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中途米粒和谭文韬似乎闹了点不愉快,但杜若行对于谭管家的回归还是挺高兴的。至少有了谭先生的出谋划策,接下来自己的局面不至于像之前那么被动了。
谭文韬前段时间由于家族上层的命令,去外地处理了一些合作与交易的事宜,具体究竟是什么内容,他也不愿意说,杜若行倒也没放在心上。
三人上了楼梯,来到二楼的客厅,这里一般是他和谭管家几人讨论正事的惯例地点,当然,他们在讨论正事的时候一般也会将那扇隔音效果还算可以的门锁上,隔绝二楼与外界的声音。
科塔西路现在应该就如他所说,还在外边处理家族交给他的一些任务,毕竟他也算是杜家的雇员,做这种脏活累活也相当于上班打卡,也能挣点外快,对他们来说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坏处。
杜若行跟着谭文韬坐在沙发上,毕竟谭管家这个对他而言相当重要的合作者回来了,他也难得正襟危坐,双手放在膝盖上,低头看着脚趾。
米粒头一回见到这种架势,也有样学样地坐在杜若行的左手旁边,和他相隔开一小段的距离。
“既然米粒小姐现在接受了我们的委托,那你也要把我们接下来讨论的内容给记住,”谭文韬显然是注意到米粒对于将要发生的事情没什么自知,对她教导着,“还有,我们讨论的事情绝对不能暴露给外人。”
米粒嗅到了阴谋的气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可我的职责是保护杜若行少爷,至于你们杜家的事务和阴谋,跟我应该没有半点关系吧,我可不想在你们这边沾上一身的泥。”
杜若行也觉得有点奇怪,按理来说米粒不过是个雇佣来的外人,本身他都不想把自己欠债的内情告诉给米粒,要不是这家伙在教室外边偷听,他可都不愿把自己之前还欠了高利贷的事情跟这家伙提一嘴。
不过话虽这么说,今天还是带着她去看了看小秋的储物柜,不过文件本身也已经失窃,米粒估计也顶多对文件的内容是啥有点好奇罢了。
“对啊,”他忍不住插嘴,看着谭文韬,“她应该没必要知道更多的详情吧?”
米粒暗自点头,只不过谭文韬脸上的表情倒是没有动摇。
“科塔西路现在可不能随时陪在少爷身边,很多事情只能麻烦你去跟他处理。再说,单就保护少爷这个任务上来说,同样需要你对少爷的人际关系有点了解,要不然,等到哪天他被别人绑走之后,你连绑他的人属于哪个势力可能都不是很清楚。”
谭文韬这句话让杜若行的神色略显尴尬,难不成,在对方的印象里,自己就跟唐僧一样,属于天天被妖怪抓走炖汤喝的那种人物?
原本对谭文韬所言有点不屑一顾的米粒此时也只能不情愿地叹了口气,直起身子,双手抓住自己的膝盖,很是厌烦地喊了一句:“早知道就不接你们这个单了,报酬没多少,挣不了外快,麻烦事还特别多!我原本以为只要当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重温学院生活,顺便把几个不良给揍一顿的!”
杜若行对此倒是觉得有点奇怪:“目前,在学校里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会来找我的麻烦了吧,我已经被自己的手下逼得退出了放贷的圈子,安心当一个认真学习的高三学生了。接下来,反倒应该是我们需要考虑一下,如何把这一百万的窟窿给填上,这才是我们的当务之急吧。”
他的发言让在座两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谭文韬皱着眉头凝视着一头雾水的小少爷,很明显,米粒和谭文韬对他的说法并不认同。
最后还是谭文韬一边摇着头,一边给杜若行解释着:“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你的那群手下被二少爷给收买了,那就意味着二少爷的势力早就已经渗透进你的学校里边了。凡事有一必有二,二少爷如果想要继续对你做什么,可是没什么阻碍的。”
“那也欺人太甚了吧!”杜若行感到很怀疑,自己都已经是个光杆司令外加欠了一屁股债的穷光蛋了,早就和杜如焉没什么竞争力了,对方凭什么还要对自己下手呢?
米粒听到杜若行的抱怨,窃笑着说了句:“你不知道有句话叫‘落后就要挨打’吗?”
这话顿时让天真的小少爷陷入哑然之中。
“说的没错,”管家又露出了让他不是很愉快的失望表情,“对于少爷这样的身份而言,如果只是干等着他人对自己失去兴趣,麻烦只会接踵而至。只有给他人以反击,给别人添些麻烦,他们才会知道你是不好惹的。”
“这就跟我们校长对我们说过的话一样,”米粒从另一个角度给小少爷指点迷津,“我们杀手将来要进入的是一个丛林法则主导的世界,在这里你不能奢求别人对弱小者的怜悯,更不能指望他们会放下对弱小者的屠刀。你想要获得片刻的安稳,只有用心狠手辣和冷漠决绝这两把武器,让他们认识到你不是好惹的,让你在他们的眼中变得危险起来,你才能够获得安全感。”
不知为何,此话一出,杜若行的眼前仿佛朦胧出现了一个画面。在狼群之中,一只懦弱无比毛皮黯淡的幼狼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被其他毛皮油亮的壮狼欺负,在一个夜晚用尚未开锋的利齿将一匹老狼的耳朵给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他莫名感到这幅想象出的画面有点吓人,微微瑟缩了起来。
“也就是说,我为了能安稳在学校生活下去,必须还要做点……让我威名远扬,亦或是臭名昭著的事情?”
这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个只求安稳度日的人该做的事情。
“毕竟你是杜家的少爷嘛,像我这样的人都没有别的选择,你这样身居高位将来更是要为富不仁的家伙,可供选择的道路就更少了。”
米粒这时候涉及专业领域的知识,倒是看得明白了不少,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拍了拍杜若行的肩膀,让有些怀疑人生的小少爷缓过神来。
“这不就和少爷和我见面那天,你说的话一模一样吗?”
谭文韬的一句话仿佛一根利刺扎进杜若行的心头,那个夜晚的回忆顿时变得无比清晰,在他的面前慢慢铺开。
“对吧,只有成为了杜家的家主,少爷才不需要担心这些身外之事,才能够把目力所及的所有威胁一扫而空。而为了成为家主,必须要向那些冒犯者把您最残忍的那一面展露出来,不然,您就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而已。”
谭文韬说完这段话,杜若行依旧只是闭着嘴,手指不安地摩挲着沙发的表皮,这显然没法让他安下心来,但他除此之外也别无他事可做。
不知怎的,每当他想到自己是个罪恶家族的继承人之时,他的背脊总是有种悚然的凉意,闭上眼,仿佛能看到诸如姚梦云这类的人朝自己竖起千夫指,每根指头都把他的良心给戳痛。
陆思翰,杜雪林……可能还有更多,他对于类似的不幸者仍然无法介怀。
所以,在谭文韬的期许目光之中,那个原本残酷无情的小少爷露出了懦弱的笑:
“这件事之后再说吧,我们还是先想想该如何把钱还上吧,目前我们应该没有别的精力思考其他的事情。”
这句话让谭文韬脸上的淡淡笑意随风四散,一张更像是面具的脸就这么冷冰冰摆在杜若行的眼前,面具后的人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幽幽说道:
“少爷,对敌人的怜悯只会给自己带来残忍的下场,你确定你真的就这么算了?”
杜若行不知道对方口中的敌人到底是谁,但不论是谁,他可都不想施加暴力。至少,他不希望见到其他人因为自己的举动落得个身首异处的结局。
“杜少爷,你还真是够婆婆妈妈的,”米粒有点看不下去了,开口说了几句,“如果你是担心给我添什么麻烦,大可不必,我本身是个杀手,像保护你反倒应该算是我的副职。你如果不希望看到太残忍的画面,我也会尽量留那些家伙一条狗命。”
“我不是说了这些都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急事吗?!”
杜若行突然吼了一声,他置气般猛地锤了一下沙发,握紧拳头,面容狰狞。
这声仿佛自暴自弃的喊声让两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显得有些死寂。
沉默许久之后,还是谭文韬没什么感情地说了句:
“那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少爷该从何处筹钱,这种事也交给少爷自己去思考吧。毕竟少爷拒绝了一条比较简单的道路,那我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说罢,谭文韬站了起来,戴上帽子,匆匆离开大厅。
杜若行一直低着头,听到谭管家把门重新关上的声音,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米粒用很是复杂的目光看了他那写满了无计可施的侧脸一两眼,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悄悄站了起来。
杜若行猜到对方也要离开,吸了吸鼻子,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应该是大错特错,但他又有什么别的选择呢?每次碰到这种时候,他除了犹豫之外,别无选择,因为一旦作出选择,他只会感到更多的不安。
哪有安稳的日子?只要继续在这个家庭多活一秒,他就多忧虑一秒。
听到米粒轻盈的脚步声,他不禁用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事到如今,他才感到那背负在肩上的压力究竟有多么可怕,让他几乎快要被压垮。
但,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米粒宛如银铃一般的声音。
“没想到杜少爷居然是这样的人,我感到很意外哦。”
她突然间走到杜若行的面前,有些乖巧地蹲了下来,一张意味深长的笑脸正对着他那满是对此猝不及防的视线。
“你……”
“就杜家少爷这个身份而言,你还真是失格。”
这家伙叹着气,一句话再度伤害着杜若行那脆弱的心灵。
“你难道就是特意来嘲讽我的吗?”
他苦笑着,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根本连嘴角都很难牵动。
“不过我倒是觉得,如果你不是和我们一样身处黑暗世界的人,那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给周围人带来不少的温暖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她那冰凉的手,把他额头前面的刘海给掀开,凉如天阶夜色的手心贴在他那炽热的前额,让他的思绪一瞬间像是凝固了一般。
他愕然地看着这个杀手,但此时,米粒已经站了起来,一声招呼也没有打,用没什么声音的脚步,走出了二楼的客厅。
他沉默良久,许久之后,手指按了按前额,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有了她那恰合时宜的安慰,他感觉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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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开学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