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郭神琳的碰面,我本来以为佐仓会过来找我们,但是却迟迟不见她的踪影。如果我们不能报告是否要采用郭神琳的方案,那么他们应该会很伤脑筋的吧。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啊?太阳已经开始落山,精力旺盛的学生们也纷纷踏上归途。于是,我们也离开了社团活动室。至于联络方面,反正凛和山田学姐认识,办法总是会有的。
散华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醉倒了这个事实,不禁羞红了脸。高中生被酒心巧克力灌醉什么的,这种情节也只有在轻小说里才能出现吧?喂,难不成我们现在就是在轻小说的世界里吗?不要随便打破那面墙啊!!!结束了和自己内心的斗争之后,我又看向了散华。话说,她的酒意并没有彻底消退吧,在往校门口走的途中,她时不时会摇晃一下,让人担心她是否能够平安回家。这种时候就应该轮到我出马了!送醉酒的少女回家,然后顺势进入到她的房间,最后,最后–——
我的愿望落空了,散华和凛结伴率先走出了校舍,我只能和伦太郎作伴了,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还没有到来吗……什么?你说已经到来了?哪里啊,不会是伦太郎吧?喂,我们可不是bl本啊!刚出校门,伦太郎一边甩着束口袋,一边轻声说道:
“结果全部否决了啊。那部电影会怎样收场呢?”
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这几天没能发现通往正确答案的路线。
那么就没法完成吧。
听到我这么回答,面带微笑的伦太郎微微皱起了眉头。
“那真是伤感啊,散华那里该怎么解释呢?”
“你又如何呢?”
“我?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忙的哦,没必要为其他班级的事情耗费自己的精力。
我们混在熙熙攘攘的离校学生之中,踏上了回家的道路。天色已近黄昏,残暑渐渐消散,吹来的风不仅凉快,甚至有点冷。夏天即将离去。
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伦太郎指着与平时不同的方向说道:“我有点事情要去那边,再见啦。”
说完,他就快步离去。
于是我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往家里走。
没错。那部电影肯定无法完成吧……我回想着这几天来所邂逅的他们。
将想要完成电影的热情作为武器,在解谜这个不擅长的领域中进行挑战的木村。
对于悬疑有着绝对的自信与自负,认为依靠自己的知识一定能够找出正确答案来的十文字。
由于一意孤行,自以为这样才是理所当然的选择,结果得不到广泛认同的郭神琳。
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即使带有轻率、傲慢或者粗心这些缺点,想要完成班级企划的心意却是毫无虚假的。但是,负责裁决的我们将他们的方案全部否决了。因为那些方案全都是错误的。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尽管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但是这并不是我们的错。即使内心感到挺不是滋味,我的性格也没有好到会愿意去背负隔岸之火。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 不想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道路通往人烟稀少的住宅区,马上就能看到我的家了。总之先睡一觉吧。伦太郎说的没错,我也没理由为其他班级的事情而烦恼。那部电影之所以无法完成,责任都在于工作人员缺乏计划性,本来就应该让他们自己全权负责。我调整好下滑的挎包,伸了下懒腰,稍微仰望了一下天空。
当我将视线移回到前方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前面等着我。
在路边的“停止”路标下面,身穿学校制服的山田穗乃果在等着我。山田看到我发现了她,就走过来对我说道:
“帅哥,陪姐姐喝杯茶好吗?”
真不可思议,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同意了。
我跟着山田走过一条陌生的道路,来到河边的小道。 这种地方会有咖啡店吗?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马上看到了低调地挂在店家门口的红豆色布帘和电灯泡灯笼。高雅的装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高中生回家途中会去的地方,不过山田毫不在意地掀开布帘,拉开了拉门。她回头看向犹豫不决的我,微笑着招手让我进去。进入店内的时候,我看到在布帘的一角用非常优雅的字体写着小小的店名“雪之下”。店内飘荡着榻榻米的蔺草和茶叶的芳香,显得非常有品位。没有柜台,所有座位都是包厢,当然全部都铺了榻榻米。山田拉平制服裙子的裙摆,姿势优雅地跪坐。一名身穿围裙的服务员马上走了过来,结果山田点了一杯大吉岭。在这种地方不应该点抹茶吗?是我有问题吗?
“你要什么?”
“......”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你说喝茶居然是真的茶。我要麦克斯咖啡,或者胡椒博士好吗?”
听到我的回答后,山田学姐夸张的大笑了起来。
“你可真有意思啊,这里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
这话我可不能听了就算。
“不要小看麦克斯咖啡和胡椒博士啊!”
“给他要一杯冷泡茶。”无视了我的反驳,山田自顾自的对店员说道。
山田邀请我的理由很明显,不过她一直沉默不语,并没有切入正题,所以我很不自在地拿起凉水来喝。
山田无聊的刷着手机,时不时会和我分享她刚刷到的搞笑视频。
没过多久,大吉岭和冷泡茶还有我们各自的茶点都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山田喝了一口茶,总算是开口了。
“木村不行吗?”
我点了点头。
“十文字也一样?”
“是的。”
她停顿了一会。
“那么, 郭神琳又如何呢?”
这不是我们的错。
"还是不行。”
山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眼睛。时间非常“漫长”一我约有半秒被山田的视线盯得动弹不得。这个女人好可怕……
山田吐了一口气,又露出了她的招牌微笑。
“这样啊。”
“非常遗憾。”
我回答完之后,喝了一口冷泡茶。真是物有所值,那是我没有体验过的美味,甚至超越了胡椒博士....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事实上却是食不甘味。山田并没有在责备我,语气也一点都不粗暴,说不定我只是跟她很合不来吧。
山田垂落视线盯着茶杯,微微翘起嘴角说道:
“遗憾?你这句话还真奇怪。感到遗憾的应该是我和我的朋友们,而不是你吧?”
山田说的没错,这应该是我这几天来的基本态度才对....为什么我会自然而然地说出遗憾这个词呢?
我还没想到理由就回答道:
“不,确实很遗憾。我觉得如果能完成的话,那就好了。山田露出了比刚才更为柔和的微笑。
“没想到我们会被你同情啊。”
“大概是感情投射吧。”
我拿竹签戳了一块甜点放进嘴里。味道很甜,我喝了一口冷泡茶,甜味马上就被冲淡了。
山田面带笑容地询问道: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是谁否定了木村的方案。”
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是从山田的表情来看,她应该是明知故问,所以刻意隐瞒也是毫无意义的。
“.....是我。”
“那么,十文字和郭神琳也是被你否定的吗?”
“是的。”
“他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如实地回答,包括关于杂草的视察、其他角色的视线、第一密室、第二密室、使用登山绳从窗户潜入、窗户很难打开、悬疑的广泛性、多惠的指示...我平淡地说出了这几天的要点。山田则是在默默地侧耳倾听。她时不时会喝一口茶,我无法从她的表情看出她究竟是带着怎样的想法在听我说话的。
“所以,我们认为郭神琳的方案也无法采用。”
说完之后,我喝干了还剩下一半的茶。
“这样啊。”山田只是这样应了一声,便沉默不语了。
过了一会,山田才抚着茶杯说道:
“我一开始让你们帮忙解决事件的时候,你说了不想承担莫名的期待吧。但是这几天来,你完成了超越我期待的工作。你将他们的方案尽数掩埋....正如我内心所预料的那样。”
内心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认为他们都无法得出正确答案?
我感觉到自己的目光变得锐利,但是山田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她既没有回瞪我,也没有移开视线,只是非常自然地继续说道,“他们说到底不是这块料。不管多么努力,他们都不具备解决那个问题的能力,这我一开始就知道了。
“当然,我并不是说他们无能。木村作为带头人,十文字作为在野党,郭神琳作为小丑,都具备了非常难得的技能。他们都是很有能耐的人,尽管如此,并不代表他们能在这次的难关派上用场。这是我的看法。
“如果没有你的话,那么我们就可能采用他们其中某个人的方案,直到实际拍摄时才发现问题所在,导致企划以最糟糕的形式失败吧。”
她真是冷静而透彻啊。甚至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
山田真的对他们没有抱以任何期待。
那么她真正期待的是谁呢?山田放开茶杯正襟危坐。在她那笔直视线的前方,毫无疑问就只有我而已。山田不是要笼络我,而是想打倒我。我突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
“我认为,你在这三天证明了自己的技术。如果说侦探是评论家,那么既然你能够深入分析其他侦探的成果,就应该能够担任侦探。我确信自己没有胡乱期待。你很特别。
“所以,我想再次拜托你,张伽诚。请你帮帮电影研究会。我希望你能找出那部电影的正确答案。”
山田刚说完,就向我低下了头。
我盯着她,有如在看一但打坏就会毁灭自己人生的昂贵美术品,各种各样的事情在我的脑内形成了旋涡。我的技术,不是他们而是我。我是特别的,她在悬求我。
但是我真的值得信赖吗?长久以来,我一直认为自己是没有特殊能力的普通人。即使我能先于伦太郎他们解决掉散华带来的麻烦事,那也纯粹是因为运气好。从本质上来说,我和他们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山田却说这是不对的。她的话语拥有着如同威胁般的力量,深深地撼动了我。
技术吗?尽管山田一再保证,但是我自己哪怕是一瞬间, 都从来不认为自己身上存在着这样的东西.....
山田耐心地等待着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她缓和了表情。
“我并没有要求你承担责任啊....真是不干不脆。”
“那么,我再跟你说件事情吧。你不需要想得太严肃,当成闲聊来听就好。
“在某个体育俱乐部里,有一名替补选手。替补拼命努力想要成为正选。她非常非常努力。她为什么能够忍耐这种辛苦呢?因为她热爱这项运动,同时也心怀想要借此成名的小小野心。
但是,过了几年,那名替补还是没能成为正选。因为那个俱乐部有很多能力出众的人才,大家的水平都要比那名替补高很多。很单纯的理由。
在那里面,有个能力超群、拥有天生才能的选手。在所有人当中,她也可谓是别具一格。理所当然,替补与她完全是天壤之别。她在某个大会上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被选为整个大会的MVP,记者采访她时问道:“你表现得非常精彩,请问有什么秘诀吗?”
她回答道:
“‘我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我觉得这个回答对于替补选手来说实在是太讽刺了,你认为呢?”
山田再次正面朝向我。我感到非常口渴,但是很不巧,茶杯里已经没有茶了。于是我伸手去拿只剩一点凉水的水杯。
就在这时,山田轻轻地吐出了一句话,仿佛脱下了平时穿在身上的超强外骨骼一般。那句话应该不是对我说的吧...我听见的是:
“任何人都应该有所自觉,不然在旁边看的人就显得太可悲了。”
流入喉咙的凉水让我浑身冰凉。
我并没有受到自卑感的谴责,只是客观地看待自己而已。但是山田一而再、 再而三地高声主张我对自己的评价有误。伦太郎、散华也是,凛更是无时无刻挂在嘴边。我真的有比他们更为客观地看待自己吗?
回想起来,我也认为自己比木村、十文字、郭神琳要更加能干吧。....要相信自己吗?
相信自己有那个价值吗?
我的想法渐渐地朝那个方向倾斜,但是我还需要花点时间说出口。在那之前,山田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在默默地等待着我。
就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