他吓得赶紧转过头去,冷汗都掉了几滴。
“科塔西路呢?”心里的不安驱使他再度问出这个问题。
“小少爷,我都提醒过你很多次了,他应该是有其他要事要处理,你就别成天担惊受怕的。”
杜若行扁起嘴来,他倒是不想这么胆怯,但问题在于他自从附身到这个同名同姓的男人身上,就几乎没有片刻是安宁的。
“总而言之,”他转过身去,侧着脸跟押着陆思翰的那个黑衣保镖说道,“把他先带到楼上去,我们再看看怎么办比较好。”
保镖应允了,杜若行也不愿继续盯着陆思翰那吓人的脸色继续看下去,他心事重重地和谭文韬一路走上小洋楼的二层。
在二层的大厅里,杜若行跟谭文韬坐到沙发上,让那个保镖压住陆思翰,有点像是古代被押到衙门的犯人。
杜若行看着对方那一脸不从但不得不低下头的样子,心里有点不太好受。
毕竟对方好歹也是个富家的少爷,活到现在都身处于养尊处优的环境,今天突然间就从凤凰变成了地沟里的山鸡,被踢出陆家不说,还成了杜家的一个小仆人。
这落差,未免有点太过悬殊了。
想到这里,杜若行一时间望着对方那张咬牙切齿的脸,竟然也说不出一两句话来。
这时候,一边悠哉悠哉躺在沙发上的谭文韬反倒跟陆思翰说道:
“陆少爷,不要觉得我们好像是在侮辱你,实际上若不是家主慈悲,你现在恐怕已经被埋进水泥柱里边了。”
“我之前也跟你说过,别太小看我们家的少爷,自以为已经算无遗漏的时候,越是要小心绝境的反扑。”
他望着一边有些愣神的杜若行,略带鼓励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教给你的东西,你学得不错,少爷,看来这次我算是赌对人了。”
杜若行难得听到一声赞许,心里也稍微好受了一点,点了点头,随即,望向那个被按在地上,眼神凶恶的家伙。
“陆少爷,接下来恐怕要委屈你一段时间了,实际上,我也不想让你来给我当什么仆人的。但是没办法,家主的任务实在是……”
他尴尬挠头的时候,一句冷冰冰又带着凶狠意味的话语扎了过来:
“已经可以了吧,放了小玉!”
杜若行愣了一下,随即,视线不由得专注地凝视着对方。
是的,他现在才意识到,对方选择替自己顶罪,为的应该就是这个小玉的事情。看来,这家伙应该是认为自己已经控制住了那个叫小玉的女人,以此来要挟这家伙。
真是……痴情?杜若行有些感慨。
但他,却只能给这个痴情的男人,一记更加绝望的重创。
于是乎,他叹着气说道:“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小玉是谁,更别提什么放了她了,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这句话一说出口,陆思翰脸上那愤怒的神色突然凝固,身子一抖,眼神有些飘忽,整个人彻底失魂落魄,迷茫地望着杜若行那张难得没有说谎的脸。
“……你说什么……不,不可能……你应该是在继续羞辱我,想让我继续接受你的折磨……”陆思翰说出的话让杜若行不由得一僵,他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从头到尾没有怀疑过自己在小玉的问题上对他有所欺骗。
这让杜若行的内心更加愧疚了,低着头,双手手指交织着,却无法酝酿出一句话语。
“抱歉,”杜若行看着对方那绝望至极的模样,表情有些绷不住,“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小玉是谁,我之前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她似乎和这件事有关联,所以我才拿她的名字来诈你的……”
陆思翰听到这句话,愕然地张开嘴巴,仿佛彻底起了怀疑人生,双肩一阵颤栗,表情也由原先的悲愤彻底转为无边的狰狞。
“那岂不是说!我他妈替你顶了一口杀人的大锅,还是白白替你顶的这口锅?!”
杜若行看到对方这副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嘴里只是说着让他都觉得有点不合时宜的话语:“你别怪我,我也是被迫受命,也别无选择。”
“如果你不担下这个罪责,我的朋友……对,朋友就必死无疑了。”
“这他妈本来就是你们这两个杀人犯干的事情!你们本来就应该接受这个惩罚!凭什么要我来给你们顶罪!”
陆思翰简直无法理解对方这假惺惺的回应,整个人彻底发狂,想要挣脱束缚,背上却被狠狠地踩了一脚,胸部重重地磕在地上,一瞬间,疼痛让他面部更加扭曲了。
杜若行越来越觉得自己面对替自己顶锅的这个家伙,根本无法说出多么完好的措辞,半张脸想要挤出凶恶的神情,可另外半边脸,却始终怀有怜悯与愧疚。
说到底,自己本来就不该是这种世界的人,在经历枪杀背叛以及各种威胁的情况下,他已经没办法继续掩饰住自己那本身就有点脆弱的一面了。
“这也是有……”
“陆少爷,”一边沉默许久的谭文韬再度开口,他示意杜若行闭上嘴,随后自己用像是在教训学生的语气训斥道,“太难看了,你现在的样子。”
陆思翰皱着眉头,脸贴在地上,依旧艰难地骂了一句:“你们杜家这些混蛋!”
只是早就已经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谭文韬显然不会被这软绵绵的一句话给骂到破防,他站了起来,走到陆思翰的身边。
“少爷,这才是处理眼下局势最好的方法。”他一边对杜若行说着,一边俯下身子,用别有用心的眼神盯着陆思翰看着。
杜若行有些疑惑地望着这两人的对视,正当他以为谭文韬还要继续像刚才那样用言语教训对方的时候,接下来,这个向来给人一种高深莫测运筹帷幄的老人的举动让杜若行脸色顿时大变。
只见,谭文韬卷起袖子,手指宛如鹰爪一般抓住陆思翰的脑袋,在陆少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地抓住他的脑袋就往地上砸下去!
那一声猛烈的捶地声让杜若行脸色一惧,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也随之共鸣。那沉闷的声音,不得不提醒着杜若行,那个谭文韬可不是什么文韬武略仅仅停留于纸上与口中的管家,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杜家黑帮的一员。
嗡嗡声回荡在杜若行的耳边,他还没来得及从那宛如处刑场钟声一般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伴随着陆思翰那含糊不清的求饶声,谭文韬再度扣住陆思翰的脑袋,往地上再度猛击。
随之而来的,还有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杜若行没想到这个平时还算和蔼的家伙此时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眼皮一阵抖动,心惊肉跳的恐惧感弥漫上神经,想要深呼吸缓解这深深的压抑,却发现,自己就连呼吸都显得有点颤抖。
“别……别这么做……”他的牙齿打着架,兴许是因为知道对方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都要归功于自己,所以,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谭文韬听到杜若行那打着抖发出的声音,停下了继续把陆思翰的脑袋往地上砸的机械动作。轻轻站了起来,一脚踹在早就已经被砸的脑门红肿意识模糊的陆思翰的脸上,然后,打量了一下杜若行此时的表情。
他的声音里透露出失望:“小少爷,我原以为你是那种为了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的人,昨天晚上用手枪威胁我,今天也完成了精彩的逆转,可是,这个时候,你为何会露出这种弱者的神色?”
“因为……因为……毕竟是我害得他……”杜若行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如果换做是一个真正的杀人犯被如此暴力处置,他恐怕也会心有不忍,侧目而视。
他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原先虽然见过人心的丑恶,也领略过人性的黑暗,但他并不想要成为这样的人啊。
他曾是女生的时候,已经犯过错了。现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为什么,看起来反倒要坠入比之前更加让人心怀不安的深渊?
“少爷,别让你那可怜兮兮的同情心泛滥了,”谭文韬的一句话把杜若行唤回现实,“陆少爷,你也一样,你现在之所以被按在地上一顿暴揍,纯粹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成王败寇。胜者有权利对你这种败者做任何处置,不管是在杜家,还是在陆家,我想你们应该都懂得这个道理。”
谭文韬说完这句话,视线望向杜若行。后者感受到对方向他投来的目光,一时间心态也有些动摇。
“况且,陆少爷,你为什么不仔细想想,”谭文韬的话中带着更多的讥讽之意,“你离开陆家的时候,有哪怕一个人正眼看过你吗?”
陆思翰那被砸的昏昏沉沉脸色煞白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死死咬住嘴唇,似乎这是最让他无法接受的痛苦。
杜若行望着对方这痛苦的模样,一时无言,他想,如果今天输的人是自己,那自己会不会同样露出对方这样的表情呢?
一旦接触到这种想法,他就觉得冷汗直冒,危机感与恐惧感刺激着他那原本有些疲惫的神经,让他不由得握住拳头。
“好了,少爷,接下来交给你了,”谭文韬递给杜若行一个眼神,带着些许期待,“狠下心来,不然,他就是你今后的下场。”
杜若行见对方似乎察觉了自己在想什么,心里微微一颤,不过,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所谓的“交给你了”到底是……
思绪才刚刚理顺,耳旁又传来一个声音:“少爷,刀借给你。”
他愣了一下,却见科塔西路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脸上似乎比以往还要肃穆。
听到杀手的声音,他本该有点高兴与解脱,但对方话语的内容,让他心里一沉。
“什么意思……”他看着对方把那把日本刀交到自己的手里,那沉甸甸的分量与修长的刀身,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刀上,到底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啊……
杀手耸了耸肩,然后,谭文韬轻轻地解释着,似乎在说着一件小事:“没什么,只是听说杜雪林死的时候,手指被剁了几根,我想,作为杀死杜雪林的凶手,陆少爷……哦不,现在不该叫少爷了。”
管家指着地上脸上满是惊恐的陆思翰,淡淡地说道:“请少爷为祭雪林在天之灵,为雪林复仇,砍断陆思翰的一根手指。”
杜家少爷,前世的有罪少女站立在惶恐不安面露惧色的陆思翰面前,她知道,这绝对是她最不愿在这一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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