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诊所所在的这条小巷本身就不算太热闹，作为没能乘上古城复兴热潮的小巷子，它不仅没能像它的其他巷子兄弟一样化作文化遗产，佐以现代商业气息的点缀，反倒和那些终将逝去的回忆一样，作为一条像是随时会被政府给拆迁的影响市容市貌的巷子而静默地存在着。
从睡梦中慢慢清醒过来的人们啊，自然也体会不到那种“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的古代风情。所有人不论老少，哪怕是生活在这条充满着悠闲气息的巷子里，看起来与世无争，也都在为自己的人生忙碌着。
毕竟人生就是如此，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更何况很多人过着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自然也只能低着头行走着，偶尔会对如同晨星一样缥缈的未来有过点滴的期望。
白刃诊所的女医生也是自然，一大早她就将那原本就有些分叉的头发给艰难地给梳直，打着呵欠一脸憔悴地给造访者开门。
“又是你，”她看到来者的时候略微皱了皱眉头，将稍微有些快要从肩头上面滑落下来的衣服给轻轻往上拉了拉，“我记得你昨天下午好像被那些人给带走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这个人了。”
来访者听到这话确实也高兴不起来，哭丧着脸苦笑一声：“那还不至于，我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再怎么跋扈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黑帮做事还能有什么原则，像你这样多管闲事然后不小心掉脑袋的家伙，我见得也算是不少。”江纸鸢双手抱胸，就这么看着对方。
“说的也是，啊哈哈——”
来者不太想继续提这个话题，他的视线绕过身材算是有点火辣而且对此似乎并不在意的女医生，望着诊所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那些植物看起来真的是由于缺少打理，有点饱受摧残的样子。
不过他向来不是爱操心这些花鸟鱼虫之事的老大爷，早晨的寒风让他身子一阵发颤，牙齿都似乎有点打架。
诊所的空调外机发出有些嘈杂的噪音，他听着这声音脑内所想的就是赶快到个暖和的地方待着。
只是江纸鸢仍然堵在他的面前，一副闲人勿扰的神情：
“既然你都逃出来了，那你现在大清早跑来我这里堵门做什么？”
她用很是怀疑的视线扫视着眼前有些惴惴不安的对方，后者局促地低着头，嘿嘿干笑了几声。
“没办法，杜家那个……和蔼可亲的大哥让我在杜少爷伤好之前过来照顾他，”他摊了摊手，心态有点无奈，“他还按着我的脑袋对我微笑，说什么帮人帮到底的话，我也只好义正言辞的答应了。”
江纸鸢眯起眼睛：“你这么闲的吗？”
“呃，其实那位杜家小眼睛大哥按着我脑袋的时候，我的老大就在旁边看着我。”
江纸鸢愕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行吧，看来你也挺倒霉的，”她稍稍让开，“他应该还在睡觉，别吵着他。”
……
杜若行其实一宿没睡，自从大约凌晨四点醒来之后，他就独自望着窗外的寒星，黎明前夕的晨风格外刺骨，他却也只能让自己的身体蜷缩在被窝里。
企图享受片刻的休憩，但很可惜，他没有半点的睡意。
那种脑袋昏昏涨涨的感觉让他无法入眠，正如同之前诊所的女医生跟他说的那样，他想到姚梦云今后有可能再也无法醒过来，或者再也无法像原来那样活蹦乱跳，他就觉得自己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勉强吸了吸鼻子，将那种积郁的愤懑吸入肺中，他恍然间意识到已经天蒙蒙亮了，小巷子里开始有了人的气息，喧嚣以及匆忙在他的耳中回荡。
哦，对了，今天是星期一来着。他闭上眼睛，突然间有点想笑。
自己倒是无所谓，自己自然会喜欢有一天的空暇，让自己能够躺在床上好好休息。可是，那个对于学习尤其上心的女孩，那个在自己跟前每时每刻似乎都在想着学习的假正经的女孩，如果知道自己今天没法去学校恐怕会气得上蹿下跳吧。
他想到这里，不甘又无奈地抿了抿嘴唇。
听医生说，现在姚梦云就在隔壁躺着，她的后背中弹，取出子弹之后缝合就花了很长的时间，他简直不敢想象对方现在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还有米粒，她似乎已经被科塔西路救出来了，被杜家人送到医院去了。她毕竟没有受到枪伤，大医院抢救速度也挺及时，除了肌肤上的伤痕以及断指之外，她还算是保下了自己的那条命。
至于曲枫，她似乎只受了点皮肉伤，现在已经回到她们两个共同的家里去了。
想到曲枫，杜若行心情更是复杂了，他凝视着那单调的天花板，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在心头不停地冲击着心房，让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痛哭失声。
那种心情，恐怕叫做懊悔吧。
如果他没有提出所谓约会的请求，如果他当时能够早点想到办法脱身，如果他能够早点带着曲枫离开，如果他能够在面对持枪人之时想到更好的应对方案，如果，如果他能够早一点到达姚梦云的那个地方……
可惜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如果，也没有重头再来。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污浊的空气，苦涩地闭上眼睛，眼角都有点微微湿润。
直到这个时候，他都还只来得及悔恨，沉溺于这种悲痛的海洋之中，就连呼吸都显得有点困难。
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他原以为又是那个看起来显得妩媚又有点禁欲的女医生，结果探出头的是一个穿着单薄外衣呼着热气的年轻人。
“呼，果然还是房间里暖和，”那个人一边搓着手一边低声抱怨着，“那个女人还真是节省，就房间里有空调，走廊上都这么冷……”
杜若行看着对方脸上那道刀疤，视线越过被子，用有些意外的语气问道：
“向志飞？你怎么会在这？”
向志飞愣了一下，他看向被子外边探出半边苦瓜脸的杜家少爷，有些意外：
“诶，杜少爷你醒了吗？刚刚那个女人还告诉我你还在睡觉呢，我还怕打扰你，走路都小心翼翼的。早说嘛。”
这怎么早说啊……杜若行叹了口气，他刚刚也没听见对方的脚步声啊。
不过他还是用疑惑的目光扫视着对方，看对方这副样子，昨天似乎也没来得及回去换衣服，身上这件单薄的衣物似乎和他昨天穿的一副一模一样，就连那股汽油跟烧焦气味似乎都还缠绕在上边一样。
这家伙……杜若行想到昨天对方给自己的帮助，挤出了一个笑容。
“我还以为以你这种性格，肯定就会不再掺和我们杜家这事了，怎么今天还过来看我这么一个废物少爷来了？”他笑的真的很勉强，说话的时候语气都很微弱。
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种在决定时刻可以力挽狂澜，可以在最后放手一搏绝地反击的关键角色。可是，在经历这么长时间的挫折以及创伤之后，他心中那仅存的锐气以及反击的精神就像是一瞬间消散了。
他明明在最后的那一刻听见了，他听见那个杜如焉的手下说的话了。
可他在此时此刻，在这么一个最应该想到破釜沉舟搏至无憾的时刻，内心深处却只剩下对姚梦云的悔恨以及对自己无能的咆哮。
“废物？也许吧，”杜若行没想到对方还真不给面子，向志飞戏谑地笑了笑，“很正常嘛，人总是有低迷的时候，在那种时刻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
这话说的挺丧的，杜若行轻轻笑了笑，此时此刻，他总算有点莫名的安心感。
他确实需要有一个倾述的对象，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实在是太过于低迷了。
“杜少爷，每个人都总是有那种在黑暗中愤愤不得志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活着不如死了，也会觉得自己如果怎么怎么样，是不是未来就会怎么怎么样。”
“但是？”
“没有但是，”向志飞顺势坐在床上，扶着床沿，似乎想起了什么，“我觉得上天是很公平的，一个人不会因为一次的低迷，两次的失落，三次的走投无路，无数次的失败就失去做人的资格。”
“就算我们这辈子只能活个五十岁，但试想一下，我们将来至少也还有几十年的人生，我们那些失落与郁郁不得志的时光也不过就像是竹子在地底下生长的时刻，”向志飞就这么默默说着，“一鸣惊人的凌霄之刻，背后必然是有着长时间的缄默的。”
他就这么看着杜若行，脸上的那道疤痕在杜若行的眼中却显得宛如一道温柔的曲线，勾勒出某种美好的事物。
“阿飞……”杜若行咬着嘴唇，一时间想说的话很多，但只好默默叹了口气。
眼前的这个家伙，如果不是别有用心，那确实是一个相当值得自己结交的朋友。
至少相比自己，他活得更像故事的主角。
“杜若行，共勉吧，”向志飞伸出拳头，有些少年心气地展露出热血的一面，“希望你我都能够找到未来的方向。能够给自己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说服自己并不是个废物的理由。”
望着那只同样布满老茧但格外有力的拳头，他有些艰难地从被窝里将右手伸出来，有些颤颤巍巍地把拳头碰了过去。
“共勉，阿飞。”
他咽下一口气，就像是将那种无处安放的自责藏匿了起来。
——————————————————————
恭喜苏宁。
还有作为滔搏粉，我真的是被中下给气得脑溢血了。
卡萨也是惨，本来是过来抱中下大腿的，结果硬生生当成了他们的大腿。这很有可能真的就是他最后一次世界赛了，只能说泪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