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行怔怔地放下手里的手机,他表情明灭不定地看着瘫坐在地上的曲枫,下意识想要伸出左手搀扶对方,但那稍稍牵动左手神经所带来的疼痛让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此刻,他才想起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最应该做的是将自己那不大不小的伤赶紧治愈充分,让自己能够有精力,有时间,有最为沸腾的状态去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沸腾?他默默无言地咀嚼着这个词汇,然后,将这个之前一直放在心头的词语慢慢的冷却下来。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又一次错失了某个机会,自己很有可能因此与那个真正促成了这一起事件的幕后黑手擦肩而过。
“起来吧,曲枫,”他低下头,尽可能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歉意,“我为之前对你的态度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你。”
被他搭话的女孩却只是目光清寥地望向房间的角落,她的眉宇间有着难以掩饰的悲愤与沮丧,那种像是万念俱灰的样子,让人见者落泪。
不过,她没有让自己继续保持无望的沉默与死寂。
“杜若行,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说这些了,”在他的眼中,曲枫凄婉一笑,扶着不锈钢支架站立起来,尽管身姿仍然显得不是很稳定,“我已经累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的。”
“这种事之后再说吧,先,”杜若行艰难地张开嘴,将某些无可奈何的心境咽下去,“先休息一段时间吧,我现在脑子也很乱。”
“好的。”她的表情依旧苦涩。
“先回你和曲枫住的那里吧,我想,这回应该不至于继续闹出类似的事情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已经彻底没了信心,长吁短叹不可避免的从口中发出:
“抱歉,科塔西路他应该没法去那里保护你,照顾好自己,我……我之后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再来找你。”
他尽可能抬起自己的嘴角,可惜这只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可悲的小丑,对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做着自我满足的表演。
没法引起哪怕一丝笑意。
说完这句话,他拖着仍旧孱弱的身子往病床走去,拖鞋在地上啪嗒响起的声音,像极了噩梦边缘的那种摄人心魄的声响。
让人从梦中惊醒的声音。
正当他以为今天早上的“余兴节目”到此为止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让他浑身僵硬的柔软触感。一双手死死缠着他的腰,热泪而出,伴随着的哭泣声让他更是无所适从。
“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曲枫终于按捺不住内心那夹杂着的复杂情感,此时此刻,再也无法让自己逃避那种几乎让她彻底崩溃的山洪海啸。
杜若行觉得自己听到这声毫无做作的哭泣声,自己的呼吸都不由得凝重不少。那种发自内心的情感共鸣,一时间让他也止不住地泪眼婆娑。
“如果不是我,不是我那些糟糕的情绪,不是我将这些事情告诉给孟忆南,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我一个人烂了,那……那是我自食其果,”她哽咽着,发疯似地摇着头,像是在否定着杜若行即将吐出口的宽慰话语,“可,杜少爷!你和姚小姐都是好人,你们因为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简直……该死!”
她的头轻轻抵在杜若行的后背,温热的泪水透过他单薄的病号衣服,那种湿润的触感让他的思绪也变得茫然而惘然。
某种程度上,他或许真的,真的在很多时候都对身后的这个少女产生过一丝怨念与埋怨。但,他又何尝没有对这个女孩的怜惜与歉意呢?
他可怜这个女孩身上缠绕着的无解的厄运,他也一直为没能将这个女孩从黑暗之中解救,反倒让这个女孩跟着自己一同堕入深渊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内疚。
如果,自己能够成为那个所有人都渴望自己成为的人,或许一切都能够改变。
可,这个背负了所有人的期望的自己,什么都无法改变。
想到这里,那些或多或少的怨恨也像是随着“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怅惘一同随着清风远去。他轻轻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心灵与身体上的疼痛化作一阵可有可无的轻烟。
“曲枫,这和你没有关系,”杜若行的声音也有些变形,像是在刻意压抑着哭泣的念头,“我们都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方向,就和我们之前约好的那样,好吗?”
“忘记这些不堪回首的回忆,然后朝着你的未来,伸出脚步吧。”
曲枫的身子僵住了,某种名为无言的感动在胸口积郁,让她不住地吸着鼻子。
“那就是我们所期许的,唯一的事情了。记住,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讨厌你的,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
杜若行稍稍沉默了片刻,他想起科塔西路曾经吟诵过的那首诗歌。想起了那个童话,那个有关皇帝与鸟儿的故事。最美妙的歌喉,来自于最为无拘无束向往天空的鸟儿。它能够治愈所有的创伤,却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歌喉最为优美的夜莺。”
曲枫再也无法让心中的情绪如同之前那般缓缓走向冷却与冷漠,她梗了下脖子,随后,将杜若行抱得更紧了。
那些过往的回忆在脑海内一遍遍重演着,她就像是个佯装不在意的局外人,注视着那些或是开心或是难过,或是虚假或是真诚的桥段,自然而然地发出一声叹惋。
“杜若行,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下对你的感情了。”
她自己说出这句话,像是掐灭了自己的最后一根蜡烛一样。但她知道,这或许象征着一个新的开始。
“那看来,这似乎是一段孽缘啊……”
杜若行想要转过身,但曲枫却先行松开了手,深呼吸了一口气,小跳着来到他的面前,轻盈地转过身,就像曾经的她。
她站稳身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抿嘴唇,最后,挤出一个五味杂陈的灿烂笑脸。眼睛里,似乎再度闪烁起了那种充满希望的光芒。
“但我很谢谢你,杜若行,就算这是一段根本就只剩下荒诞的缘分,但我会把它当做我今生的珍宝,慢慢藏在心底。”
“这样,我想,即使我再度无所适从,面对更加艰难的未来,也不会变得如此脆弱吧。”
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轻轻弯腰,像是在观察着杜若行的表情。似乎是看到杜若行眼中的羞涩与窘迫之后,她才翘起嘴角站直身子,轻轻摆了摆手。
“杜若行,我等待着你的好消息,你应该不会就这么放弃吧。”
她转身离去,杜若行望着对方那消瘦弱不禁风的背影,表情也慢慢化作那种让他无法忍受的酸楚。
他们两个之前都没有想过,这段关系的挑明与拒绝都来得如此的突然。
……
“杜少爷,你可真是让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纸鸢看着杜若行手上划开的那道口子,以及缠好的绷带被硬生生扯开露出来的伤口,忍不住直摇头。
杜若行其实很想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的,但看着眼前明显心情不好,倒不如说心情就没有好过的女医生,也只能让自己保持缄默。
“你如果想要省点钱,从病房离开,那你就更应该乖乖躺在床上,”江纸鸢的声音很好听,但从头至尾都像是只有一个音调,那就是带着淡淡的气愤,“别总是整这些幺蛾子,明白吗?”
杜若行听着对方话语中的意味,不由得抬起头,那个摄像头仍然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个医生似乎刚刚注视着病房里面的一出悲喜剧,哪怕演出程度已经相当激烈了,她仍旧只是看着监控,没有半点要阻止他们的想法。
“医生,姚梦云她……”
只是他也顾不上关心他和曲枫的关系会被眼前这家伙误解到什么程度了,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只是对方的回应让他的失望仍旧维持在同一个高度。
“她还没醒呢,你也别那么急,”江纸鸢提到姚梦云,不知为何声音稍微也温柔了些许,“还有,我叫江纸鸢,你叫我江医生就得了。我们小诊所里面还是有几个其他的医生的,你这么笼统的称呼可能会引起误解。”
“毕竟我是专门管你们这种问题儿童的狱卒啊。”
她将玉手放进大衣的口袋里,轻轻哼了一声,然后留给杜若行一个高挑显眼的背影。
杜若行看见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窗户的边缘,脸上那浓浓的失落仍旧还是没能就这么轻易消散。
结果自己之前的那些豪言壮语和对曲枫的指引,都变得有些空洞且无力了啊。
现在的他就像是等待着某个钟声敲响的犯人,无望地坐在处刑等候室,等待着某个属于自己的时刻降临。但在那之前,自己对其他事都是无能为力的。
尽管自己可以劝慰曲枫放下那些心中的心结,但他自己的心结又有何人能够解开呢?他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某些时刻,会变成让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样子。
他有点害怕那样的自己,那只会让自己为了某些目的变成连自己都觉得厌恶的形象。
不过眼前最关键的事情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的话,现如今的他算是个彻头彻尾的光杆司令,而且这次更是被硬生生砍断了双翼,仅凭着一口气吊在悬崖边上,脚底下就是万丈深渊。
他此刻最该做的应该就是保护好自己的生存。
但,他不可能就这么算了,姚梦云现在还在沉睡,如果不能为她复仇,那他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这个无能的自己。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下一刻,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一个自私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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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最近抽卡永远沉船,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