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梦云揪住对方衣领的时候，脑子里也是一片混沌。她睁着自己那满是灰暗的眼眸，空洞的眼神之中带着复杂的情感。
“姚小姐，”曲枫的声音还在她的耳边响起，“我和你说过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值得你同情，我就是这样下贱的人，你自以为是一厢情愿对我伸出援助之手，实际上不过是在做着徒劳无功的尝试，重复着农夫与蛇的笑话罢了。”
“毕竟，我生来就是这样的毒蛇啊，你是不可能改变我的。”
她眨着眼睛，鼻子里呼着气，嘴角勾勒着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可悲笑意。
姚梦云身子微微颤抖，她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着她自己应该理智，不该让思绪继续冲动下去，但是她的手指却越来越用力。她盯着对方那光洁的脖颈，想到不知道有多少个男人曾经吻过眼前这个女人的锁骨，心里就有一种莫名开始躁动不安的情绪。
她咬着牙，呼吸也是越来越沉重。眼睛里泛着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涌出来的泪水，辛酸的味道涌上心头。
“杜若行……”她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缓缓说出话，“杜若行还在里面吗？我要跟他当面问清楚这件事。”
看着对方低落的样子，曲枫吸了吸鼻子，将那种几乎快要被刺破的内疚与歉意全部压抑住，挤出一个似乎带着戏谑意味的笑容：
“抱歉，姚小姐，我为了逃出来，把杜少爷当做了诱饵。”
“至于他现在的状况如何，我想，正面挨了一记枪击应该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吧。”
姚梦云彻底呆住，心中那些怨恨以及被背叛之后的苦涩与揪心仿佛都被麻痹住了。
望向曲枫，她脸上挂着的那副事不关己的笑意让姚梦云压抑许久的情感终于如同山洪一般爆发了。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把曲枫按倒在地上，像只公牛一样喘着粗气，双手恰在对方的脖子上，几乎要使出浑身解数，将眼前这个祸端给解决干净。
理智什么的都见鬼去吧！她知道自己听信的不过都是眼前曲枫的片面之词，但不知为何，她却丝毫没有半点怀疑，或许是她原本就相信这些，也或许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都无暇辨析话语中的对与错。
她将膝盖顶在对方的肚子上，怒目圆睁，双手同时用力，死死地掐住对方的脖子。
曲枫显然是早就料到对方会如此下手，但显然她忘记了所谓的求生本能。在撕扯着嗓子呻吟了几声之后，又狠狠地咳嗽了很多下，但气息却不可避免走向微弱，原本惨白的脸也涨得通红，双手拼命想要将那对宛如铁钳一般的手给掰开，但却只能无力地握住对方的手腕，却根本无法动弹。
姚梦云阴着脸，看着对方那慢慢失神的样子，看着对方那逐渐飘忽的眼神与虚弱的模样，突然间，看见了对方身上那新鲜的伤口，看到了对方那生命即将消逝的模样。
她原本就要抑制不住的怒火在这一刻却突兀地停住了，对方脸上那种绝望与无望的神情，那种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却仍旧带着悔恨的神色让她霎时间反应过来。
自己……刚刚到底在做什么啊……
明明自诩是不会轻易被感性所左右的女人，却在面临这种事的时候如此……阴暗与暴躁……明明就连对方话语之中的真假都没有确认，就轻易对自己的朋友出手，这真的是自己会做出的事情吗？
她倏地收回自己的手，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咳嗽着猛烈呼吸与咳嗽的女孩，对方那虚弱的样子一时间让她开始怀疑，是否自己真的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足够理智，足够高尚？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她黯然神伤地瘫坐下来，那利落的短发此时也耷拉着，轻风吹过，扬起周边的尘土。荒废的工业区成为可笑的背景板，让这出荒诞戏谑的闹剧继续可悲地上演着。
望着天空中漂浮着的云朵，她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天气真的不如想象中那么好。今天也绝对不是一个好日子，对于她和所有人而言，今天是揭露真相，让一切光鲜亮丽的事物都展露出其败絮其中本质的日子。
不知沉默了多久，身旁那个女孩才总算沙哑着嗓子，神情带着无法理解的疑惑，问道：“姚小姐，为什么？”
也许她想问的是，为什么不让她就这么一了百了的被杀死吧。
“曲枫，”姚梦云说出这话的时候，似乎在望着很远的方向，“我不相信你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我真的不想相信这一点。”
没想到会是一个如此幼稚的回答，就连曲枫都不由得笑了一声。
“可现实就是如此，我比你们想象中还要低贱与卑劣，”她早已习惯自我贬低与埋汰，说出这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骂着别人，“没什么好惋惜的。”
“哦，我明白了，姚小姐，你该不会还是以为这不过是另一次表演吧，你该不会还想要继续那种圣母般的关怀游戏吧？”
“我早就明白了，你从来就不喜欢我这么一个插足你们两人关系的第三者，你早就想着把我给逼出你们的关系圈，对不对？”
“要不然杜若行怎么会在那种大庭广众的情况下说出那种肉麻到几乎算是告白的话语？要不然杜若行怎么会不跟我提起那天晚上那通电话的事情？要不然，要不然他怎么不会跟我……”
曲枫说到后边就跟断了气一样，表情逐渐狰狞。在她的心目中，眼前这个隐藏的富家大小姐不过是为了在杜若行面前伪装出那种不拘小节乐善好施的形象才选择收留自己这么一个局外人而已。而且，这么做也可以彻底让自己断了对杜少爷的念头。
“姚梦云，”曲枫很少直呼对方的名字，但此时此刻，她总算明白自己心中对眼前这个女孩积郁着怎样复杂的情感，“我恨你！如果不是你，不是你这么一个假惺惺的女人，我和杜少爷说不定可以走得更远一点的！”
这是以前的她不可能会对姚梦云说出的话，但此时此刻，每个人就像是彻底撕破自己脸上的面具一般，将内心深处那些最为深邃的阴暗情感倾泻而出。
面对着彻底抛却伪装，直言出那些话语的曲枫，姚梦云脸上那紧绷的脸不知为何，反倒略微松弛了些许。
“我还是头一回听你把想说的话都说出口，曲枫，”姚梦云看着脸上只剩哀怨的对方，轻轻叹了口气，“先来解决我们两个的事情，回头，再来谈谈杜若行的事情吧。”
不解扫过曲枫那张愠怒未消的脸，她挤着眉头，表情阴晴不定。
“我们两个并没有什么好谈的。”
话语刚落，曲枫立马得到让她愕然的回应：
“曲枫，你说你恨我的时候，我其实比之前更加伤心。”
“因为，从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你从来就没有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姚梦云强撑着脸上那苦涩的笑意，“你说我仅仅是出于自我满足，出于拆散你与杜若行之间的关系才假惺惺地收留你的。我没想到，你居然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看着对方那无语凝噎的模样，曲枫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或许，真的有一点自我满足的意味在其中，但，我仅仅是想要和你做朋友而已，这与杜若行没有半点关系，这单纯是我自己的原因。”
坦然与诚意，这些耀眼的事物一瞬间像是吹来的风沙吹入曲枫的眼中。她红着眼看着朝自己靠近的姚梦云，不安地往回退着步。
“别骗人了，你可是……”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身份高贵的大小姐，”姚梦云仰着脸，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古老的故事，“我不过是一个私生女而已，在外生活了十几年，不久之前才被我现在的那个父亲给当做联姻的棋子给叫了回去。”
“我的母亲，曾经怀揣着某种与你之前类似的想法，企图依靠这种方式嫁入豪门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换来的却是带着自己的女儿被赶出家门。如果不是我父亲现在生不出儿子，恐怕我还会继续被他们给遗忘。”
这是曲枫头一回得知姚梦云的过去，面容却变得更加僵硬了。
她和对方几乎有着同样的过去，但是不同的是，姚梦云拥有比她光明得多的未来。那种嫉妒与羡慕的情绪还是涌上心头，让她难以释怀。
“我的人生就是那样不起眼，初中的时候，我长得也不算好看，还是个书呆子，加上孤僻的性格以及看上去就很穷的外貌，自然而然被班上的同学给霸凌了。”
曲枫愣住了，她望向姚梦云那张曾经无比忌妒的光鲜面容，对方那修整得很整洁洒脱的短发，和当年那张脸几乎没有半点相似处。
“你……”
“我改姓也改名了，所以，你没有认出我来我也没觉得有多奇怪的。”
她就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但曲枫那张原本还带着不服气的脸上刷地划过那种让她自己都难以遏制住的愧怍与痛心。
“以前的我，叫做杨春丽，”姚梦云望着早已泣不成声的曲枫，看着对方俯下身子，也缓缓朝对方伸出手，“曾经那个留着阴郁长发，生活中只有灰暗的女孩被一个乐观开朗的女孩所拯救了。”
“不……那个女孩一点也不……”曲枫还想要辩解，但泪水仍旧夺眶而出。
“那个女孩曾经对我说：‘当你觉得这个世界对你充满恶意的时候，你该做的不是改变你自己，而是试着改变这个世界。’”
“尽管现在听起来，这句话一点道理也没有，”姚梦云总算露出笑容，她好像重新将某些东西给捡了起来，“但是，那个女孩至少教会了我，不要轻易对这个狗娘养的世界就这么轻易地妥协。”
“所以，当我再度见到这个女孩的时候，我就在思索着，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我无法仅凭思考得出自己的答案，所以，生性不爱与人交际的自己下定了一个决心，”她将曲枫拉了起来，将对方那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总有一天，我要和她成为朋友，我要让她再变成那个原来的她。”
“那个女孩曾经拯救过我一回，现在，换我来拯救她了。”
曲枫嚎啕大哭起来，她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而啼哭，是为了那个曾经没有经历过社会的黑暗，却天真相信着未来的自己？还是为了眼前这个，明明承受了诸多来自自己的伤害，却仍旧朝她伸出援手的——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姚梦云，”她几乎快要被自己的泪水给淹没了，“我——我真的——不是个东西——”
“这些话之后再说吧，”姚梦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将大衣披在对方的身上，“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吧，我不相信你会是那种故意把若行给害死的人。”
曲枫收敛住面容，抹着眼泪，就在她即将敞开心扉的时候，姚梦云突然不安地转过脸去。
她刚刚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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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船了，我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