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镇天依法施为,深吸一口气将口诀念完,字却只划到天字第二笔,再吸口气念第二遍,这次偏差更甚,仅堪堪将运字划完。
正要再书第三遍,却被倪莜芊抬手制止了动作,侧耳听时,却发现一楼大堂静悄悄的,再无声音传来。
他想出去看,只见一条高大的黑影缓缓自栏杆处升起,抬脚踏上二楼走廊过道。
这是一个披发头陀,额束一个金色月牙戒箍,身材高瘦,骨骼却奇大,如同个衣服架子,将一袭宽大的黑袍僧衣撑成了个风筝般的模样,骨架尽显。
头陀怒目瞪着韦镇天:“鬼妖,你家佛爷法驾在此,休要放肆!”
韦镇天一愣,生平无数次被人说是废宅宅废,那都听得耳朵起了老茧,可被喊成鬼妖什么的,却是头一回。
“我?鬼妖?你莫不是被三斤老酒灌进脑袋——进水进到成酒了,见人就说是妖怪?”
“我观你三魂少一魂,七魄缺两魄,分明就是借尸还魂,不入六道轮回的鬼妖,不知从何处抢了一具凡胎皮囊,意图为祸一方。”
韦镇天顿时语塞,这头陀有几分门道啊,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是穿越来的,还强占了别人的躯体,果然不简单。
不过这家伙当阿叔是木头啊,什么屎盆子都往头上扣都能忍?借尸还魂不假,可什么时候我就为祸一方了?
“你说我为祸一方,我就为祸一方啊,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什么都你说了算,还要官府衙门做什么?当心我去你家庙里告你诽谤!”
“唉呀,你个扑街杂毛牙尖嘴利的,刚才就是你在这里对佛爷大呼小叫吧?”
“你卤味,我看你才是个妖怪,哪座荒山野庙跑出来的疯货,一口一个扑街,你师父没教你怎么尊重人啊?”
“我师父?我师父去地下捞黄泥了,我现在就送你下去陪他,如何?”
韦镇天火气上涌,少爷脾气就上来了:“来啊,来啊,怕你心口有毛!”
“佛爷就是心口生毛,就问你怕不怕!”
头陀双手捉住衣襟往两边一分,瘦成排骨一样的胸膛上,果然黑糁糁的长着片黑毛。
倪莜芊看得眉头直皱,避嫌似的闪在一边。
韦镇天见状大喊:“快来人啊,出家人非礼啊,当众解膊露尻,有侮辱斯文啊,清规戒律不守了,是个当众非礼良家妇女的采花大盗啊。”
头陀哈哈大笑:“你喊啊,再喊大声点啊,叫破了喉咙都没人理你,鬼妖,莫要再费口舌,速速授首!”
四周静悄悄的,果然没有人声,似乎这间食肆已经完全和整个镇子隔离开来,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倪莜芊突然插话:“这位行者,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苦苦相逼?”
头陀指着韦镇天:“女檀越,此话差矣,降妖除魔,卫道护法乃我辈命中事,份内事,怎能说是无怨无仇?此物半人半鬼,亦妖亦怪,若不尽早除去,恐日后为祸世间啊。”
盘在韦镇天手腕上的虫子听到这话,嘿嘿贼笑:“半人半鬼,亦妖亦怪,报应不爽,你小子也有这一劫啊。”
“哟,看看,方才没留意,这小子腕上还盘着个妖怪,一开口就是煞气冲天,不知道饮了多少人血,造了多少杀孽,哼,一并除了……咦,不对啊……”
头陀停住话头,绷着脸细细端详虫子,突然间眉开眼笑,仰天长啸:“不死之虫,好东西!想不到今日能碰见,机也,缘也!”
倪莜芊脸色逐渐转冷:“大头陀,你乃是修佛之人,不恋长生弃红尘,为何学我道门争这不死虫?”
头陀正色回答:“如能从此虫身上探知不死秘诀,成就那不死不灭之躯,天下自任我逍遥,不成佛陀金身又何妨?你们三个,今天就一并留下吧。”
倪莜芊的脸冷得像冰:“你想杀人灭口,独吞此虫?”
“姑娘冰雪聪明,贫僧佩服得紧。”
“你可知我姓倪?”
“倪家?就算那狗屁国师倪老儿亲来,看佛爷鸟不鸟他?闲话已尽,你与妖邪一道,便已沦为妖邪,佛爷今天大开杀戒,替天行道!降三世明王,法身加持!”
“啪”,头陀双拳空中互击,一点金光从拳头缝隙处蔓延开来,瞬间笼罩全身。
“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经文念动的同时,左右双肋各生出两只手臂,六臂箕张,同时眉稍上挑,眼珠凸出,尽展怒目金刚法相。
韦镇天终于明白什么是世道艰险,人心叵测,为了自己是穿越者,就会有人以苍生之名除妖降魔,以博取大好名声,更为一件宝物,不惜杀人灭口,夺为己用。
以前在家里那种吃饱了睡,睡醒了追番,爽够了又吃的日子,现在回想起,真像待在天堂一样舒服。
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回去再过上那种猪一般无忧无虑的生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倪莜芊短弓在握,引弦起咒,一道符箭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直取头陀眉心。
这箭和先前射向八仙桌那慢慢吞吞的一箭差别如天渊,韦镇天根本没看清楚这一箭是怎么形成的,弦响的同时,箭头已经刺在头陀脸上。
一道金色的波纹在头陀脸上荡起,将符箭硬生生拦截下来,箭头就顶在皮肤上,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气箭随即爆开,在空中炸出朵朵火花,头陀身上的护身金气就像一湖止水,收纳火花于其中,荡出几点涟漪,然后再无波澜。
“姑娘,就这点能耐?拿回去打老公玩吧,只是你恐怕没这福气了。军荼利明王,法宝加持!”
一咒念毕,头陀六只手上,突然冒出六件武器,锤鞭锏斧刀凿,一并显了出来。
锤落如泰山压顶,鞭扫如铁索横江,锏砸似石柱直降,斧带狂风,刀牵奔雷,凿引闪电,往倪莜芊身上招呼过去。
倪莜芊不敢直迎锋芒,身形晃动,向旁边闪开。
韦镇天看得心中着急,到哪去摸件趁手的家伙,也好帮上点忙,只是这雅间只有桌椅,没有铁制家生,八仙桌已去无踪影,只剩两张椅子还摆在一边。