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镇天闭着眼睛,只感觉无穷尽的黄光破入眼皮,刺得眼珠生疼,身体失去了所有感觉,轻飘飘无所倚重。
没有了身体的束缚,意识如青烟般飘飘荡荡的浮游在半空,漫步云端,似与宇宙融为一体,说不出的飘逸愉悦。
突然间,意识猛然往下急坠,好像底下有个巨大的引力场,将意识吸了过去。
这感觉如坐过山车,升到顶端时惬意非常,过了某个高度,突然加速坠落,又像跌入万丈深渊般梗着难受,却不知道何时是个尽头。
他很厌恶这种感觉,拼命想睁开眼睛,却发现无论怎么努力,眼皮总是睁不开来。
眼睛只感觉那片黄光越来越盛,冰凉而又略带刺痛的感觉涌遍全身,一个哆嗦间,漫游的意识仿佛回到了躯体,所有感觉功能都回来了。
那片黄光已强盛到让人呕吐的程度,韦镇天拼命睁开眼,试图摆脱黄光的束缚,可是越是用力,身体的痛感越来越强。
先前的微痛,变成了无数根小针正从每个毛孔慢慢刺入皮肤,如万蚁噬肤,又像千蛆跗骨,就算是前朝十大酷刑想必也不外如是。
“啊”,韦镇天拼尽全力一声大叫,叫声似乎牵动了全身,每一片肌肉都在痉挛,每一条筋络都在扭曲,痛感直达骨髓,如被煎皮拆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声叫喊,发自肺腑,响彻九霄,他只感觉全身受到了牵动,眼皮一下子就睁开了。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整个人顿时就不好了。
自己那套间的房顶,变成了黑漆漆的瓦顶,三条长方形的木梁横贯屋脊,托住屋顶,六根比大腿还粗的黑漆木柱,托起横梁,巍然立在房子边上。
韦镇天往身下看去,底下垫着的是张芦苇编成的草席,席底,一片青砖入眼,沟壑纵横,古朴非常。
身上,一件打满补丁的葛衣,一条膝盖磨破了的麻裤,都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发出阵阵恶臭。
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让他不知所措的是,他发现从裤脚处伸出的那双腿,竟没有穿鞋,而且骨节嶙峋,青筋毕露,皮肤糙得像大象的腿,沾满了污泥粗垢。
韦镇天第一反应,谁开那么大的玩笑,趁小爷打盹的空闲,就丢去了电视剧拍摄外景场睡觉?
然后才是第二反应,这是真的!
摆明了,就算道具可以作假,但脚可是分分明明,真真切切长在身上,那么大的骨骼,那么多的伤疤,那么健壮的肌肉,难不成还有人把腿砍了接到自己身上,这种西伯利亚玩笑真那么好开不成?
自己的腿,自己心中清楚,一天只走两千步,全在跑步机上完成,曾经有个女佣开玩笑说:少爷的皮肤那么水润光滑,比大多数女孩子还好,真是羡慕死人了。
这双腿,绝不是自己的!
不过,在给了大腿一个响亮的巴掌后,疼的很,这双腿,又绝对是自己的!
拍了这巴掌后,韦镇天愕然看着自己的手,同样长满了老茧,皮肤绝不比犀牛皮光润多少,在印象里,只有爷爷奶奶那一辈的人,才有这么一双手。
这是长期艰苦劳作锻炼出来的结果。
诧异归诧异,惊奇归惊奇,但一种感觉,让韦镇天切实的体会到了存在的真实性。
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响起来,那是肚子打鼓的声音。
韦镇天饿了。
饥饿的感觉那么真实,绝非梦境般飘渺不可及。
人有三欲,食欲是其中之一。
韦镇天一向认为,不管什么地方,不管什么状况,吃饱了才能思考和做事。
只要饿了,就会马上吃东西,他从来不虐待自己的胃。
他一骨碌站起来,鼻子用力嗅了嗅,一丝淡淡的米饭香味混杂柴火的烟味从后堂飘了过来,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下意识的往那边冲了过去。
后堂是个泥砖砌成的大土灶,灶上支着口直径约莫米半的铁锅,米饭香味就从锅里散发出来。
韦镇天顾不得其他事,揭开锅盖,锅里正闷着一大锅糙米饭,颗颗淡黄色的米粒充满了诱人的光彩。
手边没碗,他也顾不上烫手,大手抄起米饭,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虽然家境豪阔,但老妈规定厨房每两天必须做一次菰米饭糙米饭之类粗食,以保证肠胃能得到适当的锻炼。
现在这糙米饭吃起来,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绝不会因为太粗太硬而难以下咽。
正当他狼吞虎咽,吃得身心具爽的时候,厨房门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然后停在门外。
一把苍老的女声传来:“孩儿啊,你总算醒过来了。”
韦镇天回过头,只见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女人站在门外,鬓角处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眼中却噙着泪花,扶着门框,怜爱的看着自己。
孩儿?谁是你孩儿?
韦镇天嚼着米饭,眼光四周扫了一圈,却发现厨房只有自己一个,这女人,喊的该不会是自己吧?
他用手指朝鼻头点了点,向那女人投去疑惑的眼神。
女人飞扑过来,一把将韦镇天紧紧抱住:“阿仔,你没死,没死啊,活过来了!你被抬回来的时候都断气了,让我个老婆子怎么活啊,真想随你一起走算了。”
如果没什么差错,这女人就是自己这副躯体的老娘。
呸!什么死了,小爷我好端端的一活人,怎么就死了,再说,老妈保养得那么好,和我站一起怎么看都像两姐弟,怎么会是你这么个老女人?
韦镇天想一把推开她,可看到那女人眼泪哗哗的流个不停,心中不忍,手搭在她肩膀上,没发力推开。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再打算吧。
韦镇天试探着问:“现在几点?”
那女人抬头望着他,愣愣的无言以对,显然不清楚他在问什么。
韦镇天换了个问法:“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二刻。”
韦镇天一个激灵,腿脚一软,差点就栽倒在地上。
现在的人就算没带表,掏个手机也能准确说出几点几分。
什么时候的人才会用地支计时?古代!
这是回到了古代啊,难道真穿越了?
韦镇天鼓起最后的一丝期望,希望这是个恶搞玩笑,再问:“现在是2019年?”
“阿仔,什么零壹久的,你糊涂了?今日是安平三年,八月初三啊。”
韦镇天含着满口的米饭,再也嚼不动,咽不下了。
谁才会管什么安平几年,现在的处境,分明就是自己的意识不知道去到了什么时代,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是古代。
自己和那女人身上的粗布衣服,不是租来买来的戏服,真真切切的就是古代装束。
眼前这个女人,真就是这个身体的老妈。
韦镇天直觉喉头发苦,嘴唇发干,饭却越发干涩起来。
这不是玩笑,家里的保镖厨师女佣的月薪最低五万起,谁会和钱过不去,开这么大的玩笑,不怕被炒鱿鱼啊?
就算是老妈,也只会偶尔无伤大雅的捉弄自己一下,但断然不会搞这么大的阵仗吓唬自己。
韦镇天艰难的收拾起心情:“老妈,我,刚才是怎么了?”
那女人愕然的看着他:“什么老妈,难道你醒转过来,连娘亲都不认得了?”
韦镇天大窘,谁会喊自己老妈为娘亲啊,又不是演戏,要不要再猛点,下跪高喧母上大人?
“娘……亲,我刚才是怎么了,迷迷糊糊的醒来,就发现睡在大堂里了。”
“早些时候你说去村东头割上一刀猪肉做菜,被村民抬回来的时候连气都没了,村里懂点术法的道公张二叔说是被妖怪吸了魂,抽了魄,没救了。”
韦镇天哭笑不得,什么神仙妖怪,都是讹神骗鬼的家伙整出来的门道,专用来骗些迷信到极点的人,好弄点钱花花。
他虽足不出户,但好歹是个现代人,没怎么接触过社会,难道还不懂刷视频?这种事三天两头报道一回,见多了。
可这么一想,又不对了。
没有神仙鬼怪,那自己是怎么来到这古代的?这上哪摆道理去?
瞬即他又安慰自己,这不是怪力乱神,顶多就是个超自然现象,现代科学解释不过去,等以后再进步点,估计就能清楚个中缘由。
眼看问不出什么头绪,韦镇天就想一个人静下来思考回去的方法,眼光看到门外院子角落堆着一堆木柴,说到:“娘亲,我去劈点柴,回来炒个餸菜送饭。”
“好好,我去择菜,你去劈柴,看你饿得,净吃饭了。”
老女人踮起脚跟,慈祥的抚摸着韦镇天的鬓额,用衣袖抹干了眼泪,就拿起菜篮打水择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