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办公室，此时天色将晚，办公室里已然没了几个人影，在杜若行走进办公室之后，便只剩下关丽红和他自己。
这个地方他来过不少次，每次自己都是那个被训斥的对象，不过那时的自己并不在意老师的责备与教诲，只是一个劲地四处张望着打量着这办公室里枯燥的景色。
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天天唉声叹气的，”关丽红见到对方刚走进来就眉头紧锁的样子，一时间也没了什么好脸色，低声咕哝着，“真不知道你们这群年轻人有什么好烦心的。”
这句话让杜若行微微一怔，不知怎的，他心里也泛起一丝怅然。
是啊，在别人看来，自己应该不像是那种容易陷入这种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境况的人才对。可是为什么，自己却无法做到像其他富二代那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呢？
他“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应答。
关丽红没说什么，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一边时不时瞥一眼杜若行的脸，就好像他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这种眼神让他有点不舒服，他局促地摸着脑袋。
“老师，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毕竟这种氛围让人觉得有点不太妙。
“……没想到，”关丽红收拾完东西，那些教案与课本之类的东西遮挡住她的脸，声音就宛如从屏风后边传来一般，“姚梦云这孩子居然会和你这种坏小子处关系。”
杜若行原本紧绷的脸突然像是裂开一般，他千算万算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种话。
“不，”他连忙解释着，“之前我不是跟老师您解释过了吗，我们两个真的……”
“你也不用找借口了，这是姚梦云她亲口跟我说的，就在这里，就在前不久。”
关丽红严厉的目光从高高的书本堆后边映射出来，杜若行一时发怵，生怕对方接下来会继续大发雷霆然后教育自己一顿。
他不安地抚摸着裤腿，以关丽红这种雷厉风行又冷漠严肃的管教作风，早恋这种行为向来是绝对不容姑息的违规行为。劈头盖脸的责骂，想来是躲不过了。
咬了咬牙，他也很是无奈，站在原地低着头，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只是，闭上眼等了好几秒，意料之中的那些声音都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长叹。
关丽红的声音有些疲惫，她望了望窗外，然后转回脸来：
“姚梦云的事情，她家里人都跟我说了，这么好的一个孩子……”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咬着嘴唇，面色凝重，杜若行一时间没搞懂对方的转变，更是没搞懂姚梦云家里人究竟是怎么跟关丽红解释姚梦云请假的原因的。
“你也别露出这种表情，杜若行，”似乎是察觉到对方脸上的疑惑，关丽红苦笑一声，额头上的皱纹稍稍松弛，“我和姚梦云不只是师生的关系，在她搬走之前，我和她还有……她妈妈是很多年的邻居。”
从曲枫那里了解到姚梦云原来状况的杜若行，顿时就明白了对方口中姚梦云的母亲并非如今的姚家夫人，而是一个带着自己女儿被逐出家门的可怜女人。
“我也知道，你其实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富家子弟，也知道，姚梦云到底为何会受伤，为何会请这么长时间的假。这些，我都知道。”
她的语气平静了下来，杜若行脸上带着些许惊讶，但最近让人惊异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一个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知道了自己的底细，都没让他太过紧张。
他只是保持着沉默，毕竟既然对方知道了姚梦云受伤的缘由，又和姚梦云相识那么多年，想当然的，对方会将姚梦云受伤的责任推到自己的头上。
这也许才是对方叫自己过来的原因。对方想当面教训自己这个坏小子。
或者说，把白菜给拱了的猪。
只是，对方仿佛陷入自己的世界了一般，眼神游离，回忆蔓延：
“那时候她还是个特别木讷的孩子，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只会一个劲做题，偶尔到她们家串门的时候，她也特别不领情，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后来去她家的次数多了，她也逐渐会搭理我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从她的口中听到了那些按理来说不该是她那个年龄该知道的事情，那些有关她身世的事情。”
“那个时候，似乎学习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事情，也许是太过早熟，也有可能是对于世事太过陌生，她在坚信学习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情况下，又偶尔会露出特别沮丧的表情。”
“她就经常问我，像她这样的情况，学习真的有用吗？”
“说实在的，我也心知肚明，她的心底埋藏着对于自己父亲的怨恨，以及那种企图通过学习来复仇的动力。可我实在是无法打击她的热情与这种动力，只能让她相信，相信她是为了她自己而学习。”
复仇？杜若行从来没想到姚梦云努力学习的背后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动力，他想着姚梦云在学习时那种忘乎所以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走火入魔的样子，略微皱起眉头。
“后来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她的母亲病逝没多久，就被父亲接回了新家。她所渴望的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借此来对父亲复仇的目标完全失去了意义，加上年龄也成熟了不少，这种想法也逐渐消散了。”
“但她还是没有放松对学业的执念。”杜若行冷不丁插了一句话。
“不，”关丽红的表情特别僵硬，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说的话让杜若行愣住了，“其实就在开学的前几天，她通过电话联系我，说她已经在考虑辍学之类的事情了。”
杜若行彻底懵住了，他怎么也无法想到那个时刻在鞭策着自己学习的人，实际上是一个对于学习早就没了动力的人。
“怎么可能……”他还是无法接受对方所说的事实。
关丽红淡淡地摇了摇头，表情里带着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
“也许这就是目标破灭之后的幻灭感吧，她最想要复仇的对象，如今是一个抚养着自己，供自己生活，自己将来甚至要给他养老的父亲的形象。”
杜若行顿时也就明白姚梦云想要离开姚家独自生活的理由了。
“我好说歹说劝她至少完成学业，她也只好无奈地答应了。”
“我本以为这也不过是缓兵之计，不过后来的事情，就更是出乎我意料了。”
“杜若行，你认为她后来继续露出那副对学习如痴如醉的面容，所为的究竟是什么理由？”
对方突如其来抛出的问句，让杜若行迷茫地眯了下眼睛，他低头看着桌子，霎时间，表情变得比之前更加苦涩。
“不会吧……”他重重地叹道。
关丽红却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因为你。这件事也是我最近才想明白的。”
她说到这里也是一阵唏嘘：“原本，她开学那天就有点怠惰，平日里从来不迟到的她在开学的那天反倒来晚了。我让她收升学意愿表的时候，她也是不情不愿的样子，显然是有点闹脾气。”
“不过那天，办公室里正好有个你，我想了好一会，突然意识到，也许找一个需要提高成绩的差生，安排在她身边，能让她激起一点学习的兴趣。”
万万没想到这起孽缘还跟眼前的女老师有关系，他的脸色顿时僵住了。
他知道，姚梦云那时候早就知道自己是她的联姻对象了，或许也是出于这种原因，她才表现出那副书呆子乖乖女的模样，没有拒绝老师学习小组请求的原因，更多的恐怕也是想多观察一下自己这么一个将来的未婚夫。
“没想到，从那之后，她的学习兴致还真的高了不少，思来想去，我只能认为，”关丽红最后下了个让她不想承认的结论，“杜若行，是你改变了她，是你让她认识到了某些事情，让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铁板一样的命运。”
对方的这番话语宛如入梦的东风，杜若行不自觉地望向窗外，远处的斜阳铺成一片的彩霞，蜿蜒到很远很远的海的那边。
“尽管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就这方面上来说，作为姚梦云的长辈，我很感谢你。”关丽红有些郑重地朝他点了点头，而他只是茫然地微微颔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
与其说是自己改变了姚梦云，不如说，是对方改变了自己。
改变了这个孤独的，这个对于未来和现实没有一丁点期待的生活在灰暗中的可怜虫。
“但是我还是想说，早恋真的是不允许的，”只是对方的语气又变得严肃起来，皱着眉头教导着他，“你们现在还是学生，还是高三学生，明面上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学习和高考啊！”
对方说出这话的语气和神态，甚至让杜若行觉得对方在这方面有些抓狂了。
他不由得笑了笑，只是笑着，他莫名有种心痛感。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说道：“可是，我已经失去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脑袋就被一根手指狠狠地敲了一下，怔怔地抬起脸，却见那个老师满脸严肃地瞪着自己：“你说什么？！”
看着对方这副生气的样子，杜若行一时无言，他知道自己是个经常惹关丽红生气的顽固的差生，但此时此刻，他还是头一回见过对方露出这么愤怒的表情。
于是他只好将心中那最差的设想藏匿在心中。有的事，说出来怕成真。有的事，说出来怕不灵。人们在面对这类矛盾的时候，总是会相信自己心中的答案。
“杜若行，挺直自己的腰杆吧，”关丽红的下一句话让杜若行的后背不由得挺直，心中总算有了些许希望，“你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姚梦云我就托付给你了。她是个倔强的孩子，也是个好孩子。希望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保护好她，拜托了。”
望着对方脸上难得的珍重与信任，他感觉自己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一样，憋了很久，才像是溃败一样喃喃说道：
“我会的……不，我一定会的。”
“一定，我一定会保护好姚梦云的。”
第二次重复的时候，他握紧了拳头。关丽红说的没错，自己已经是个男人了，放弃那些无谓的想法，自己接下来该做的，就是像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一样承担接下来的一切。
他感觉，自己的心中那些灰烬，再度燃起了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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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大晚上断电，麻中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