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孟忆南在人声依稀响起的背景声里缓缓睁开眼睛,她听见远处不知是哪个学校或者是哪户人家里响起的悠远歌声,一时间有些晃神。
她却也没有迟疑太久,清晨的凛冽寒风让她吸了吸鼻子,那种内心深处依旧难以排遣的痛苦与苦涩仍旧缠绕着她,让她几乎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这是个陌生的城市,是个她从未来到过的北方城市。空气里漂浮着像是煤渣一样的浓雾,灰蒙蒙的天空隐约露出一点晨光,却熹微又寒冷,像极了永远不会到来的白昼。
既然选择了背叛,那自然就要承担这种代价,这种事情她很清楚,所以她面对自己如今的处境,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怨言。
现在回想起来,做出那个决定,实际上也是长久以来内心积蓄已久的嫉妒与独占的欲.望占据了上风,让她几乎有点忘记所谓的初心。
仔细想想,让曲枫独自陷入痛苦回到自己的身边,那似乎也不是多么好的选择。
她摇了摇头,将那些莫须有的想法从脑海中抹去。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没有必要设想也许可能的道路,没有必要为过去做出决定的自己空自悔恨惋惜。
那就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人是由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变为现在的模样的。
她真的那么讨厌杜若行吗?倒也未必?
她所作所为真的是为了曲枫吗?这种话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如果最初的她能够果决一点,面对曲枫那半带着威胁请求着她去联系贩毒者的可怜目光,面对着对方提出想要去卖身之时,那像是燃烧着什么火焰一般的眸子之时,她应该做的不是放纵与默许,而是拒绝与义正言辞。
那样或许真的都会好起来。
但就如同之前说的那样,一切到此为止了。她最后的通话也算是在杜若行的面前稍微挽回了一点曲枫的颜面,让那个她挚爱的女人能够以另一种姿态被杜若行接受,这或许是她最后的留念与温柔了。
她正默默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清晨的潮湿空气扑面而来,她不禁将本就单薄的外套给裹得更紧了些。看着这昏暗的天色,生活在文州这个不算特别南方城市的她,不由得遐想着天空中飘起雪花的画面。
如今的她真的可以说是有点穷途末路了,行李箱不知怎的,在熙熙攘攘的公车站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偷给顺走了。当时的她或许是因为憔悴,或许是因为疲惫,就连行李箱都没有握紧,后来也没有寻到那个可恶的小偷。
手机现在也没有电了,她的身上只有可怜的几百块零钱,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她甚至也找不到一个适合短暂居住的旅馆。她抬起脸,看着那些街道边上冒着暧昧色彩的旅馆,漠不关心地将视线撇到一边。
就这么席地而坐,在夜晚的车站坐了一个晚上,能睡着已经算是个不错的奢求了。
本来平时在家里的时候,类似的事情也不算少见。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那个懦弱且无能的母亲,想到母亲现在仍旧靠着姚小姐的帮助在医院继续苟活下去的画面,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很多事情不能细想,也不能反思。
她承认自己对很多事情都足够冷血,对于过去的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悔恨,但面对姚梦云,她确实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拜访那个几乎未曾谋面的女人。
明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个人是自己的恩人。但自己的所作所为,却不知不觉让那个恩人成为这起意外中最为可悲的角色。
你是个人渣啊,孟忆南。
她对自己说着,扶着冰冷的栏杆站立起来。如此寒冷的清晨,街上几乎看不到其他的行人,刚刚也不知是被什么给吵醒的。
摸着依旧有些不算清醒的脑袋,她叹了口气,拖着疲惫又瑟缩的身子朝前迈进着,寻找着不知未来的道路。
就在此刻,她视野的前方出现一个摇摇晃晃的中年……或是老年女人,对方的那副样子让她不由得想起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在那个赌博的混账父亲死去的那个夜晚,差不多就是以这样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在昏暗的街道上踽踽独行,脸上连一点色彩都没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或者说,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孟忆南自然是不钟情于猜测那个女人到底为何会在这么一个连空气都会被冰封的早晨,在这么一个离车站不算远的空荡荡的街道上漫步。
她自己的事情已经够艰难了,接下来虽然不会有杜家的追踪,但若是杜若行真的一意孤行,那他或许还真能查到自己到底去了哪个城市。到时候,自己必须要找到一个合格的身份,让自己消失在人海。
自己并没有犯罪,杜若行是无法在人海中找到自己的。
将视线微微移开,她打了个呵欠,将背上那个破旧的书包往上背了背。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刻,女人的身后突然飞速驶来一辆小轿车。
孟忆南愣了一下,她看见那轿车似乎压根就没有察觉到前方有人,或许是司机太过疲惫,也可能是女人太过不起眼。
“喂!小心!”她对着女人吼道,但让人绝望的是,女人压根没有半点听到话语的迹象。她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又或者是像是脱了线的人偶,摇摇摆摆一昧向前迈步。
她看着车子越来越近,内心暗骂一声,望着那辆车朝女人袭来……
……
同样是离开长久居住的城市,魏米亚的处境则好了不少。
她的离开必然不会很高调,所以她甚至没有带上任何换洗的衣物,也没有带上所谓的行李箱。
对于她这种习惯在外奔波的杀手来说,在更加糟糕的状况下活下去本就是一种技能与本领,就目前仅仅是无法动用银行账户,暴露个人信息以及留下任何行踪的麻烦限制来说,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同样是个陌生的城市,她之前也并不熟悉这个地方。但好在这起出逃的计划早有设想,所以早在路上,她就已经通过多年的人脉以及原本的身份,找到了能够在这座陌生城市接应自己的可以信赖的人。
她的家族虽然已经凋零,但毕竟曾经辉煌过,想要找到几个愿意在危急关头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并不算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杜家很快就知道了事情背后的真相,倒不如说,促成杜若行再度被绑架的就是他们。魏米亚作为对杜家早就知根知底的杀手,知道哪怕他们对背后的一切都心知肚明,自己这么一个不会殃及池鱼的外人随时都会作为他们的牺牲品被杀鸡儆猴。
就和之前的杜雪林一样。
但她毕竟是个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好些年的刀尖舔血的人物,再说她可不想就这么让自己的人生草草结束。自己做这些交易,为的可不就是当年的真相吗?她可不希望自己在真相大白之前就这么殒命,那样她只会死不瞑目。
所以魏米亚选择了让杜家人都猜不到的离开的路线,或者说是方法。
她将身上的空中乘务员的衣服换下来,脸上的招牌微笑顿时化作面无表情的冷漠,从换衣间的窗户一跃而下,然后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中。
类似的伪装她做过不少,这个身份她也不是第一次用了,至今这个身份的主人似乎还在航空公司里面上班,这听起来就是一件相当魔幻又让人惊叹的事情。
在人们看不见的角落里行进了许久,躲避着那些不知会不会察觉到自己踪影的监控,她最终还是在这座城市的老城区找到了这么一家贩卖音像制品的老店。
鬼知道这破店是怎么经营到现在的。魏米亚眯着眼睛,走进尘土似乎都堆积了不少的老店,她的手轻轻从那些碟片的外包装上边拂过,厚厚的灰尘让她禁不住皱了皱眉。
早年或许是靠售卖黄色跟盗版碟片,现在,或许是依靠某些更加非法的交易。
她在货架的丛林里穿行着,最后,走进狭小又漆黑的最深处的那个房间,推开门,她看见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缓缓站起来,对方的样子就像是早已等候多时一样,回过头,表情没有吃惊,只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微妙。
“小姐,”光头男人的眼睛略带忧虑地眨了眨,“我等你很久了。”
“我也等你们很久了,”魏米亚的回应很是冷淡,甚至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十几年的时光,足以让我把某些事情记得比以前还要牢固。”
光头男人怔了怔,最后脸上还是露出无奈:“当年的事情我们也……”
“别说了,”她自顾自绕开眼前的男人,“来讨论,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既然你们当初选择了旁观,那至少现在,希望你们能够给我这个曾经的‘大小姐’一点面子。”
光头男人看着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疯狂,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些许。
“当年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就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不过,现在距离真相的拼图,只差那么几块了。而我,刚刚得到了找到拼图的线索。”
“正是因为找到这个线索,我才沦为不得不来找你们求助的下场。所以,你应该明白了吧,”魏米亚的语气很是斩钉截铁,“为了真相,我已经熬了十几年,把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为了真相,我可以放弃所有。”
她的话让光头男人明白了,这不是一句空话。
他的背脊微微发冷,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句威胁。
……
躺在病床上的米粒,身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因为她那空洞的视野之中,一个银发的男人匆匆出现。
科塔西路几乎是半跑着来到她的病床边上,尽管米粒的脸上没有受伤,但他还是很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全身裹得像是木乃伊一样的家伙是曾经那个娇小玲珑又暴躁易怒的蹩脚后辈。
相信哪怕是当年那个时常在任务中莽撞的她,也不会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但科塔西路没那么多时间唏嘘了,他看着眼前神情淡然的女孩,只是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坦然地俯下身子。
“我知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他看着对方那眼神里带着坚决的光芒,低下脸对着对方说着,“尽管说吧。”
米粒紧紧闭合的嘴巴最终还是艰难地张开,以微弱的语气在他的耳边用像是带着某种执念的声音说着:
“我看到了……魏米亚!”
科塔西路愕然,他的拳头猛地握紧。他怎么也想不出那个女人做出这种丧心病狂事情的缘由。
————————————————————
过渡章节,或许会觉得有点乱和谜语人,放心吧,后边会有填坑的。
到此为止,第二卷的进程算是过半了,后边的剧情没有那么憋屈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