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达成让在场两人都微不可见地点头的和解之后,曲枫离开了房间,就如同之前说的那样,她需要去换药,这对于重拾些许生活目的的她来说同样重要。
杜若行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将那种难以遏制的压抑化作一声让人听起来觉得心情沉重的叹息。他绝非自己说的那样勇于承担所谓的罪责,面对曲枫如此悲惨的过去,曾经的她所经历的一切并不值得大书特书,甚至连半点怜悯的空间都不存在。
他将这些并不值得深思的事情在脑海的浅滩上慢慢随着浪潮而卷走,泛起的思绪开始思忖起其他的事情。
对于曲枫的未来,他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头绪,既然对方已经向自己道出她那些让人不由得叹气的过往,那按理来说,他也应该给予对方一定的指引。但很可惜,对于一个已经染上毒瘾接下来如果不控制可能会滑落更加绝望深渊的女孩而言,她真的没有太多的选择。
正当他陷入让自己觉得进退两难的深思之中时,敲门声再度响起。他原以为是上完药的曲枫,结果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出现在眼前的是拿着吊瓶的江纸鸢。
“杜少爷,打个吊针。”她嘴里像是嚼着口香糖,朝他亮了亮手里装着透明液体的吊瓶。
原谅杜若行看到那透明液体就一阵不适,他有些不安地抬起脸:“医生,我能先上个厕所吗?”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做到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的,毕竟他也就半边的手臂受了伤,其他地方还算是没什么太大的伤害。在休养了大概半天之后,他除去仍旧很难让有点半残的左臂继续活动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了。
“啧,”江纸鸢皱了皱眉,将吊瓶挂在架子上,叉着腰俯视着躺在床上的对方,“我帮你吧。”
杜若行顿时就有点懵,他不太明白这个“帮”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下意识觉得那或许不会是什么他预想中该出现的画面,于是他赶紧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用一个很是别扭的姿势从床上跳了下来。
“不了,不麻烦你了!”
他匆匆穿了地上那似乎是为自己准备的拖鞋,以连蹦带跳的动作朝着洗手间而去。
江纸鸢一脸茫然地看着对方那夸张的动作,她歪了歪脑袋,最后化作一声感到莫名其妙的笑声。
……
虽然上厕所确实不太方便,腿都有点酸,手臂也有种脱臼的感觉,但总归来说还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病房。
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他看见了好几个身影,向志飞坐在邻床,似乎在低头看着手机。而换完药回来的曲枫,则是用很是熟悉的姿势,坐在窗边,搬了张椅子坐在那里,视线朝着窗外的花园望过去。
不过倒是缺了之前那个女医生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护士,她似乎还不能像江纸鸢那样对杜若行这些黑道界的人物泰然处之,战战兢兢地站在床边,对着杜若行露出个尴尬的笑容。
“杜少爷……请,请……”她指了指吊瓶。
似乎是听到护士称呼杜若行,两个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抬起脸和回过头,一个朝着杜若行眨了眨眼睛,另一个似乎是翘了翘嘴角,但却也相当细微,下一秒似乎恢复了那种让人难以察觉的忧郁神情。
“哦,好。”他点了点头,躺在床上。
在护士处理完之后,她也识趣的转身离去了。杜若行本来也不希望房间里有太多的外人,这下他稍微能够多一丝安心。
不过说起来,房间里倒是确实有个外人。
他望向向志飞,神情也不由得有点古怪:“阿飞,你也看到了吧,我都能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了,你压根就不需要来这里照看我啊?”
向志飞一听就知道对方话语中的尴尬,说实在的,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还是只能用为难的目光暗示着对方,有些吞吞吐吐地解释着:“啊哈,这也是,嗯,也算是帮人帮到底吧,对。”
杜若行听着倒也有点感动,只是这种毫无来由的关心让他有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你来看望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他望向对方,语气里满是感慨,“看看我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可以说是孤家寡人。明明生在杜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可受伤卧病在床的时候,真算得上是形影相吊了。”
向志飞脸上划过不安,但他还是敷衍地笑了笑:“杜家的各位相比也是比较忙碌吧,也能够理解。”
杜若行自然不可能接受这么一个理由,他却也不解释,只是摇了摇头。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就连最为乐观的杜家人都会觉得他已经失去价值了。
在这种情况下,愿意来这间诊所看望他的人,他仔细想过之后,也就只有很长时间没有与他碰面的杜家大小姐杜宛秋了。
“倒是你,阿飞,”他用宽慰的语气说着自己的想法,“黑珍珠去世之后,你的小队估计更需要安顿以及稳定军心吧。你可不是和我一样孤苦伶仃的可怜虫,你还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族需要自己去经营呢。”
向志飞微微一怔,看着露出那种隐约自我悲叹表情的杜若行,就连他也不由得暗自为这样的杜家少爷发自内心地悲叹。
“回去吧,”杜若行的表情里透露出一丝无奈,“如果有缘,之后再见吧。”
向志飞沉默地注视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挠了挠头。
“可是总得有个人照顾……”
“我会照顾若行哥的,”向志飞听到了让人觉得意外的女声,他顺着声音望过去,之前那个保持了相当久沉默的女孩站了起来,她的脸上同样有和杜若行一样让人觉得迷惑的色彩,“这里就交给我吧。”
就算是再不解风情的人,到了这种地步应该也能明白这是病房里的两人在对他下逐客令了。向志飞想到杜家那位大哥和自家老大的吩咐,脸色一沉,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缓缓站起来,摆了摆手,当做告别的礼节。
等到对方终于离开,曲枫将虚掩的门用力关上,从窗户往外看,直到确认对方已经离开之后,便朝着杜若行点了点头。
杜若行总算放下心来,他可不是当年那样单纯的家伙,对万事万物总得留个心眼。
对于像向志飞这样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之中,又突然表现得如此热情与亲切的家伙,他自然不可能对这样可疑的家伙交付百分百的信任。
“说是来照看我的,但估计是来监控我的,”他对曲枫说着,但更像是自言自语,“我是不相信所谓从天而降的友谊与帮助的,他昨天亲自来营救我,估计也不单单是他一个人的主意。”
不过既然对方确实将自己救出来了,也并不打算加害自己,那杜若行也没必要对这么一个闯入自己生活的人报以敌意。像这样逐客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并不想参与你们这种尔虞我诈与口蜜腹剑的争斗。”
曲枫的脸色阴沉,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她都变得有点神经兮兮的。
“不过不管怎样,他倒是确实帮我从黑暗中稍微走出来了一点,或许也帮你走出来了一点,”他感慨般叹了口气,“就和姚梦云一样,她最初在接触我的时候似乎也别有用心,但现在看来,如果一切都重来,我也不会刻意躲避居心叵测的她。”
“都说了,”曲枫显然没有太多的耐心,彻底撕破脸皮的两人此刻就连最基本的矜持都不服存在,“我并不想掺和你们这些事情,我现在关心的只有姚梦云是否能醒来,以及杜少爷,你打算让我去接受怎样的结局。”
她此时此刻的样子倒像是她描述过她曾经的模样,对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饱含着那种批判主义的怨天尤人。
“不,你还不明白吗?”
杜若行正色道,他缓缓坐直身子,险些将吊瓶从架子上给扯下来。
但他仍然面无惧色,直视着似乎有些不安的曲枫。
后者的视线里带着一些疑惑,但更多的是那种未名的怯意。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他用右手将额前的刘海扫到一边,将额头上的抬头纹似乎也给抹平,“按理来说,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我会来你们这边度过周日的事情。”
曲枫的身子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这个小举动自然不会逃过杜若行的眼睛。
“当然,我后面也思考过其他的答案,譬如,他们是早就知道姚梦云和你居住的地方,打算来个守株待兔。又或者说,他们是在半路跟踪了我的车子,打算来一出看似早有预谋的临时起意的绑架。”
“但是,如果黑珍珠所言不假的话,那这两种情况都是不可能的。”
曲枫的回忆也慢慢渗透,记性并不算太差的她回忆起了在地下室恍惚间听到黑珍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表情也慢慢僵硬。
“她说,她和那群歹徒是在两天前,不,现在是三天前了,就已经定下了来那栋居民楼把我给生擒活捉的计划的。”
“那个时候,我们甚至连是否会不会取消这次拜访都说不准。毕竟作为杜家少爷的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将类似的日程给推迟。”
“我后来仔细一想,我并未向除了米粒与科塔西路以外的人透露过我要来你们这边的消息,而他们两人,更是很晚才得到这个消息。”
“姚梦云就更不可能了,她没有太多值得传递消息的人际关系。”
“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你了。”
此话一出,曲枫脸上只留下猛烈的愕然,她张大嘴巴,呼吸颤颤巍巍了好一会,最后化作一声高叫:“你到底在说什么?”
谁料,对方反倒更不以为意了。在她的眼前,一向都算得上友善以及不会露出愤怒面容的杜家少爷,此刻也带着点厉鬼的模样。
“这还不懂吗?”
“曲枫,你就是那个背叛者,是那个把我和姚梦云,甚至于你自己都给暗算进去的,”他一字一顿地说出那个词语,“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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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去外边恰kfc,不小心磕到膝盖了,给我痛麻了。
今天一天都没法动弹,过几天还要跑一千米,我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