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良久之后，曲枫慢慢收敛住脸上的惊讶与惶恐，她慢慢收紧瞳孔，用一种夹杂着失落的目光望向眼前的质问者。
“你觉得，是我做的？是我让这群家伙来抓你的？”
她的语气中很显然带有那种歇斯底里的色彩，刻意提高了音量，听起来话语中颇有伸冤与委屈的成分。
杜若行却只是注视着她，用无声作为对她质问的回应。
“杜若行，”见到对方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曲枫终究还是破了音，撕扯着嗓子朝对方吼道，“我知道你自从看到姚小姐倒在我面前之后，加上我之前把你推向枪口那件事，对我几乎就没有什么信任，这我可以理解。”
“但你脑子能不能稍微想明白一点，如果是我把这件事给泄露出去的，是我出于嫉妒，或者说是出于其他的因素，想至你于死地，那我为什么会把自己给牵扯到这件事里面来？我脑子难道有病吗？”
她几乎是朝着杜若行怒吼，看得出来她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但在杜若行的眼中，这一切都显得太过刻意，也显得没有太多的价值。
“你并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杜若行的话让她如堕冰窖，“如果说你早就习惯了为毒品而出卖身体，那么在我看来，你之前所遭受的折磨，不过是例行公事之后享受了一剂略微超乎意料的甜点而已。”
他的眸子平静地轻轻转动着，曲枫看着那对无情的眼眸，瞬间回想起这家伙在地下室之时那对黑珍珠说话时透露出来的陌生气息。
这让她顿时有一种比吃了苍蝇还恶心的感受。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她难堪地开口。
“你之前不就是这么称呼你自己的吗？为了偿还吸毒所欠下的债务，而不得不出卖身体低贱又遭人鄙夷的曲枫小姐？”他不带半点喘气与眨眼，将这些话一股脑说了出来，曲枫听在耳中，忍不住咬着牙齿。
“你到底……”
杜若行无情地打断了对方那深切带着愤恨的将要喷薄而出的语句，他阴着脸凝视着对方那惨白的脸颊，朝着她挑了挑眉毛：
“曲枫，别太激动，你不是说想要一个说法吗？你不是说想要我给你一个了结吗？这还只是序幕呢，你先乖乖忍着吧。”
这种反派才会说出口的台词从向来都很少露出愤恨神色，对很多事都和和气气的杜若行口中说出，这给予曲枫的冲击莫过于天方夜谭了。
望着眼前无比陌生的杜家三公子，不知为何，曲枫莫名有种这或许才是对方应该成为的模样：一介无恶不作，却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不过她自然是不会停下来为此而感慨，她做过的错事不算少，但唯独背叛这种事情，她还从未做过。她大可以接受杜若行那似乎带着以牙还牙性质的报复，但她无法接受平白无故扣上来一口黑锅。
“杜少爷，我觉得你还是冷静下来，仔细捋一捋整件事再做评判，别妄下定论。”
“我如果真的与这群混蛋相识，且约好了在你的眼前演这么一出戏，那为何到了最后，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想除我而后快？”
她的分析在杜若行的面前却显得格外苍白，在戴着有色眼镜的评判人眼前，她的说法显得根本不值一提。
“这反倒更说明你们是一伙的，”杜若行冷眼看着对方，语气更加冷厉，“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你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的信息，他们的下落，那就算他们侥幸逃脱了杜家的围剿，接下来也会因为你的口供而把这群想要逃之夭夭的家伙给供出来。”
“他们想要杀你，为的不过就是逃生！”
曲枫没想到对方会得出这样一个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的解释，双拳握紧微微颤动，就算对方此刻毫无证据，但显而易见的是，他几乎是笃定地认为眼前的自己就是所谓的罪魁祸首了。
“你这完全就是在牵强附会。”
“这是最基本的逻辑推理，”杜若行按着半边胸口，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我从一开始就用的是排除法，知道信息的总共就这么几个人，三天前乃至更久之前知道这件事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只有我们三个人。排除掉我和姚梦云，就只有可能是你了。”
“然后，你在这次绑架中扮演的成分也相当可疑，仔细算下来，只有你是那个受伤最轻，且付出代价最小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还满足了你自己迫切需要的毒瘾的需求，付出的也不过是与一伙人重复你的工作而已。”
曲枫茫然地看着对方的脸，然后看了看对方挂在架子上的那个吊瓶，液体几乎都快滴完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僵持了有一段时间了。
只是她还是不能相信眼前这家伙居然是那个杜若行，她的脸上一瞬划过被误解的痛苦，但转瞬之后，化作无可奈何的嘲弄般的笑意。
“没想到杜少爷在听了我的那些故事之后，对我的态度反倒更加糟糕了，”她说话的时候像是在撕咬着自己的自尊，“原来在杜少爷看来，我的那些过去反倒成为印证我罪行的证据了？”
“过去的你多么高尚未必就能说明如今的你多么高洁，多么言不由衷，人是会变的，再说，人本身就是复杂的，仅凭三言两语是无法将全貌给完全展示出来的。更何况，我听到的有关你的过去无非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说不定，你原本就是一个出身不算高贵，内心同样低贱的女人。”
杜若行的这番话相当于彻底给曲枫判了死刑，至少曲枫也算是明白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恐怕比最不共戴天的仇人都要恶劣了。
其他人或许不明白，但曲枫也许能明白他此刻的这副样子是如何而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姚梦云是为了给她挡子弹才受伤至今昏迷不醒的。
这一刻，曲枫明白了一点，眼前的男人看似在大部分时间都算是一团和气不爱争斗，实际上不过是被一根根绳子给拴住罢了。等到那些底线彻底被扯烂，他就会像现在这个样子，为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就连曲枫都觉得心里堵得慌，那种被污蔑的委屈与悲伤一瞬间涌上来，她紧紧咬着嘴唇，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
酸楚与悔恨一同交织，她最终带着些许哽咽，不甘地昂起脸直视着对方。
“……既然杜少爷这么说了，那不妨再动用你的脑瓜子想想，”曲枫红着眼继续说着，“我又是怎么和这群家伙联系上的呢？”
“这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你们之间的共同点，或者说桥梁是什么，那就是你们联系的方式。”
杜若行吹了口气，像是回答着一个不值一提的问题：“你们一个贩毒，一个要买毒品，这还用得着刻意联系吗？”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屑。的确，正常人都能解答这个问题。
只是曲枫，她望着神情自若，甚至有点成竹于胸神情的杜家少爷，突然间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与不妙感。
这种感觉比刚才被冤枉的不甘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不，”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呆呆地注视着床上的边角，与杜若行的视线交叉而过，“我从来没有与贩毒者见过面，我和那群家伙也一点都不认识。”
杜若行听到这种话心里都有点厌烦了：“你就老老实实承认了吧，让我继续在这里折磨你，摧残你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到底又有何意义呢？”
只是曲枫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脸上的表情甚至有点恐怖的味道，手指不安地放在嘴唇上，牙齿有些紧张地摩擦起来。
“喂，曲枫，你最好……”
“杜少爷，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没有跟那些毒贩有过任何的联系。”
她这回的样子比刚刚还要认真，甚至就连一直都对她心生怀疑的杜家三少爷，此时此刻也微微一怔，将她的这句话当做少有的一句真话给记了下来。
“那你……”
“还有，我也是刚刚才意识到，”曲枫的呼吸都有点断断续续的，她那副样子比刚才更加可怕，似乎随时就要昏厥过去，“其实，我真的有可能在不经意之间，把昨天你要来我们这边的讯息透露给其他人。”
杜若行愣了一下，一方面，对方似乎终于承认了罪行，但另一方面，他又意识到这背后藏着一个恐怕更加骇人的秘密。
“那个人，那个其他人，到底是谁？”
“杜少爷，你还记得吗？”
曲枫却像是突然岔开话题，表情里带着某种让人难以理解的悲痛与绝望。
就连语气都像是断线的风筝，细若游丝。
“每个星期三的下午，都会有一个人，通过一张纸条把你从教室里给叫出来。在每个放学的时分，你都会去一个所谓的老地方，向一个你压根就不怎么熟悉的女孩汇报着某些更加无聊的事情。”
杜若行稍稍迟钝了一下，他稍稍费了点劲，才在有些混乱的脑海中勾勒出那个身影。那个看起来带着朝气，肤色稍显黝黑，长得却很是俊俏的运动系少女的身影。
直到曲枫这么一提醒，他才想起这两人实际上是认识的。
“你以为她是在做着无用的事情，实际上，在她把你给引到所谓老地方的时候，我也在某个‘老地方’，取着她给我供应过来的商品。”
“我的‘老地方’，是走廊末端女厕所的倒数第二个隔间。每次，她会把货物放在挂钩上，然后在门锁上的同时，翻着隔间的板墙出来。就这样，依靠她的身手和我们特制的开锁工具，可以创造出一个无人的小密室。加上那边的厕所本身就很少人使用，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察觉到我们做着这种勾当。”
她层次清晰的诉说让杜若行彻底懵住了，他回想起曾经的那些片段，表情越来越走向迷惘与震惊。
他想起那一天，那一天孟忆南不安地拖延着时间，等到天色昏暗，还想要背起书包说是要“上个厕所”。
那一天，他听留在教室里的米粒说，她看见曲枫刻意折返回了教室，说是要拿所谓遗漏在教室里的作业。
那一天的晚上，他接到了曲枫的电话，她那时更像是发.情的叫声，现在听来，倒是更偏向于毒.瘾发作的呓语与哀嚎。
他霎时间明白了很多事情。那天她们本该如往常一样完成货物的交接，和往常一样蒙蔽他的双眼，但很可惜的是，那天那边的厕所正在维修排水系统，她们的小伎俩彻底没了用处。所以，曲枫匆匆跟着姚梦云离开，所以，她后面又急匆匆赶了回来，而自己又阻止了孟忆南继续交接货物的举动。
这些造成了那天诸多的不寻常的细节，所以，那个夜晚，曲枫才会因为精神药品的依赖与缺失，而给自己打来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电话。
孟忆南……杜若行摇着头，表情越来越难看。
就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人是很复杂的，你以为越是简单的角色，背后越是藏着让人猝不及防的阴谋与狡诈的那一面。
“是的，杜少爷，你没有想错，”曲枫按着自己的额头，语气里带着让她自己都快要崩溃的语调，她同样也无法接受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孟忆南是那个替我与毒贩联系的中介，”
“而她，也是我唯一不小心透露过你要来我们这边共度周日讯息的那个第四人。”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捂着脸，她显然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一点。
她也是一个被背叛了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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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把这个坑给填上了。
本卷的高.潮还在后边，接下来大概十章还是解密加过渡，这个小篇章比我想的还要长，也是让我没想到的。
之前好像说过争取十一月解决掉第二卷，现在看来……emmm我尽量争取今年结束掉这一卷吧，要不然真是太长了。
就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