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一件事情发生了,那么它的后果总是显而易见。
在得知杜若行还是决定把曲枫接到太子别院之后,坐在车子里的两个瘦胳膊细腿的两个甭管年龄就显得娇滴滴的姑娘,头一回如此同仇敌忾起来。
第一个提高嗓音的是杜宛秋,她就差拿着喇叭对着杜若行的耳朵大喊了,此刻,任凭谁都能看得出她对这个馊主意的强烈反对:
“哥哥!这都第几个了?你还不满足啊?!那个绿茶都害得你被骗一百多万了,你还是不死心,而且还变本加厉想要把她接回家里来了!再花心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
这边晓之以情,那边就动之以理,当然,这里的理不单单是道理,还有物理。
米粒正巧就坐在三少爷的身后,于是乎一把就揪住对方那对于男生来说过长的头发,咬着牙跟对方讲道理:“杜少爷!不论从什么地方来说,这个女人都太邪门了!我劝你为了及时止损,赶紧断绝跟那家伙的一切往来!这他妈才刚开学一个多星期,你就为了她欠下一百多万的债务,再接着下去鬼知道你还会有多少损失?!”
“况且她跟你同居的事情一旦被曝光,她可是要真的社会性死亡,你那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名声更是要跌落谷底,这不管对于你将来的事业还是目前安稳度日的愿望来说,都肯定不会是一个好兆头!”
“啊!那你也别继续扯我的头发了啊啊!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你扯下来了!”
好说歹说总算把米粒那大不敬的举动给制止了,他一边揉着自己血气上涌的脑袋,一边心平气和地跟车里的两个人解释道:
“不用担心,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而且这也只算是暂住,等到我凑齐那一百二十万,把钱还清,那她随时都可以搬走。”
谁料杜宛秋和米粒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秒,异口同声地问道:
“难不成你还真的打算给杜如焉那一百二十万?”
杜若行眉头直跳,他歪着脑袋反问:“要不然呢?”
这个反问倒是很有对方那时不时展露出的二愣子气质,一时半会,两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涉及到女人问题,似乎脑子就转不过弯扭成一条筋的家伙。
明明之前在处理那起杀人案的时候挺果断的,怎么这个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又婆婆妈妈的?
“杜若行,”米粒几乎是扭曲着半张脸问向对方,“该不会你真的对那家伙动心了吧,别吧,你的品味不至于这么差吧?”
杜若行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帮助曲枫背后的理由,但他却有点无法忍受米粒非要把自己对于曲枫的关心理解为单纯的男女关系的说法。
于是乎,他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踩死油门,一路在马路上疾驰,留下一个很危险的车影。
回到太子别院,看见科塔西路的车子停在房子的前面。他本该感到很激动,可此时此刻,他却总觉得哪怕是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保镖,此刻也有可能对自己的这个无理要求义正言辞地拒绝。
结果没想到,走进屋子里,见到的不只有科塔西路,还有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几天的谭文韬,家里的仆人似乎也不打算工作了,全部都在一旁观望着眼前即将发生的好戏。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那个眼窝深陷鼻如鹰钩的老先生,此刻一丝不苟地整理着自己的领结,可表情却像是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幕布。
甚至可以说,带着点杀气了。
科塔西路同样身穿西装,一脸苦涩地站在谭文韬的身边,他其实不想对小少爷露出凶恶的表情,毕竟他能够理解小少爷实际上就是这种会为了身边的人竭尽全力的人,就像是对方在之前破局杀人案的时候为自己做的那样。
但他也对小少爷帮助曲枫的做法忍不住皱眉,不管怎么说,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孩接回家里,这绝对不是处理这件事最好的方法。
想到这里,他勉强挤出个还算严肃的表情,直视着刚刚走入大厅的杜若行和米粒。
杜若行早就料到这两个老男人会在这里堵自己,想也知道米粒不可能不把自己这个如此草率的决定跟这二人详细汇报。看他们二人的样子,显然,一场劈头盖脸的教训即将扑面而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服眼前这两个看起来就不算是善茬的男人,毕竟他甚至连车子里的两个小女孩都没说服,但他此刻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跟这两个人嘴炮。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旁边的米粒就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对着她的雇主露出相当没品的笑容:“看样子你要遭殃了,我劝你啊还是赶紧忘了这个念想,那女生关你屁事啊,你替她挡了那么久的箭已经仁至义尽了。”
“帮人也要帮到底吧。”
他皱着眉低声说着,可回应他的是一张比石灰墙还要灰暗的死人脸。
是的,他一路走着就走到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谭文韬的正前方去了。
抬起头看着对方那像是自己欠了他十年工资的表情,杜若行浑身起鸡皮疙瘩,一股恶寒从心底由内而外溢出。
这个看上去相当不友好的老男人拧着眉头,发出了远比他外貌还要更加憔悴,更加失落的声音:
“少爷,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杜若行低着头,在对方的眼中,自己好像最近就没让对方不失望过。
那又有什么办法,自己就像是秉烛夜游却他妈根本就看不清路的盲人,很多事情自己根本就来不及预料,麻烦与困难就从天而降。本来就疲于应对,眼前又出现要帮扶的人,自己良心上绝对也过意不去啊。
就像是蝜蝂一样,眼前看见珍惜之物,值得自己守护之物,便将其负于背上,久而久之,越来越感觉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以至于快到了要喘不过气的地步。
他当然感到疲惫,但没有别的办法了。因为自始至终,他知道,只有自己一个人希望自己这么做。
于是乎,他苦笑着抬起脸,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抽打过一样,显得话语中带着很沉重的落寞感:“谭管家,我又做错了吗?”
“具体权衡利弊,相信少爷早已经在心底设想过无数次了,可你仍然还是选择了这个最为感性,最为缺乏功利,也最可悲的做法。”
“我想问问你,少爷,”他的目光如炬,似乎能看穿杜若行内心的想法,“为了这么一个压根就不值钱的女人,值得吗?”
杜若行听到这句话,身子一颤,捂住自己的胸口,感觉自己的心态随时都要崩溃。
科塔西路和米粒都忍不住看向身子颤抖的杜若行,一旁拖地的陆思翰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目光明灭不定。在他的眼里,杜若行就是一个恶毒卑鄙的小人,可此时此刻,他为何也会露出如此痛苦与不安的神色,而且也是为了一个女人?
这个世界上充斥着利益关系,与明明白白的利益交换。
如果你做了一件吃亏的事情,譬如甘心把媳妇给你生下的野种抚养成人,那么你获得的估计也只有人们的嘲笑。
杜若行觉得自己也是如此,为了一个压根就没说过几句话的人,血气方刚之下,就掏出一百多万。不为对方的美色,也不为自己的名声,只是为了救下那个女孩。
如今,甚至要不惜把自己的名声再度抹黑,也要不求一分一毫的代价,从恶徒的手里拯救那个女孩,这一切,到底值得不值得?
这么多天,他想了很多次,如果承认自己是有一己私心,而拯救女孩的,会不会就能够让自己放下犹豫,安心注视女孩被恶徒所蚕食呢?毕竟本身自己救助女孩,可能就是想要获得什么,那么此刻放弃那难以保护的利益,不也是作为一个将来的商人所必须学会的课程吗?
谭文韬曾经说过,世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自己的无偿付出,说不定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英雄救美的欲.望。
但是,他想了很久,此刻心里的念头却没有一丝改变。
或许有所动摇,但就如同钟摆左右摇晃许久,它总是会停在正中央。
“生命的价值,本身就不能用单纯的利益来衡量,”他挺起胸膛,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会让在座的各位更加失望,“纵使我身败名裂又有何妨,至少我问心无愧,我改变了一个女孩的命运,这一切,是值得的。”
然而,在他这段慷慨陈词之后,人们没有给他鼓掌,反倒是像在看着一个异类,一个笑话一样。一边的米粒忍不住扶额,科塔西路朝他露出一个失落的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那个在听完他这段话之后,用那对宛如鹰之目的眸子,注视着他的管家。
他直视着谭文韬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对视了长达半分钟之后,最终,这场对视以老管家的一声叹息收场。
“我快要被你给气死了,”老管家就差踹杜若行一脚了,他显然是满脸怒火,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给你将来的事业增添多少麻烦吗?你知道你这小家子气的性格会让你今后吃多少亏吗?”
“你如果继续对这些不干不净的女孩始终收不住心,那可就不是单纯的一百多万的负债了,你这个人,你这条命,都很有可能被她们给害死!你不要以为滥情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她们只会让你身败名裂,不会给你雪中送炭!”
谭文韬对着他吼道,可管家所说的一切,他早就考虑过了。
他当然知道管家是为了他好,米粒和杜宛秋,科塔西路,他们想要阻止自己的行为是再合理不过的一件事情。因为,他们的心里有着自己,尽管嘴上和脸上的表现都挺傲娇,但杜若行清楚,他们也是为了自己好。
可他必须要让他们失望了,因为他不想让曾经的自己对现在的自己失望。
“我早有觉悟。”
就像是《旺达与巨像》的那句台词一样,他眯着眼睛,说出这么一句话,一句老掉牙,但对于他而言,衾影无惭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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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天要坐高铁,所以可能没时间更新,现在趁早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